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天……”
潘錦如矗立在樓梯口,看着他控制着輪椅從樓梯上緩緩下,她不由攥緊了手指,犀利的眼眸裡泛起恨意,莫凌,你既然已經離開了,爲何還要回來!
“三少爺,您想去哪裡?”汽車狹窄的車廂裡,司機老林透過內後視鏡恭敬地請示穆雲天。
“去楓林別墅。通知吳赫,將那個女孩接過去。”
穆雲天側頭,望着窗外,外面春/光正好,藍天,白雲,百花盛開恍然間,他似乎回到五年前,莫凌嫁入穆家,正是繁花似錦的春天。
美術學院,某一間畫室裡面,年輕的學生們都在自己的畫架上認真作畫,一名氣質優雅的中年女老師正在畫室裡隨意走動,不時地指點學生們的畫作。
突兀的手機鈴聲突然響起,劃破了畫室裡寧靜的氣氛。
坐在角落裡的女孩連忙將手機掏出來,滑開之後放到耳邊,小聲道,“您好。”
“葉小姐,請你在五分鐘內趕到學校大門口。”
“好的,我馬上就來。”
女孩結束通話之後,匆忙收拾自己的畫具,坐在她旁邊的同學壓低聲音道,“葉西,你又要逃課啊!”
“家裡有點事情,不得不走,小茜,如果老師佈置了什麼作業,麻煩你轉告我,我先走了,拜拜。”
葉西快步走到女老師身旁,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老師臉上露出不太高興的表情,但還是點了點頭,壓低聲音道,“你這周已經請了兩回假了,以後注意一點。”
“謝謝老師,我以後會注意的。”葉西向老師鞠了一躬,箭步走出畫室,然後在教學樓的走廊上越走越快,最後變成飛奔。
她一路狂奔到校門口,看到路邊停靠着一輛寶馬,連忙跑過去,拉開車門坐到副駕駛,氣喘吁吁地道歉,“抱歉,遲到了一分鐘。”
吳赫看了她一眼,“沒關係,請繫好安全帶,我要開車了。”
寶馬在馬路上飛馳,道路兩旁的樹木飛快地往後退,葉西身體僵硬地靠在椅背上,雙手緊緊握着安全帶,她其實很害怕坐這種開得很快的汽車,那讓她產生一種快要飛出去的錯覺,但是,她從來都不會開口讓吳赫開慢一點,因爲,她沒有權利要求那麼多。
大概過了半個多小時,汽車駛入一棟幽靜的別墅。
“三少在樓上等你,上去吧。”吳赫轉頭看了一眼葉西。
“好的,我知道了。”葉西緊張地握了握手袋,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打開車門,從車裡邁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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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墅裡面裝潢豪華,乾淨而整潔,雖然已經來過這裡許多次,但每次踏入這道門,葉西心裡都很緊張。
整棟樓安安靜靜,似乎除了她之外,再也沒有第二個人,她放輕腳步,一步步上樓,轉彎,往畫室走。她知道那個俊美如天神一般的男人一定在畫室裡面等着她。
站在畫室門外,葉西整理了一下頭髮和衣服,然後深吸一口氣,擡起右手,輕輕敲了敲。
半晌,她聽到穆雲天冰冷的聲音,“進來。”
她輕輕推開門走進去,看到穆雲天坐在輪椅上,面朝着偌大的落地窗,春日的陽光透過玻璃照射在他身上,將他挺拔的身軀勾勒得柔和了些許,宛如一幅美好的畫卷。
“過來。”空曠的房間裡,他低沉的聲音顯得有些冷清。
她乖乖地走到他身邊,雙手抓着手袋,微微一笑,“雲天。”
她正是最美好不過的年紀,皮膚白希柔嫩,脣瓣嫣紅豐潤,最美的是她那雙眼睛,清泉一般清澈,更重要的是,像極了某人。他最喜歡看她彎脣一笑的模樣,就像是花圃中嬌豔欲滴的玫瑰,驚豔四方。
穆雲天幽深的眸光停駐在她臉上,良久,他右手輕擡,向她招了招,就好像在召喚養在膝下的小*物。
葉西十分自然地在他腳邊的長毛地毯上坐了下來,將頭輕輕靠在他的大腿上。
他伸出手放在她柔軟的髮絲上,輕輕撫摸,修長的手理着她的黑髮,動作極其溫柔,就好像對待最珍愛的珠寶一般,生怕動作一重,便將其損傷。
她安靜地靠在他的腿上,任由他的手指從她柔軟的髮絲上緩緩油走到她的臉龐,骨節分明的手指摩挲到她眼角,她便乖巧地閉上眼,由他的手指覆蓋在她的眼睛上面。
“我很想你……”沙啞的聲音輕輕地鑽入她的耳膜,下一瞬,他的雙臂攬住了她的腰身。他將頭緊緊貼在她的發間,輕聲語,“很想,很想……”
葉西仍是安安靜靜地趴在他腿上,心底卻微微發酸,發澀,眼角也有什麼東西想要流出來,她知道,他這些話不是對她說的,她只是一個替身而已。
從五年前,他將她從大街上撿回來開始,她就知道,她永遠也走不進這個人的心裡,只因爲,他的心裡早就裝滿了一個人。
“我再也不會讓別人傷害你……”穆雲天薄脣輕輕觸碰了一下她的面頰,不含一絲男女之情,有的只是深深的憐惜。
五年的時間,已經讓葉西學會什麼時候保持安靜,什麼時候迴應他,她輕聲說,“好。”
他緊緊抱着她,用力極了,似乎想將她的身體嵌入自己的身體裡面一般。
“別再離開我……”
他在她面前卸下所有的防備,就像沒有安全感的孩子,緊緊抱着屬於自己的玩具,她心裡一片酸澀,柔軟,伸手輕輕撫摸他的頭髮,溫柔低語,“好,再也不離開了。”
他不再說話,只是安靜地抱着她,兩人相互依偎的身影,在溫暖的陽光下投射下一片和諧的影子。
不知過了多久,坐在地上的葉西已經感覺雙腿發麻,他終於鬆開她,語聲清冷,“外面陽光不錯,陪我出去走走吧。”
“好。”她彎了彎脣角,露出甜甜的笑容,正是他喜歡的那種。
葉西推着他緩緩走出別墅,行走在林蔭道上,來到一片碧波盪漾的湖畔。
湖裡種滿了蓮花,只可惜現在還是春季,小荷才露尖尖角,如若是夏天,一定能看見“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的美景。
不過,也有例外,在普通蓮花的後面,還種植着一大片藍蓮花,含苞待放的藍色花骨朵矗立在一片湖泊中央,宛如衆星拱月,煞是惹人眼。
“很久沒見過你作畫了,畫下這片藍蓮花吧。”穆雲天幽深的目光落在那片藍蓮花上,擡起右手,輕輕招了招。
身後的僕人立刻將畫紙和畫筆送到葉西面前。
葉西坐在一塊石頭上面,將畫紙攤在膝蓋上,微垂着頭,用鉛筆在紙上認真描畫。她知道,旁邊那個男人已經將視線從荷花上轉到她的身上,她不需要回應他,只需要安安靜靜,認認真真那片蓮花畫下來即可。
湖畔很安靜,漂亮的少女坐在石頭上安靜作畫,俊美的男子坐在輪椅中,專注地凝望着作畫的少女,恍惚透過她,看到另外一個人。
莫佳妮三朝回門的那一天,楊菲雲一大早就忙開了,讓僕人打掃衛生,準備女兒女婿喜歡的食物,還將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拖着莫英傑一起坐在沙發上,等待莫佳妮夫婦的到來。
莫英傑黑着一張臉,“莫凌去哪裡了?這麼重要的日子還不回來,她到底有沒有當這裡是她的家!”
“前幾天出門的時候,說是到朋友家去玩了,也沒說什麼時候回來。”楊菲雲笑意盈盈地拍了拍他的手背,“英傑,你往好的方面想一想,阿凌當初說參加完佳妮的婚禮後就離開,可是現在呢,她找朋友玩去了,如果她的朋友能拖住她的行程,拖延到趙家的人找上門,也是一件好事嘛。”
莫英傑想了想,點頭道,“說得也是,不過,趙家那邊反應也太慢了,莫凌回來這麼久,難道他們還沒有得到消息?不行,我得給他們打一通電話,告訴他們莫凌回來的事情。”
他說風就是雨,立刻取過電話機撥打趙家的電話,電話是趙家的管家接的,當他提出要跟趙晉文通話的時候,管家表示他們家老爺已經去公司了。
莫英傑皺了皺眉,“那請你將電話轉交給趙夫人,我有重要的事情跟她談。”
“不好意思,莫總,我們夫人跟朋友出去逛街了,您有什麼事情,可以告訴我,我會轉告老爺和夫人的。”
莫英傑當然不會放過這個在趙晉文面前刷好感度的機會,沉聲道,“這件事事關重大,我必須親自跟趙總說,你把他的辦公室電話號碼告訴我。”
管家遲疑了一秒,然後將電話號碼報了出來。
莫英傑又撥打電話到趙晉文的辦公室,秘書小姐用甜美的聲音說道,“對不起,莫總,我們總裁正在召開會議,暫時不方便接聽您的電話。如果方便的話,請您留言,我會幫您轉達給他。”
輾轉一番,莫英傑還是沒能親自與趙晉文通話,心裡很不高興,楊菲雲好一番勸慰,才讓他的心情好轉。
另一邊,裴家也籠罩着低氣壓。
裴文煊臉上的抓傷好得差不多了,但身體上被莫凌揍出來的淤青還未消散,被她用刀子劃傷的腹部至今還纏着紗布,一想到要拖着這樣的身軀去應付莫英傑夫婦,他就滿臉不高興。
莫佳妮也好不到哪裡去,新婚晚上,她差點被裴文煊掐死,脖子上還殘留着青紫的指痕印,這兩天在婆家還被公公婆婆丈夫各種嫌棄嘮叨,她窩了滿肚子火,所以,當她看到裴文煊不樂意陪她歸寧的時候,她氣得肝都快炸了。
“好了好了,一大早的,你們都臭着臉做什麼?趕緊吃完飯,準備好禮物回門!”裴母雖然不喜兒媳婦,但是該做的禮節還是要做足的,他們裴家可不能讓莫家小看了去。
這對怨偶被裴母趕出了門,帶着大包小包的禮物奔赴莫家,直到下車的前一刻還在拌嘴,打開車門的瞬間,兩人才停止戰爭,露出一模一樣的虛僞的笑臉。
“哎呀,總算盼到你們小倆口了,快快,趕緊進來,李嫂,快幫姑爺小姐上茶……”楊菲雲在大門口張望了幾次,終於等到女兒女婿,高興得嘴巴都何不攏,一個勁兒吩咐傭人做這做那,熱情得不得了。
“岳父,岳母,這是小婿的一點心意,還請二位收下。”
裴文煊笑容滿面地奉上昂貴的禮物,莫英傑臉上也露出笑容來,“回家就好,這麼客氣做什麼。”
翁婿二人一派祥和地聊開,楊菲雲也拉着莫佳妮的手問長問短,氣氛正是融洽的時候,突然有不速之客登門造訪。
管家領着穆宸寒進來,“老爺,太太,穆二少來了。”
歡聲笑語瞬間凝滯,衆人吃了一驚,沒料到穆宸寒會突然登門造訪,但很快,莫英傑就笑呵呵地站了起來,“歡迎,二少爺,真是稀客啊。”
“莫總,我有事要跟你商談,可否給我幾分鐘時間。”穆宸寒淡漠的視線停留在莫英傑身上,全然忽略了其他幾人。
“當然,當然,樓上請。”莫英傑伸手做出邀請的姿勢。
穆宸寒微微點了點頭。
目送他們二人上樓,裴文煊眸光微閃,心裡暗忖,穆宸寒突然登門,莫非與莫凌有關?
他猜得沒錯,穆宸寒突然出現在莫家,就是爲了莫凌而來。他
莫英傑將穆宸寒帶到自己書房,然後吩咐僕人泡茶。
“二少,請坐。”
穆宸寒坐到一張沙發椅上,雙手隨意地搭在扶手上,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但周身的氣勢卻不容人忽視。
“莫總,我今天來是想問你,莫凌去了哪裡?”
莫英傑露出吃驚的表情,“自從阿凌五年前失蹤之後,我就不知道她的去向啊!”
穆宸寒眸光沉了沉,淡淡道,“你不必再掩飾,我在莫佳妮的婚禮上見過她。”他那天與她分別之後,背部傷口崩掉,被傅玄押到別墅休養了兩天,沒想到那個女人趁他養傷的期間,再次失蹤了。
莫英傑尷尬地咳嗽了一下,“二少,按照約定,阿凌產下孩子之後就跟穆家沒有任何關係了,你現在找她……有些不太合適吧。”
穆宸寒眼眸一擡,眼角侵染着噬骨寒涼,“sk的那份合約,換莫凌的下落,如何?”
莫氏公司最近正在跟sk化妝品公司談判,想要拿到sk在亞洲的代理權,而穆宸寒領導的穆氏集團正是他們最大的競爭對手。
莫英傑快速在腦中分析利益得失,最後,他露出遺憾的表情,“二少,我真的不知道她去了哪裡,兩天前,阿凌說要去看望朋友,直到現在,她都還沒有回來,不過,我有她的手機號碼,你可以聯繫她試試……”
“把號碼報給我。”
“人老了,記憶力不太好……”莫英傑尷尬地笑了笑,“等一下,我翻一下電話簿。”
穆宸寒將莫凌的電話號碼輸入手機,然後悠然站起,淡淡道,“告辭。”
“二少,sk的那份合約……”
“穆氏集團將退出競標。”
穆宸寒頭也未回,大步下樓,客廳裡,裴文煊正按捺住煩躁情緒陪楊菲雲母女聊天,見他要走,連忙站起來,“二少,請留步,我有事想跟你談一談。”
穆宸寒腳步停頓了一下,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是?”
裴文煊臉上的笑容僵了僵,“我是裴文煊,事實上,有一件公事想向你請教,我們去外面談。”隨即,他轉頭,對楊菲雲禮貌地笑了笑,“岳母,失陪一下。”
楊菲雲自然樂意自家女婿跟穆二少交好,笑容滿面地說道,“去吧,公事重要,你們慢慢談。”
裴文煊和穆宸寒站在一處,高低立顯,若說穆宸寒是龍,那裴文煊就跟一條小泥鰍差不多,莫佳妮看了一眼自己那個名義上的丈夫,不由嘲諷地撇了撇嘴,再將目光投向穆宸寒,心裡很不是滋味,那是她唯一真正愛過的男人。
穆家花園。
兩人隨意地走在林蔭路上。
裴文煊看了一眼穆宸寒,笑了笑,“二少是因爲莫凌的事情來找我岳父的吧?”
穆宸寒瞥了他一眼,“有話就直說。”
“莫凌其實已經回來了,她曾經參加過我和我妻子的婚禮。”
穆宸寒眼尾一掃,眸光冷清,“然後?”
裴文煊有種自討沒趣的感覺,普通人基本上扛不住穆二少的強大氣場。他單手插入褲兜,眼神帶着幾分探究,小心翼翼地說道,“我聽佳妮說,莫凌在應城其實還有親戚,好像姓趙家,是她的舅舅。”
應城?穆宸寒眸光微動,淡淡道,“你的話,說完了?”
裴文煊一怔,連忙道,“我知道莫凌跟穆家有點過節,畢竟已經過去那麼多年了,能不能看在裴家的面子上不再追究?”
“裴家的面子?”穆宸寒眼角微微一挑,從薄脣裡吐出的這幾個字頗有些玩味的意思。
裴家算什麼東西,估計在穆二少眼裡分文不值,裴文煊只是假惺惺地替莫凌求情,爲的是試探穆宸寒對莫凌的態度是敵是友而已,他臉皮厚,佯裝沒有聽出穆宸寒語氣中的嘲諷之意。他咳嗽一聲,繼續說道,“如果裴家不夠,還有趙家,聽佳妮說,莫凌的舅舅在應城大有來頭。”
在應城大有來頭的趙家,莫非是永輝集團那個趙家?穆宸寒心裡已經有了定論,臉色卻變得陰沉,冷哼一聲,說道,“趙家又算個什麼東西?穆家想要的人,就算十個趙家也攔不住!”
聽這口氣,穆家是真的很討厭莫凌啊!裴文煊心裡暗暗高興,臉上卻露出憤怒的表情,“穆二少,你不要欺人太甚了,都已經過去五年了,你們爲什麼就不能得饒人處且饒人呢!莫凌她只是一個弱女子,你們何苦爲難她?”
“這是我們穆家跟莫凌的恩怨,由不得你插手!”穆宸寒鋒利如刀的視線從他身上刮過,箭步離去,根本不將他放在眼裡。
“穆二少!”裴文煊假惺惺地挽留,其實心裡別提多高興,莫凌,竟敢那般羞辱我,你就等着被穆家收拾吧!
“開車,去應城。”坐進汽車之後,穆宸寒吩咐坐在駕駛座的鬼剎,“順便查查那個裴文煊。”
“裴文煊?”鬼剎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眼前突然閃過一道亮光,“二少,前兩天小少爺讓我查一個電話號碼,我查到之後,發現是醫院前臺的座機號,又從護士那裡打聽到,曾經在那個時間點使用過座機的人,只有裴文煊。”
穆宸寒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敲了敲真皮座椅,“希晨爲什麼讓你查那個電話號碼?”
“小少爺沒有說。”
“他現在越來越有自己的想法了。”穆宸寒目光幽深,完美的脣線舒展,讓旁人猜不透他說這句話到底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走開,我不要你伺候!”
水盆被骨瘦如柴的老人猛地一把推開,滿滿一盆水全部潑到莫凌身上,鋼盆咣噹一聲滾落到地板上,還咕嚕咕嚕地滾了幾下才停下來。
莫凌狼狽不堪地站在趙老爺子面前,她渾身溼透,水珠順着她的雙腿滴答滴答滴落在在地上,很快就在腳邊匯聚成一條小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