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靈之焰占卜社開在小巷子裡。
就和所有吉普賽人的占卜小店一樣,店門口有簾子,簾子是飽和度很高的紅藍碎花圖案。
入店後有薰香香爐氤氳,面前幾步遠就是櫃檯和占卜桌。
“你們等一下,我去叫媽媽。”
接待陸赧笙和閻央的是個小女孩,女孩看起來滿臉不高興,將她們丟在店門口就朝更裡面走去。
閻央小聲與陸赧笙說:
“丫丫,這裡靠譜嗎?可不要病急亂投醫。”
她看了看占卜社兩邊,進門右側有一個佛祖像,佛祖蓮花坐檯邊就是賽博木魚,可以像音樂遊戲那樣按節奏敲打積累功德。
功德箱是個投影,上面顯示功德排行榜。
排行榜名稱還能依稀看出‘節奏天國’幾個字,可見電子木魚是用音遊改的。
左側則有點厲害,是個三頭六臂的黑色石制神像,三個頭都是古地球時代鼎鼎有名的神,分別爲關二爺、耶穌和初音未來。
神像下方是自助驅邪符籙打印機,各種花紋、樣式的驅邪符籙可以付款後自助打印,旁邊還貼着紙條。
‘神靈祝福,效果拔羣’
“先試試再說,如果委託內容不合適,我們再想其他法子。”
陸赧笙安撫好友,然後走到占卜桌面前坐下。
就是這個時候,有過一面之緣的吉普賽占卜師焰牽着小女孩的手走出來。
“在命運絲線的牽連下,我們又見面了。”
焰笑眯眯的,將塔羅牌在桌前鋪開。
“要來一次占卜麼?”
陸赧笙搖頭:“你說你是中間人,我們是來接活兒的。”
焰臉上的笑容慢慢隱去,陸赧笙總覺得這張臉是假的,皮笑肉不笑。
隱去笑容的焰看起來氣勢更足一些,淡定抽出支女士香菸點燃:
“活兒當然有,不過‘玫瑰英雄’。”焰話音一頓:“看伱纔來下城區的份上給你講講接活兒的規矩。”
“想要找中間人接活,要麼先闖出名頭,要麼先交投名狀,要麼直接驗資確定有償還違約金能力。你覺得這三個條件你符合哪一項?”
“‘玫瑰英雄’的名頭還不夠麼?”
閻央在陸赧笙身後發出拷問。
焰凝視她片刻,搖搖頭:“不夠。‘玫瑰英雄’的名頭是響亮,但這個名頭在中間人眼中不是口碑而是麻煩,誰知道與你扯上聯繫會不會得罪什麼星際開拓聯盟的大人物。”
“而且曾經玫瑰英雄是靠一套先進的機甲作戰…恕我直言,如今你還拿得出同樣的機甲麼?我如何才能確定你有能力完成這些委託。”
焰還想將把手中的煙吸一口,卻發現小女孩在旁邊盯着她,於是只好把菸蒂掐滅。
“總而言之,我很看好你的潛力,但現在的‘玫瑰英雄’還不夠格。也許去街頭找個脫衣舞夜場唱唱歌更好,相信街上那些閒散懶漢很願意拿出爲數不多的積蓄捧場。”
“你!”
閻央豁然上前一步,然後被陸赧笙攔住。
“別繞圈子了,直接說你想要什麼。”陸赧笙冷靜直視焰:“我會評估內容,如果委託不超過我的底線,想要投名狀還是違約金合同都可以。”
話音剛落,焰翻出一張塔羅牌。
“[XI剛毅]”
她口中輕輕吟唱:“唯有百折不撓的堅毅可以承受磨難和考驗。”
塔羅牌表面浮現出投影,轉瞬間出現詳細的委託描述。
“四十年前,玫瑰城發生一場名爲‘創世紀’的暴亂,最終暴亂隨着預言中勇者的迴歸,以及緋紅城智械戰爭勝利而終結。末日教團曾在暴亂中廣爲流傳,當時有一種說法,世界將會終結,神罰會毀滅整個星球的罪惡,而暴亂就是一切的起始點。”
說着,焰手上的塔羅牌翻面:
“所謂末日,就是杜撰於聖經的第三天使加百列,而那場暴亂是爲了迎接天使降生的溫牀,一顆燃燒的巨星‘苦艾’。”
見陸赧笙與閻央兩人莫名的神色,焰總算收起神神叨叨的樣子說道:
“末日教團最近有在下城區死灰復燃的趨勢,我需要有人找到這教團的大本營,調查他們的情況。”
“把情報帶到這裡,就算是投名狀。當然,我會給足對應的報酬。”
投影一瞬間消散,小屋又變回平平無奇的占卜屋模樣。
焰想點燃第二支菸,想到小女孩還在旁邊於是放棄,只把煙夾在手指中。
“末日教團或許供奉着什麼賽博神仙,和我這裡的‘關耶未來’一樣,底線是弄到神仙的真名和照片,如果有拷貝出核心數據,報酬翻倍。不用殺人不用違法,這是否在你的底線之內?玫瑰英雄。”
陸赧笙點頭,這的確是個好活計。
邪教團都是神神叨叨的危險份子,但就如焰所說這不超過她的底線,比起其他可能得殺人打劫活計要好很多。
“我接下了,拿到情報後我會再回來。”
她從占卜桌前的椅子起身,與閻央一道朝外走去。
“一個小提示。”焰神秘莫測說道:“可以從四十年前玫瑰城暴亂的親歷人入手。”
“謝謝。”
陸赧笙頭也不回離去。
焰露出笑容,眼睛都眯起,伸手去抱旁邊的小女孩。
結果小女孩嫌棄她身上的煙味而拒絕,只留下一句奶聲奶氣的話。
“我餓了~”
……
走出占卜屋,回到下城區的街道上,此時夜色更深,在光污染下看不到任何星星,只有一片深邃的黑。
閻央朝陸赧笙問道:“你怎麼就答應了?不是說多考慮一下?”
“嘗試嘗試。”
陸赧笙解釋:“其他中間人條件可能更苛刻,而且還不一定能接到合適的委託。”
閻央心累地嘆口氣:
“你心裡有數就好,如果要戰鬥,我可幫不上什麼忙。”
陸赧笙笑着擁抱她:“謝謝你閻央,你爲我做的已經夠多。”
鬆開懷抱後,陸赧笙才說出自己的打算。
“我準備先調查,中間人說從四十年前玫瑰城暴亂的親歷者入手,閻央你說狗叔在這裡開診所有沒有四十年?”
聞言閻央思考幾秒:
“不太確定,反正從我記事起,狗叔就是那副樣子,診所也沒怎麼變過。”
“那我們先去找他打聽有沒有情報。”
陸赧笙拍板決定。
主要是她在下城區人生地不熟,認識的人脈也只有送貨小姑娘扇寶和虯林幫主冷崇陽。
冷崇陽已經幫過她一次,再去拜訪就要欠下大人情;她又不希望扇寶幫自己而捲入到什麼危險事件中。
思來想去老狗是唯一合適的打聽對象,此前診所門口出現賽博精神病時她還救過老狗一命,他沒有拒絕自己的理由。
兩人又馬不停蹄從拾荒者街的占卜屋趕到野火街的老狗診所。
招牌依舊是矇矇亮,裡面的人不知道睡沒睡。
閻央不和老狗客氣,見門沒鎖就直接推門進去。
“狗叔,在不在?我來辣!”
診所中空無一人,就連經常播放男女動作片的油膩電腦都沒有開機。
“狗叔?”
閻央走進第二間屋子,丁毅的冷凍維生艙還在運轉發出噪音,可兩件屋子中都沒有看見老狗的身影。
“會不會出去了?”
陸赧笙打量一圈後問道。
閻央搖搖頭:“狗叔有些跛腳,反正據說神經有問題。因爲安裝醫療手術義體讓身體負載度到達上限,就沒有換條義體腿,所以通常不會離開診所,吃喝都是買成件的速食料理包。”
說着她繼續尋找道:
“狗叔?人哪去了?”
很快閻央發現電腦桌下的地板被掀起,露出黑洞洞的暗道,之前她記得老狗說過,這裡是診所的逃生通道。
見狀閻央便伸出腦袋朝暗道裡探去:“狗叔?”
豁然,暗道裡鑽出一顆腦袋嚇得她一跳。
“喊喊喊,喊什麼鬼,大姐你知不知道現在是晚上幾點?”
老狗從暗道中爬出,揹着一個滿當當的黑色垃圾袋,渾身灰濛濛。
閻央退後幾步雙手抱胸:“喲,您這大半夜盜墓去啦?鬼鬼祟祟搗鼓什麼?”
“清理垃圾。”老狗把暗道封好:“這裡可是我的命根子,真出了啥事只有一條路可以跑,要是讓灰塵和碎石把路堵了,我豈不是白瞎?”
陸赧笙看那鼓囊的垃圾袋,心裡有些驚訝。
如果都是石頭該有多重?
老狗看起來乾癟癟的,沒想到力量那麼強。
“行啦!”
閻央無所謂找個地方一坐:“我們來找你,是想打聽你知不知道四十年前玫瑰城暴亂的事。”
老狗一愣,把垃圾袋丟在旁邊:
“怎麼突然問這個?”
“你果然知道!”閻央眼睛一亮:“丫…咳,玫瑰英雄接了一個委託,調查四十年前暴亂時候流行的末日教團,你對這個教團有沒有什麼印象?”
聽到問題後,老狗沉默了許久。
就在陸赧笙都快要認爲沒有收穫的時候,老狗才慢慢開口:
“四十年前的暴亂,最早發源在星際開拓聯盟的軍隊系統。那時候聯盟和南方的智械打仗,一敗塗地,差一點就被智械打到玫瑰城來。在戰爭英雄斯卡因橫空出世之前,絕望主義思潮流行,也直接引起聯盟軍隊的不滿。”
“士兵們認爲星際開拓聯盟的大人物是要拿他們當炮灰,去和智械換命,於是就突然發生暴動。”
老狗思緒很快收斂,簡單而直接說道:
“你們說的什麼末日教團,就是和軍隊暴亂一起發揚開來,當時士兵們放着末日教團的歌上街和市民一起遊行,動靜很大。末日教團在暴亂結束後被一同清算,銷聲匿跡。”
“歌?教團還有歌麼?”
陸赧笙奇怪,她印象裡宗教都是一些神神叨叨的玩意兒,經書或者經典居多。
老狗明顯知道緣由:“末日教團和你們想的可能不太一樣。多得事我也說不明便,如果要找末日教團,最好去找當年親歷事件的聯盟士兵。”
“可不是說暴亂結束就被清算了麼?還有能有士兵活下來?”
閻央疑惑道,星際開拓聯盟的做事風格她知道,那些參與暴亂的士兵不可能有人能活下來。
老狗說:“不是所有士兵都參與了暴亂,有少部分堅守崗位的在事後都得到嘉獎。被清算的只有參與暴亂的人,剩下的人中,也有不少人是末日教團一份子。”
“他們如今大都住在玫瑰城第三精神病院,爲了防止戰後創傷綜合症導致精神失控變成賽博瘋子,由重生軍用出錢把他們都養在那。”
重生軍用!
陸赧笙再度生出吃瓜吃到自己家的感覺。
閻央聽完後拍拍屁股站起來:“原來如此,多謝啦狗叔!”
陸赧笙也道謝:“謝謝狗叔,那我們就不打擾您休息,再見。”
閻央給丁毅添加冷凝液後,兩人離開診所,商議着要去精神病院繼續調查。
老狗看她們走遠,才慢悠悠搖頭,伸手去打開黑色垃圾袋。
裡面不是碎石,而是一堆舊物件。
照片、唱片、鼓膜、琴絃還有一把老吉他……彷彿某個人褪色的過往埋在地底,被老狗不小心挖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