很多人覺得自己的愛情刻骨銘心矢志不渝,一輩子都不會忘掉,可是隨着時間的推移,又能夠記住多少?
很長的一段時間,花靈一直以爲,白失翼是她生命中最愛的男人,二十歲以前她一直這樣認爲着,即便是在她和葉星的婚禮上,她一直覺得自己沒有一刻鐘忘記過他,她一直只把葉星當成自己的恩人,她一直這樣認爲着…
可當白失翼前幾天因爲葉笛失蹤的事回來祝壽,第一次無比真實地出現在她的面前時,她才明白,自己對白失翼的愛,遠遠沒有她想象中那麼深。
很多人覺得自己胸懷廣大,能夠看淡一切的仇恨,可是時間的沙石,又能夠消磨去多少?
在葉星的陪伴下,花靈已經淡忘了雷豹和那天晚上的那個人所給她的痛苦,她以爲自己忘了。
可是薛虞霏不經意的一句話,卻喚起了她內心深處那段最不堪的往事,最痛苦的記憶,在薛虞霏提到孩子的那一刻,花靈才知道,這些記憶,她從沒有一刻忘掉,只是,家裡不願意給她回想的空閒而已。因爲愛,所以不想去恨。
直到薛虞霏跟她提到孩子。
那一刻她明白了過來,爲什麼公公那麼着急地要確定殷郊和薛虞霏的婚事;那一刻她明白了過來,兒媳婦沒有孩子對公公的傷害是多麼巨大;那一刻她明白了過來,兩位老人是多麼想要一個孩子…不管是丈夫,還是公公婆婆,都對她太好,這些事從來沒想過,也從來不容她去細想,現在,真的是該好好想想了。
葉星握住了花靈的手,溫柔地說道:“靈兒,剛纔霏兒就是隨口一說,她沒什麼惡意的。”花靈慢慢地把手從葉星的掌中抽離,不冷不熱的說道:“這個我自然知道,不過,如果她不說,你和爹就瞞我一輩子嗎?”葉星一驚:“什麼?”花靈緩緩道:“別人家娶媳婦是去幫忙,我卻連個孩子都生不出,你們家人,一定覺得我很累贅吧。”葉星道:“爹孃沒這麼說過,我也沒這麼想過,你別瞎猜了。”
說着,葉星再次去握花靈的手,她卻刻意避開,花靈道:“可爹想在有生之年要個孫子,這總是事實。”葉星道:“所以他纔想要讓二弟和霏兒早些結婚,可是這件事的責任爹本來就沒想讓我們擔負,你又何必跟自己過不去呢?”花靈道:“可是如果爹百年之後,神劍山莊該歸誰?”葉星苦笑,這個問題回答起來,難度太大了,花靈繼續說道:“你要是連個孩子都沒有,難保爹到時候不會改變主意。”葉星仍是苦笑,但這次他作出了迴應:“你覺得以他們倆的財力會稀罕那座宅子嗎?”
花靈問道:“你爲什麼不早些…早些娶個側室?”
這句話花靈早就想問了,可真的問到喉嚨邊,她才知道這句話的分量,竟是如此的重,答案就算葉星不說出來她也已經知道,只不過她想知道,葉星有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葉星的答案和她想象中的一樣,他握住了她的雙臂,永遠是那麼溫和的語氣:“我記得我說過,一輩子只愛你一個人,我記得我還說過,不管有沒有孩子,我始終是你的丈夫,神劍山莊永遠是你的家。”
花靈終於一笑,抱住了葉星的脖子,葉星鬆了口氣,抱着花靈的背。
就在這個時候,花靈的腦袋忽然如電擊般疼痛,一個粗啞的聲音不斷鑽入她的耳朵,大聲的喊着:“你根本配不上他,你早就已經是不潔之體了,你是個賤婦!婊子!”“你以爲你還是以前那個少女嗎?你早就不是了。”
…葉星清楚地感覺到她胸膛起伏,明顯有些不對,正要發問時,花靈突然哭着說道:“別說了,別說了,我求你不要再說下去了。”
葉星鬆開了抱着她的雙手,花靈的雙手卻還是在抓着什麼,葉星心一疼,急忙抓住她的手,急切而溫柔地說道:“靈兒,靈兒你醒醒,我是葉星,我是你丈夫葉星啊?”
但是花靈的眼睛已經變成了紫紅色,她眼裡的根本就不是葉星,而是那天夜晚的黑影,聽到耳中的也不是葉星那番話,而是一個粗魯的聲音在說着:“你問我是誰,我就是你今天晚上的丈夫啊!”花靈推開葉星,從凳子上跳起,後退了幾步,短劍忽然從袖中劃出,架到了自己的頸上,幾近絕望地說道:“你不要過來,你再過來,我就死在你面前!”
葉星前挪了一步,帶着示警地喊道:“靈兒,你把劍放下!”花靈哭喊道:“退後!”
葉星見她這副樣子,不敢再前進一步,反而快速地後退了兩步。
薛虞霏和石凌飛推開房門,一前一後地衝了進來,見到這種情況,也都嚇了一跳,薛虞霏也是急忙說道:“大嫂,有話好好說,今天是我的錯,你先把劍放下好嗎?”
她話音一落,吳申和柳花羽也都飄了進來,薛虞霏看了看吳申,又看了看柳花羽,三人相對着點了點頭。
石凌飛似乎明白了三人的意思,上前一步,走到了他們三個人的前面,用平和的語氣說道:“靈姑娘,你放心吧,這裡的人都不是敵人,我們都是你的朋友,你不要亂動,劍尖很銳利的,你要小心一點,不要劃傷自己的脖子。”
石凌飛說話的時候,花靈一直瞪着石凌飛,瞪着石凌飛的手!
可就在石凌飛話音落下的那一剎那,薛虞霏,吳申,柳花羽三個人六隻腳突然一起離開了地面,三人身形同時一錯,一瞬間移到了花靈的面前,三個人任何一個人的輕功都決不在黃天驊和石燕之下,花靈根本就沒看到三人出手,右手短劍已被薛虞霏奪下,左手已被柳花羽扣住,吳申一指戳下,點住了花靈的睡穴,只在一瞬間,花靈已經暈了過去,葉星還沒反應過來,花靈已經脫離了危險,薛虞霏鬆口氣,抱住了花靈,把她搬到了牀上。
石凌飛剛走了幾步,葉星忽然推開了他,坐到了牀邊,看着薛虞霏問道:“她怎麼樣了?”薛虞霏苦笑道:“大哥,我不是萬能的,大夫在那邊。”
說着指指被葉星一推,愣了吧唧的石凌飛,葉星向他看了過去,石凌飛笑道:“這麼慌張地把我推開,還以爲你懂呢?”薛虞霏道:“行了行了,少說點風涼話吧,趕緊過來看看怎麼回事?”石凌飛道:“她沒事。”
薛虞霏道:“沒事拿劍往脖子上扎?”薛虞霏左手把右手拳頭握得嘎嘣嘎嘣亂響,“我看你是想出事了吧。”
石凌飛道:“我話還沒說完呢!她身體上倒是沒什麼事,只是想起了一些傷心的故人往事,所以一時急火攻心,纔會出現幻覺。”葉星道:“那她現在…”石凌飛道:“放心吧,睡一陣,醒了就會忘了的。”薛虞霏道:“這情況會不會經常出現?”
石凌飛看了一眼薛虞霏道:“應該不會,今天主要是某人先開了一個頭,把她內心深處最不願觸及的那段回憶又給挖了出來,然後這話趕話的,就把她內心的創傷越挖越大,如同黃河大堤上一個小小的蟻穴,開始時沒有太大的作用,但是隨着雨水的沖刷,蟻穴就會越來越大,當大到一定程度的時候,黃河就會決堤,造成巨大的危害!”葉星道:“那這次…”石凌飛道:“這次幸虧發現得及時,做了一次排洪處理,如果真到了感情決口的時候,相信她現在已經死了。”
葉星狠狠地瞪了一眼薛虞霏,雙手握住了花靈的手,薛虞霏吐吐舌頭,把臉轉到了一旁,柳花羽剛想問今天這事是誰開的頭,石凌飛急忙指着他們三人說道:“閒人甲乙丙,出去!”吳申還是那種面癱般的表情,一聲不吭,起身走出,柳花羽嘆了口氣,也走了出去,薛虞霏低着頭說道:“那…大哥,我也出去了…”葉星道:“趕緊…趕緊出去!別在我面前晃悠了!”
其實葉星想說的是“趕緊滾蛋!”,但是考慮到這是未來的老二媳婦,只能把滾蛋兩個字又咽了回去,薛虞霏知道葉星現在恨不得拆了自己,還是別在這風口浪尖上往槍口上撞了,撩了撩額前散發,起身向門外走去。
走到門口時,薛虞霏又一步一步退回到了石凌飛的身旁,冷冷說道:“閒人丁!”石凌飛道:“好吧,我把自己給忘了。”
說完一步步退出了房間,薛虞霏一笑,跟着走出,關好了房門,葉星陪着花靈,等待着她醒來。
薛虞霏關上房門轉身的一刻,才發現柳花羽他們幾個根本沒下樓,而是都在用一雙閃着火苗的眼睛瞪着自己,薛虞霏轉了轉眼珠,掃視了一遍這三個人,賠笑着問道:“吃…飽了嗎?要不再下去吃點,那個…吳大哥,柳大哥,石大哥,我還沒吃飯,先…下去了。”
說着慢慢地移動着,還沒走出幾步,柳花羽冷冷說道:“凌飛找你的時候你剛吃了一大盆子的麪條,你不會告訴我說,你這麼苗條的身板吃一盆子麪條…還不夠吧?”薛虞霏苦笑着回頭,陰陽怪氣地笑着說:“呵呵哼哼哈哈嘻嘻…你怎麼知道的,那點東西哪夠塞牙縫的嘛!”然後又準備好了開溜的姿勢,“我再下去找點吃的吧。”
柳花羽也笑了,薛虞霏剛鬆了口氣,柳花羽臉一板說道:“花靈出事前就見了你一個人,招了吧,黨的政策你知道的,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頑抗到底死路一條。”
薛虞霏立正地站到了三人身前,低聲說道:“我就跟他們倆人說應該生個孩子,其它什麼都沒說。”柳花羽苦笑道:“不是,還什麼都沒說,你還想說什麼呀?花靈身體不好你不知道,還是她有些能力有點缺點你不知道?還好意思說你別的什麼都沒說,你怎麼說出來的呀?”
薛虞霏低頭道:“我錯了!”柳花羽道:“知道錯就行,該怎麼處理知道嗎?”薛虞霏搖了搖頭,柳花羽道:“凌飛,你和她去禮單上看看有沒有靈芝人蔘什麼的,去熬兩棵給靈兒補補。”薛虞霏道:“好的!”剛走出幾步,柳花羽道:“回來!”薛虞霏道:“幹嗎?”
柳花羽道:“剛纔老吳和石燕已經幫你把進來的客人,包括蹭飯的人身上都查了一個遍,沒有發現你說的那隻老虎。”
吳申成名前就是江湖上一流的神偷,自然不會讓客人知道他是什麼時候翻的他們口袋。
薛虞霏道:“我知道了。”柳花羽笑了笑道:“行了,去吧,記得給你大哥帶點吃的東西。”薛虞霏道:“嗯!”說完和石凌飛下了樓。
柳花羽這才問道:“那隻翡翠老虎到底有什麼玄機,天網,七分蓮,江南五劍殺,甚至是小虞的魔界,怎麼都這麼感興趣?”吳申那張沒有表情的臉上的眉毛動了一動,冷冷道:“雲天財洞。”
柳花羽眉毛一揚,禁不住打個冷戰。
吃完了烤雞,歐陽嘯和駱霜並排躺在樹林裡的草地上,秋日的陽光溫度並不很高,從樹葉的縫隙間一縷縷射下,給樹林裡又營造了一種浪漫溫馨的氣氛,歐陽嘯覺得自己好像又年輕了十歲,至少別人在這個年齡段時,已經在爲養活一家人而努力了,而他卻還可以談談戀愛,看看陽光,而且活得特有追求,唯一的一點就是到現在還沒有發財,天天靠着借越虞霏的錢吃喝玩樂。
一想到薛虞霏,歐陽嘯忽然摸了摸懷裡的請帖,駱霜本來躺在他的懷裡,見歐陽嘯有此異動,擡頭問道:“怎麼了?”歐陽嘯道:“有沒有…想起什麼事?”
駱霜摸了摸他胸口,只覺有一張巴掌大的硬物,這才恍然大悟地說:“呀!今天是薛姐姐銀月客棧的週年慶典,讓幸天高和柳俞眉這麼一攪和全給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