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堯看着巨像圖騰前的小人。
這位叫【張承】的本地人老態龍鍾,可才三十歲,等級LV12。
他的能力有【智慧LV4】、【煉丹術LV6】以及【蝕心印LV30】。
陸堯重點關注後兩項。
……
【煉丹術】:擅長將各種藥材與原料煉製成具有特殊能力的丹藥,丹藥效果越強,附帶的負面作用越強。煉製成功率與該能力等級,效果強弱與知識、幸運有關。
【蝕心印】:紋刻特殊咒印,通過咒印來將目標生命內臟培育壯大,在LV40時將徹底成熟從而撕裂脫離軀體。
……
張承的個人歷史、信仰、理想和人際關係等均爲空白。這也是因歷史與該世界規則連接,必須掌控世界後臺,才能將這些記錄浮現在個體的面板上。
不過陸堯也不在意。
重要的是獲取煉丹術。
從描述上看,這一能力屬於雙刃劍。
堯族文明既有科技樹中,【醫學】是追求治病救人。從醫學演化出的特殊分支【魔藥】則更進一步,在確保穩定的前提下用高級材料開發超凡藥物,以及一部分保健藥。
【煉丹術】不同,它煉製出具有各種能力的丹藥,與副作用共存,將上下限拉得極大。
陸堯覺得很喜歡。
下限有魔藥,上限就靠丹藥去衝。
副作用雖然也是個麻煩事,不過換取了更大的操作空間。
陸堯拉大視角,得到了這一不規則世界的數據面板。
……
【金丹國】
【神格】:無。
【神性】:卑如螻蟻(791872)。
【神軀】:衆神階(1019403)。
……
竟然是一個無神存在的神國。
陸堯頭一遭見到這情況。
他打開【引路者】稱號的星圖,發現附近虛空有密密麻麻的淺紅色星點。
紅色代表了危險。
這裡到底是什麼情況?
陸堯拖動星圖進一步縮小,終於確定了具體位置。
金丹國位於爬行區的一片礫世界很少的區域,旁邊那些紅點是一個個空間縫隙,不時飛出一些零零散散的白色像素點。它們從縫隙中進進出出,有離有回。
陸堯覺得有幾分眼熟,他鼠標移上去,顯示爲【咒蟲羣】。
不過這裡的咒蟲數量很少,而且蟲羣似乎受到了某種呼喚,沒有停留,從縫隙出來後就筆直朝前方聚集,一路朝遠處趕去。
陸堯唯一能確定的是,這個沒有神的世界的處境岌岌可危,要調查得儘快了。
他當即點【是】,完成交易。
屏幕上,張承頭冒感嘆號:“成了,成了!神學!這就是神學的力量!”
陸堯以黃甲的身份降臨了這一世界。
身處世界之內,張承的模樣就變得清晰起來。他眼角和嘴角都有皺紋,發白的頭髮略顯雜亂,嘴脣乾涸起皮,眼神疲憊,彷彿好久沒睡過一場好覺。
當地人的打扮裹得很嚴實,看起來服飾文化趨向於保守。
然而張承的第一句話就讓陸堯有些難繃。
“……你是邪神吧?”
這也能看得出來?
慢着,我哪是邪神?
“我非邪神。”
陸堯擡起手掌,示意打住。
哥們雖然算不上什麼正義的夥伴,但也不是邪神流派。
做過登場自我介紹後,陸堯開始積極瞭解當地特色的煉丹術。
讓他遺憾的是,金丹國並沒有修仙的說法,煉製丹藥是爲幫助人們更好地生存。這裡的自然環境非常惡劣,人在野外活動的損傷和死亡率都很高。
陸堯目光掃向四周。
這裡的光照不足,太陽看起來病懨懨的,天空中縈繞着一層霧霾。
空氣中瀰漫着一股刺鼻酸澀的腐爛氣息,就像化工廢料和腐爛菜葉攪拌在了一起。土壤裡植被稀疏,大多形態怪異而矮小。
動物也不多。
腳下這片沼澤裡有一種身體扁平的青蛙,叫【厲蛙】,等級從LV8到LV14不等,它們有四隻眼睛,身上會噴毒汁。還有一種會跳躍的【奔波鱸】,等級與青蛙相仿,口中舌頭像是骨刺,和青蛙在泥潭裡捉對廝殺。
附近也有蒼蠅和蚊子,它們是堅硬的油黑色或暗褐色,飛行時幾乎悄無聲息,更加難以被察覺。
陸堯皺眉。
他討厭蚊子和蒼蠅。
用閃電或烈日?
不過這些生物似乎都感應到了什麼,被陸堯目光掃到後,一個個四散而逃,周圍迅速變得一片死寂。
聽聞張承的弟弟因中毒導致癱瘓聾啞,陸堯就順手幫了他一把。
塞赫美特消除了【中毒】和【麻痹】的兩個狀態欄,張夜頃刻就恢復了說話和行動能力。
張承感激之下將他所知道的都傾囊相告。
按張承描述,這裡有兩位神。
一是山神,這位是金丹國供奉和祭拜的神靈,也是本地正統。另一位是在野的目一坊,通過青和尚到處傳教和發展信徒,正在謀取這裡的主導權和信仰之火。
只是這兩位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山神用印記控制信徒,讓每個人只能活到四十歲,體內五臟六腑會變成怪物脫離身體,成爲山神的活祭品。
目一坊用解除蝕心印來控制信徒,發動當地人到處傳拉人入夥。傳聞的青和尚長生不死、種種神異,都是青和尚背後讓信徒營造出的輿論風向。
“……神靈相爭,凡人遭殃,情況大抵如此。”
張承嘆了口氣:“我們普通人就只是想要吃飽飯,不挨餓受凍,有片瓦之地能住,其他再苦都可以忍耐。可現在的情況,我實在無路可走。”
他忽然說:“但只要您出手的話,一切都會變得不同。” 老青年張承一臉希冀:“雖然我不知道您的來歷……但您賦予了那座神像交易的能力,還慷慨地治好了舍弟。如果說,做出這樣行爲的是邪神,那麼唯有邪神才能拯救我們,有邪神世界纔會變得更好。”
陸堯再次強調:“我非邪神。”
“非常抱歉,請您就當我是一個病人的胡言亂語吧。”
張承說:“我已經沒幾年好活了,像我這樣的凡人,越是臨近死亡,其實越是看得清楚自己。”
他臉上露出一種落寞而自嘲的笑容:“人生在世,其實很多是沒得選擇的。生活在什麼樣的世界,是否得到神明庇護,有什麼樣的父母,有沒有家人,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
“能選的東西只有很少的一部分。”
“也正因爲此,該做選擇時就一定要做出選擇。只要不想要繼續保持原樣,就得去學會改變和嘗試,去主動改變,接受可能更好也可能更壞的結果。”
“雖然這樣說有些失禮和出格,但我對您有一個不情之請。”
張承露出堅毅的眼神,恭恭敬敬拱手作揖:“請誅本地神靈。”
“……”
陸堯對這位大膽的煉丹師倒是高看了一眼。勇氣是人類最稀有和珍貴的品質,即使面臨絕境也要設法反擊,這總是讓人欣賞。
“給我一個理由。”
陸堯切換爲神明模式。
我不裝了,我攤牌了。
我就是神!
張承眼裡陡然有光:“如果沒有山神的封鎖和壓制,人們能活得更久,一個壽命更長的煉丹師成就將更高,很多丹方和經驗都能更加完整地傳承。“
“長久以來,一代代煉丹師必須在有限生命裡完成自己的丹方,多少都會急功近利,而接手的煉丹師卻又有自己的想法。所以修修改改完善一張丹方,可能要三到五代的煉丹師,但如果他們的壽命能達到五十歲,那麼兩代就能做到。”
“我能感覺到,您對學識,對煉丹術是尊重的,煉丹師們只要不用朝不保夕,不用擔心自己製作出什麼違禁丹藥——就像我的破妄丹一樣,每天提心吊膽,大家一定能研製出更加傑出多樣的丹藥。只要他們不再恐懼和束縛自己,哪怕是我這樣的平庸之輩,也能做出一些新的成果。”
“過去的煉丹師已經做了很多基礎,給我們這些後來者留下了大量寶貴經驗,我們是可以更進一步的。請您相信我們!”
陸堯心裡點頭。
一大羣熟練的煉丹師,以及一個煉丹產業雛形,這很有吸引力。
“金丹國的人都很簡單,只要您是神,我們就會獻上信仰和祭品,絕不敢有任何忤逆,多年未變。雖然有些人也信仰另一位神靈目一坊,但他們同樣信奉山神,金丹國人不敢得罪神,總是小心翼翼希望神靈們都能滿意。”
張承補充:“當然,還有鍊金術師,他們的鍊金術也能節省很多人力,他們是世俗很好的助力。”
陸堯也一如既往乾脆:“帶路,去看看那個青和尚。”
張承大喜:“是,是!請跟我來。”
……
在一個山洞外,陸堯看到了那位獨眼的大和尚。
青和尚一見陸堯就臉色驟變:“降世神明!”
他才跑了一步,胸口亮起一道光,胸膛被一根散發出赤色光焰、有五根槍頭的長槍貫穿,整個人被釘在地上。
青和尚頓時露出頹然的神色,徹底放棄了抵抗。
這一幕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讓四下的蒙面信徒與張承兄弟都有些沒反應過來。
陸堯心說,布里歐納克抓人的確是利器。
他打量着青和尚。
“原來是影惡魔。”
惡魔在這個世界蒐羅信仰。
陸堯打了個響指。
旁邊裂開一條漆黑的縫隙,涌出陣陣狂風。一位有着八隻手臂,掛着骷髏項鍊的人撕開空間,從黑暗中走了出來。
她比陸堯還要高一頭,長髮垂到了膝蓋,頭戴一頂鑲有一顆顆寶石、形如孔雀翎組成的金冠,鼻子左側戴着一個細細金環。有着湛藍皮膚的女人身着紅底金紋的寬大紗麗,八隻手臂纖長而不乏力量,華貴而高傲。
陸堯也是頭一遭近距離看到迦梨本尊。
她眉眼頗有些女生男相,精神颯爽,渾身透出一股英武之氣,和模擬器視角上那頭腦不靈光的樣子完全不同。
“堯神先生?您叫我?”迦梨眨了眨眼。
陸堯指向前方被長槍定住的影惡魔:“你認識嗎?”
八臂魔神瞥了一眼青和尚。青和尚則是獨眼瞪得老大,嘴裡哆哆嗦嗦:“魔神……滅絕化身大人……”
“是目一坊的投影,認識。”
迦梨打了個哈欠,用手捂着嘴說:“那傢伙也是一個魔神,在日本神話也小有名氣,它的正式稱號是【青坊主】。不過它在地獄不太行,被黑天使打得夠嗆,魔神柱都被打爛了,現在正在重築。”
“派出投影偷摸來這裡,應該也是爲了設法搞信仰之火……竟然敢在您的地方亂建祭壇,我去抓它來給您處理。”
“不用。”
陸堯擺擺手:“去忙你的吧。”
“是,有事叫我。”
迦梨揮手告別,還露出一個爽朗笑容,化作無數黑點消失。
知道底細就簡單了。
陸堯看向被槍釘在地上的影惡魔:“現在,我問,你答,懂了?”
青和尚點頭如搗蒜。
陸堯卻一時間卡住。
到底該從哪裡問起?
審訊和收集情報這事,好像一直都是伊莎貝爾在幹,還是把她叫過來,專業對口。
“我都說,我都說。”
青和尚卻主動交代:“我來這個世界是收集信仰之火的,您也知道,惡魔日子不好過,那邊戰爭不斷,我過來也是爲了本體能少吃苦,不至於被黑天使給摁在地獄裡……我不知道這裡原來是您這樣強者的神國,真的,知道絕不敢這樣……”
“還請您放我本體一馬,它現在真的很慘,魔神柱建造一次被毀壞一次……它如今孤立無援,還在拼命努力着。”
青和尚講得聲淚俱下。
周圍人都是一臉茫然,這已經超出了他們的認知範圍。
陸堯咳嗽了一聲:“好好說話,我只是問個情況而已,什麼喊打喊殺的,哭哭啼啼像什麼話!注意惡魔素質!”
“是,是,您說得是。”
青和尚努力擡起頭,獨眼臉上擠出一個害怕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