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六點,巴金斯.帕里科斯便準時從牀上爬了起來。
躡手躡腳地走進了廚房中,巴金斯.帕里科斯睡眼惺忪地從櫥櫃裡取出了一袋全麥麪包和一瓶橘子果醬,在將全麥麪包塞進可以進行緩慢烘烤的烤箱之後,巴金斯.帕里科斯順手將果醬瓶放到了正在緩慢旋轉着的果醬發泡機上,轉身走進了狹窄的洗手間中。
爲了不打攪患有輕度精神衰弱症的妻子休息,在長達二十年的婚姻生活中,巴金斯.帕里科斯從不使用鬧鐘的鬧鈴功能,卻選擇在自己的腕錶上加裝了個足有豌豆大小的振動器,用脈搏位置傳來的輕微振動來提醒自己起牀的時間已到。
久而久之,巴金斯.帕里科斯的生物鐘已經形成了習慣。不需要藉助任何外來的提醒,巴金斯.帕里科斯也能準時在早晨六點清醒過來。
而在爬起牀之後,即使是在半夢半醒的狀態,巴金斯.帕里科斯也從來不會讓自己的動作出現絲毫的錯誤——烤麪包、把冷凝狀態下的果醬放到果醬發泡機上發泡,再走進廁所,用十五分鐘時間上廁所、衝個淋浴。
當巴金斯.帕里科斯走出洗手間時,烤好的麪包會恰到好處地從烤箱中輕快地跳出來,果醬也已經處於充滿了細小氣泡的發泡狀態。
一份果醬三明治,再加上一小盒昨晚就已經準備停當的新鮮蔬菜和一個時常更換品種的水果,這就是兩個孩子的午餐。
的確,直接在孩子的手裡塞上一英鎊,會讓巴金斯.帕里科斯省事得多。但一來這會讓巴金斯.帕里科斯原本就拮据的經濟狀況更加窘迫,二來……
就像是巴金斯.帕里科斯曾經說過的——我不是什麼大人物,所以我給不了孩子名貴的跑車,也不可能在孩子的畢業典禮上走上講臺,作爲家長代表發言……
但至少,我能爲我的孩子準備午餐,每天準備午餐!
熟練地將發泡好的果醬抹到了微燙的麪包上,再將準備好的其他食物分別放進兩個孩子的午餐盒中,巴金斯.帕里科斯躡手躡腳地走到了兩個孩子的房門前,輕輕地推開了虛掩的房門。
不出所料,在每天規定的‘熄燈時間’過後,兩個精力旺盛的孩子又在自己睡後悄悄地爬了起來,在他們的電腦上搗鼓了些什麼。也許是因爲要下載些什麼孩子們喜歡的視頻資料,電腦整夜都沒有關閉。作爲屏幕保護程序使用的動畫畫面上,卡通形象的憨豆先生正躡手躡腳地走來走去,時不時地被隨機出現在地板上的雜物絆個跟頭,誇張地摔個四腳朝天。
無奈地嘆息了一聲,巴金斯.帕里科斯邁步走到了兩個孩子睡着的高低牀邊,輕輕地拍了拍兩個孩子的胳膊,低聲叫喚道:“好了,小夥子們!在你們完全清醒之前,我再次提醒你們——放輕……”
睡眼惺忪地,兩個被巴金斯.帕里科斯叫醒的孩子幾乎異口同聲地咕噥着接上了巴金斯.帕里科斯的話頭:“放輕腳步,別吵醒媽媽,她昨晚睡得並不好!”
帶着幾分難以被孩子們覺察的寵溺,巴金斯.帕里科斯伸手在兩個孩子的腦袋上拍了拍,這才轉身走出了孩子們的房間。
儘管巴金斯.帕里科斯一再留神放輕了自己的腳步,但很有些年頭的木地板卻不那麼讓人如意,在巴金斯.帕里科斯刻意放輕的腳步下,依舊發出了吱吱嘎嘎的怪異聲音。
幾乎是在那怪異聲音響起的同時,從巴金斯.帕里科斯的臥室中,一個很有些衰弱的聲音微微響起起來:“噢……巴金斯.帕里科斯,爲什麼不叫我起來,這樣至少你能多睡半小時?”
三步並作兩步地,巴金斯.帕里科斯疾步走進了自己的臥室,一把將正打算起牀的妻子按在了牀上,和聲朝着滿臉憔悴模樣的妻子說道:“你該多睡一會兒的,親愛的菲羅倫思!昨晚……”
溫柔地伸手撫摩着的巴金斯.帕里科斯肩膀,已經有了些許白髮的菲羅倫思無奈地搖了搖頭:“你知道我睡不着……每個晚上都有些奇怪的夢,哪怕是一隻飛蛾掠過我的耳邊,也能讓我從夢中驚醒!既然這樣,幹嘛不讓我做些我能做的事情?”
堅定地搖了搖頭,巴金斯.帕里科斯不由分說地將妻子的胳膊重新放進了被子裡:“所以你更應該保證你睡眠的時間!要知道,我可不想每天下班回家,都看到個在睡倒在洗碗槽裡的美人兒呢!”
朝着巴金斯.帕里科斯露出了個滿含着疲憊的微笑,菲羅倫思順從地閉上了眼睛。
輕輕地替妻子掖好了被子,巴金斯.帕里科斯再次躡手躡腳地退出了房間。
催促着兩個很有些磨蹭的孩子走出了家門,巴金斯.帕里科斯隨手用麪包和果醬爲自己做了個三明治,一邊狼吞虎嚥地把三明治胡亂塞進了肚子裡,一邊走出了家門。
按照幾乎每天都一樣的工作安排,在走出家門後的半小時內,巴金斯.帕里科斯要跟其他的兩名同事在倫敦橋會合,在例行檢查玩倫敦橋上的一些古老機械之後,轉道前往倫敦塔,爲大笨鐘進行時間上的校對。
而在這之後,除了午餐時的簡短休息之外,巴金斯.帕里科斯還要跟那兩個同事一起,對倫敦其他地方的一些古老建築中的機械部件進行例行巡視,並在每週週末向倫敦市政廳提交一份檢查報告,詳細列舉出在檢查過程中發現的機械故障。
當然,那些倫敦市政廳的官僚們會不會看那些報告,也就是天曉得的事情了。如果按照巴金斯.帕里科斯所寫的報告計算,那麼早在半年前,倫敦市政廳的官僚們就該批准有關倫敦橋機械部件更換的報告了。可都已經過了這麼久,巴金斯.帕里科斯卻還沒收到有關的指令……
除此之外,還有件事情也讓巴金斯.帕里科斯暗自惱火——那個總是裝得一本正經的年輕人,雖說明面上也掛着個維修工程師的頭銜,但卻從來都是出工不出力,就連看着自己和另一個同事的時候,也是從眼角眉梢處流露出濃厚的高高在上的意味。
不必打聽,更不必太多的揣度,巴金斯.帕里科斯幾乎是在見到那個小夥子後的第一時間裡,便判斷出了那小夥子的來處——某個跟警察局或是情報組織有關聯的地方!
否則的話,怎麼解釋那個小夥子連什麼是曲軸奇數齒輪都不知道,卻還能混成個古典機械維修工程師?
腦中胡思亂想着,在走進地鐵站時,巴金斯.帕里科斯幾乎是下意識地從口袋裡摸索出自己的地鐵卡,朝着地鐵入口處的讀卡器上湊了過去。
出乎巴金斯.帕里科斯的意料,伴隨着地鐵卡抽筋了讀卡器,原本應該發出清脆蜂鳴後閃動綠燈的讀卡器,卻猛地亮起了那盞並不算是顯眼的紅燈,而往日裡發出清脆蜂鳴聲的小型揚聲器中,也傳來了一個很有些刻板的電子聲音:“無法識別,請購買地鐵票!”
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看手中的地鐵卡,巴金斯.帕里科斯難以置信地再次將手中的地鐵卡朝着讀卡器上湊了過去。
託倫敦市政工程管理部門的福,像是巴金斯.帕里科斯這種在倫敦市政工程部門任職的小員工們,雖說不會有太多的收入,但各種尋常人看不上眼的小福利,倒是從來都不少。
就像是這種永遠不必充值的地鐵卡,便是巴金斯.帕里科斯這個級別的員工能夠到手的福利之一。只消每年聖誕節前夕,將這張卡上繳後重新輸入一次數據,便能免費乘坐一年的公衆交通工具。
可今天這是怎麼了?
看着再次亮起的小紅燈,巴金斯.帕里科斯禁不住愣怔着將手中的地鐵卡舉到了眼前,反反覆覆地尋找着卡片上那些磨損造成的痕跡,希望能從那些劃痕上找出這張地鐵卡失效的原因。
這樣一來,幾個等候在巴金斯.帕里科斯身後的上班族們頓時有些不耐煩了!
每天朝九晚五的生活已經足夠讓人厭煩,而長期過着這種生活的普通人,心中的無名火自然也就略大了一些。尤其是在自己前面還擋着個能夠免費乘坐地鐵的傢伙時,這種火氣也就來得更加的迅速與迅猛!
在巴金斯.帕里科斯還沒來得及讓出通道口之前,好幾個聽上去就不那麼友好的聲音,已經在巴金斯.帕里科斯的身後響了起來:“嘿……別擋道!”
“你在炫耀你手裡那張免費地鐵卡麼?”
“快點讓開……嘿,我在說你呢,那個擋在通道口的笨蛋!”
訕訕地讓開了通道口,巴金斯.帕里科斯不得不重新將卡片塞進了口袋裡,轉而伸手在自己的褲兜裡摸索起來,希望能找到一兩個硬幣來支付地鐵票錢。
但就像是所有湊巧的事情全都聚集到了一起,在巴金斯.帕里科斯反覆尋找之下,口袋裡卻只找到了兩張十英鎊的紙幣。除此之外,就只剩下幾張洗衣店或藥店的收據了。
看着地鐵口那些只能接受硬幣的自動售票機,巴金斯.帕里科斯懊惱地搖了搖頭,轉頭朝着遠處僅存的兩個人工售票窗口走去……
——今天早上肯定要遲到了!對於偶爾一次的遲到,老丹尼爾.帕夏倒是不會多說什麼,可那個老是喜歡鼻孔朝天的年輕人,卻肯定會用那種刨根問底的眼神死死地盯着自己一整天!
這絕不會是一種能夠讓人開心的感覺!
驟然之間,一個讓巴金斯.帕里科斯聽來極其熟悉的聲音,猛地在他的耳邊響起:“巴金斯.帕里科斯?你在這兒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