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將亮未亮的時候,馬修被機械鬧鐘高亢嘈雜的鈴聲驚醒。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猛地從牀上坐了起來。
發了一陣呆,馬修趴在了身邊枕頭上,陶醉的、深深的吸了幾口氣,然後他小心翼翼的,從枕頭上拈起了幾根栗色的、略帶捲曲的長髮。
“哦,我的女神!”
馬修將幾根長髮纏繞在手指上,似乎有回到了昨夜那瘋狂的纏綿中。
他真的無法想象,平日在學校裡,那樣驕傲、那般高高在上,對尋常男生不屑一顧的‘女神’,昨天居然會偷偷摸摸的跑到他租住的公寓,主動獻身於他!
那是何等美妙不可言喻的癲狂。
“我的女神……您的意志,於我而言就是神諭。”
馬修重重的嘆了一口氣,戀戀不捨的跳下牀,衝進盥洗室快速的梳洗起來。
他租住的公寓面積不大,大概也就是三百多平方尺的樣子,盥洗室的陳設也頗爲簡單,洗漱池上方的牆壁上,一塊長寬三尺左右,滿是水汽斑點的鏡子,映出了馬修高挑健美,肌肉線條勻稱猶如流水一般的身形。
換上一套緊身的擊劍服,外面套上一件寬大的斗篷,認真的裝填上兩支精巧的雙筒燧發短銃,將一柄精鋼鍛造的精品刺劍小心的貼身佩戴妥當。
馬修看了看鏡子裡自己俊朗的面龐,伸出雙手,朝着鏡子比出了勝利的手勢:“你能做到的,馬修……帝都第四大學競技劍術俱樂部的首席擊劍手,你能做到的。”
“一個仗勢欺人的紈絝而已……殺死他,然後平安離開現場,你就能得到‘女神’的愛情!不僅僅是‘女神’的身體,還有她熾烈而狂熱的愛!”
“你能做到的……尤其是,聽說‘女神’家產百萬?”馬修俏皮的做了個鬼臉:“哇哦,百萬金馬克的家產?我這輩子都不用奮鬥了,不是麼?”
“不用蠅營狗苟的去謀取生計,我可以按照自己的本心,做一個浪漫的音樂家,衣食無憂的隱世別居,然後某一天,寫出一部傳世鉅作,從而一鳴驚人,名揚梅德蘭!”
“或許,我有一天,能夠得到一位公主的青睞!”
馬修用力握緊了雙拳,認真的朝着鏡子裡的自己喃喃自語:“所以,馬修,努力!奮鬥!一定要成功!”
吹了一聲輕佻的口哨,馬修衝出了盥洗室,抓起一頂圓禮帽扣在了頭上,拉開房門大步走了出去。
出門時,馬修歪着頭思忖了一陣,將房門鑰匙丟在了房間地板上,然後重重的拉上了房門。
無論今天的行動成功還是失敗,這套公寓的鑰匙,都沒用了。
如果失敗,他自然是死了。
如果成功,他還需要回到這個簡陋、狹窄、冬冷夏熱、隔音極差的低等公寓麼?
順着樓梯飛奔到了樓下,拉開公寓大樓厚重的大門,馬修來到了路邊熟悉的早餐攤,買了一大塊黑麪包、一大塊培根和一大根香腸,加上了雙倍的烤芝士後,一邊大口咀嚼着,一邊招呼來了一輛出租馬車。
“帝都南站,請快一些,我要去迎接遠道而來的朋友。”馬修燦爛的笑着,含糊不清的交待車伕。
喬乘坐的列車逐漸減慢了速度,一前一後的蒸汽機車頭同時噴出了大量白色的高溫蒸汽。伴隨着‘轟嗤轟嗤’的聲響,長長的列車逐漸駛進了帝都海德拉堡南方的民用火車站。
天空下起了小雨,帝都南站很有些年頭了,月臺上並沒有遮雨的天棚。
喬從車廂裡走了出來,被略帶冷意的小雨劈頭蓋臉的打在身上,他的心情變得越發的陰鬱和惆悵。
灰色的天空,灰色的雲層,灰濛濛光線中,‘苦風淒雨’飄搖而下,纏纏綿綿的黏在頭上,臉上,順着衣領鑽了進去,然後渾身都被潮氣弄得溼噠噠的、冷颼颼的。
這是和熱情燦爛的圖倫港迥異的氣候,在圖倫港,哪怕是暴風驟雨,那都是清澈透明、熱情洋溢猶如青春狂舞的少女一般。
而海德拉堡呢?
這裡的雨都好似深閨怨婦‘無意中’灑下的慢性毒藥,於不動聲色之間,就傷透了你的靈魂和身體。
喬幾乎是第一時間就討厭起海德拉堡的天氣。
“真糟糕透了!”喬鼻子裡一陣刺癢,他忍不住打了個噴嚏,然後惱火的叫嚷了起來。
“帝都的天氣還不錯……如果再往北方,十月份已經是大雪滿地了。”馬科斯揹着巨斧,緊跟在喬身後,低沉的問道:“喬,有機會,你應該去北方遊歷一番,真正的男子漢,就應該去見識見識那滔天的巨浪,巨大的冰山,親手獵殺幾頭冰原的巨獸!”
喬有氣無力的擡起頭來,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哦?或許,有機會吧?我開始想念圖倫港了……啊,一年四季都陽光燦爛的圖倫港,我這時候應該穿着泳褲,在泳池旁曬太陽,盡情的享用冰鎮的果汁。”
血斧戰團的戰士扛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從車廂裡列隊走出。
他們彪悍的氣息,統一的制服,還有一板一眼、整整齊齊的隊列,迅速吸引了月臺上那些警察和憲兵的注意。
一隊警察在幾個憲兵的帶領下,快步跑了過來。
蘭木槿帶着幾個人迎了上去,他掏出了宮廷書記官交給喬的公文袋,取出了裡面的文件,出示給了那些憲兵。
一名和喬一樣,肩膀上掛着一級警尉警銜的中年人遠遠的看了喬一眼,然後刻意的提高了聲音:“歡迎來帝都,這是個好地方……記住,不要在帝都惹是生非,否則沒人能救得了你們!”
喬撇了撇嘴,轉過身去,懶得搭理這些目光不善的帝都同僚。
看這些傢伙的眼神,他們把喬一行人都當成了嫌疑犯了……在圖倫港警局廝混了這麼久,喬很熟悉那些老警探的目光。
列車最後面的幾節掛車被打開,百多匹戰馬打着響鼻,焦躁無比的走出掛車,來到了月臺上。
喬用力的吹了一聲口哨,小白髮出一聲歡呼,一路小跑着來到了喬身邊,將碩大的腦袋頂住了喬的腦袋,然後用力的磨蹭起來。
血斧戰團的戰士,喬的家族護衛,還有來自圖倫港的,以比利爲首的一隊警察全都離開了列車。幾個車站的調度人員跑了過來,揮動着小旗,指揮着列車緩緩的駛離月臺。
司耿斯先生站在月臺上,巴庫站在他的頭頂,手舞足蹈的揮舞着一枚金燦燦的金馬克。
“嚮導,嚮導,我們需要一個嚮導,帶我們去青松街一百五十八號……”司耿斯先生揮動着細細的手杖,大聲的嚷嚷着:“一枚金馬克,我們只要一個嚮導!”
月臺上,人流中,一名手長腳長,動作敏捷的少年竄了出來,他搶在另外幾個競爭對手之前,搶先了兩步搶到了司耿斯先生面前,一把摘下了頭上有破洞的氈帽,向司耿斯先生深深的鞠躬行了一禮。
“青松街一百五十八號,我熟悉那個地方,那裡原本是帝都中級職業學院的分校區,三年前,中級職業學院合併進帝都第二大學後,那裡一直閒置,沒人使用。”
少年身後的幾個競爭對手失望的退走。
少年帶着勝利者特有的笑容,向司耿斯先生補充道:“青松街是個不錯的好地方,四周街坊都是條件優渥的小康之家,治安很好,尤其有幾家百年曆史的老店,各種美味應有盡有。”
司耿斯先生滿意的笑了起來,他指了指少年笑道:“看樣子你對青松街一百五十八號真的很熟悉?那麼,帶我們過去,這枚金馬克就是你的了!”
少年笑着向司耿斯先生再次鞠躬行了一禮:“叫我愛因斯坦,尊敬的先生……愛因斯坦願意爲您效勞,沒人比我更熟悉帝都的大街小巷……”
在少年愛因斯坦的帶領下,喬帶着大隊人馬,浩浩蕩蕩的離開了月臺。
因爲蘭木槿出示的文件的關係,車站方面給喬安排了一條貴賓通道,避開了熙熙攘攘擁擠着出站的旅客。
走出厚重的金屬大門,一座寬闊異常的廣場出現在喬的面前。
喬還沒來得及看清廣場上的風景,一羣衣衫破爛的孩童就帶着頑劣的笑,嘻嘻哈哈的涌了上來,伸出雙手抓住了喬的衣服。
“老爺,給點錢,老爺!”
“我要餓死了,給點錢吧,有錢的大爺!”
“健壯的老爺,需要姑娘麼?給點錢吧,我知道哪裡有帝都最棒的姑娘!”
十幾個孩童圍住了喬,他們的手自然而然的伸進了喬的褲兜,然後用力的掏摸起來。
奈何喬的錢財,全都放在胸口的暗袋中,而這些孩童的個子太矮,他們根本無法觸及喬的胸口。他們掏摸了好幾下,結果連一個銅子兒都沒能摸到。
喬被這羣孩童弄得手足無措。
牙、司耿斯、蘭木槿、蘭桔梗,甚至包括馬科斯這樣的魁梧巨漢,都被少則五六七八個,多則十七八九個孩童包圍,身上滿是小手在亂摸亂抓。
沒人敢動!
喬更是高高的舉起了雙手!
這些孩童身子骨脆弱稚嫩得很,喬他們唯恐自己一不小心打個噴嚏,都能震死一小片!
“這是幹什麼?這是幹什麼?不要亂摸,混蛋,我是警察,警察!”
喬有點歇斯底里的尖叫着:“我警告你們,你們這是在襲警……襲警!”
四周圍滿了看熱鬧的閒人、旅客,以及一些莫名其妙不知道做什麼的人,他們‘哈哈’大笑着,嘲笑着喬一行人的狼狽。
馬修從人羣中施施然走出。
他拔出了掛在腰間的兩支短銃,相距不到十尺,他朝着喬的腦袋和胸膛,猛地扣動了扳機。
‘砰’!
‘砰’!
‘砰’!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