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日,黃昏。
又下雪了,而且是嬰孩手掌大小的雪片,沉甸甸的,近乎垂直的從空中墜落。
厚厚的雪片落在地上,發出‘噗噗’的聲響。
天神戰車停泊的小樹林裡,光禿禿的樹枝上,一排、一排的麻雀呆呆的站在樹枝上,幾乎有它們身體大的雪片劈頭蓋臉的落下來,打在它們呆愣愣的身軀上,這些可憐的鳥兒,很快就變成了一團團白色的小絨球。
喬站在天神戰車的舷梯旁,擡頭看着這些麻雀。
“現在它們瘦了點,沒什麼肉。”戈爾金叼着一根小樹枝,歪着腦袋站在喬身邊:“一個月前,是最好的時節,它們吃得膘肥體壯,拔毛後,用油炸一炸,下酒最好不過。”
“噢,炸麻雀下酒?有點意思,下次可以試試。”只穿了一件鐵灰色襯衣,歪戴着軍帽,袖口的扣子沒扣上,嘴裡叼着一根細捲菸的薩利安,帶着幾分老**的浪蕩氣,從天神戰車裡走了出來,一腳踩在了舷梯上。
“不過,要說吃雀兒,我推薦禾花雀,或者說它的學名,黃胸鵐。”薩利安吞了口口水:“在海德拉大沼澤周邊,有規模龐大的黃胸鵐羣……它們非常的鮮美……有機會,我們可以去大沼澤裡面打獵。”
擺了擺手,薩利安惱怒道:“好了,不要廢話了,趕緊上來,我們要返回帝都……還有很多麻煩事情等着我們呢。尤其是你,喬,你這個小混蛋,你給我們出了個大難題。”
喬攤開雙手,很無辜的撇了撇嘴。
他是真不知道,他怎麼就給薩利安找麻煩了?
戈爾金‘嘿嘿’的笑了幾聲……薩利安這幅老**的模樣,戈爾金非常的熟悉。在帝國軍野戰軍團廝混了這麼些年,戈爾金早就清楚,帝國軍中好多高級將領,平日裡都是正兒八經的老古板,一旦進入戰場,就會迅速變成這幅不正經的嘴臉。
薩利安爲什麼煩惱?
經過和那些軍法官的交流,戈爾金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這次的大戰,新式軍械的測試無比順利,順帶着將高地人暴揍了一頓,堪稱獲取了一場前所未有的輝煌勝利。
甚至,這次的勝利,堪比十年前帝國軍在魯萊大平原,全殲盧西亞帝國魯萊軍團的那一次。十年前盧西亞人也輸得很悽慘,但是起碼他們的高級超凡戰力沒什麼損失,高級將領更是無一損耗。
而這次,狼神廟的大祭司死了多少?
各部落的酋長、貴人死了多少?
尤其是六階超凡的戰力,高地人更是損失慘重!
單單喬一個人,他就幹掉、俘虜了這麼多的六階超凡,還順帶着俘虜了一個嘯風部落的新酋長!
不提戈爾金順帶着立了多少軍功,喬這一次在軍功方面,實在是撈了個盆滿鉢滿,甚至讓戈爾金都有點眼紅了。
如果喬年紀再大個十幾歲,在軍中的資歷再豐富一些,就不存在任何的麻煩了。
偏偏喬只有十八歲,他根本沒有正式從軍的資歷!
戈爾金偷笑着,拉了拉喬的袖子,兄弟兩肩並肩的跟在薩利安身後,順着舷梯走進了天神戰車。
在兄弟兩身後,司耿斯先生、馬科斯等人也都緊跟了上來。
天神戰車通體閃過一抹流光,放下的舷梯迅速收回,艙門封死,伴隨着細微的‘嗡嗡’聲,天神戰車化爲一道流光直衝高空,然後筆直的朝着帝都郊外的那個小山谷的方向飛馳而去。
一路無話。
薩利安和一羣陸軍部的高級將領湊在一塊兒,也不知道在商議着什麼。
喬和戈爾金帶着人坐在天神戰車的角落裡,在衆多海德拉秘衛的監視下,誰也不敢在天神戰車內亂逛……
就這麼老老實實的呆了將近二十個小時,喬裹着大衣,躺在金屬地板上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覺,等他被戈爾金搖醒的時候,天神戰車已經在出發時的小山谷降落。
一名軍法處的少將來到了喬和戈爾金面前,將幾張散發出油墨氣息,顯然是剛剛印刷出來沒多久的文件丟給了他們。
“喏,保密承諾書。所有人,都要在上面簽字……記住上面的保密條例,關於天神戰車,還有這次的新式軍械的測試,這些都是軍方機密,嚴禁向外透露任何消息。小夥子們,我可不想在軍事法庭上見到你們。”
梅德蘭榮耀歷一三七九年十二月二十二日,晚上九點左右,喬一行人迴轉了帝都。
大隊人馬在空寂無人的大街上行進,眼看着快要到海德拉宮了,薩利安勒住了繮繩,朝着喬招呼了一聲:“喬,還有你的哥哥戈爾金,你們明天一早……唔,也不用一大早,我還是蠻照顧下屬的,中午,中午吧,你們好好休息一晚上,明天用過午飯後,你們去陸軍部找我。”
薩利安帶着大隊人馬揚長而去。
那名帝國軍軍法處的少將,臨走還不忘伸出手指,朝着喬、戈爾金,還有他們身後的司耿斯先生等人挨個指了指。
大街上恢復了冷寂。
路燈杆上,幾盞煤氣燈散發出白色的光芒,照得街面明晃晃的。
三五個身穿黑色制服的警察,很有幾分鬼鬼祟祟的,從一旁的街角轉了出來,探頭探腦的朝着這邊張望着。只是他們也只是張望,沒有一個人敢真個的走過來詢問什麼。
“感覺怪怪的。”
“帝都的氣氛不對勁……警察,還有某些人的數量,太多了一些。”
喬眯了眯眼睛,眸子裡一抹深邃的幽光閃爍。
幽暗視力,以及相應的黑暗屬性的力量發動,在這黑夜中,喬的五感變得極其的強大,他站在街頭,能夠一眼看穿這條十幾里長的大街上的一舉一動。
這條帝都主幹道附近的警察,數量未免太多了一些。
在黑暗角落裡,那些探頭探腦、鬼頭鬼腦的,被寒風凍得直哆嗦,卻還瞪大了眼睛四處梭巡的城狐社鼠們,數量也未免太多了一些。
警察們還有可能是因爲新年慶典快到了,被上級趕出門來加強巡邏。
但是這些城狐社鼠麼,一個個都是無利不起早的角色,更是懶散、憊懶到了極點。大冬天的,大晚上的,街頭有沒有人撒錢,沒有什麼好處,他們怎可能出門活動?
“是有點不對勁,帝都的好漢們,都這麼勤勉和膽大麼?這麼多警察在巡邏,他們大晚上的還出門找財路?”戈爾金也發現了帝都的氣氛有點不對勁。
“和我們無關吧?”喬拍了拍掛在腰帶上的新式左輪手槍,咧嘴笑了笑:“或許,帝都出了什麼大事情,不過,和我們無關……”
喬的笑容,有點詭異。
戈爾金斜了喬一眼,從小就對喬無比熟稔的他,‘嘿嘿’怪笑了幾聲:“嗯,你在帝都有落腳的地方……是青松街一百五十八號吧?趕緊帶我過去,洗個熱水澡,弄一頓好的……嘖……你在帝都,有認識對藝術,尤其是詩歌有着狂熱愛好的……”
喬迅速打斷了戈爾金的話:“不,我不認識……如果你想要找那些對詩歌、小提琴有狂熱喜愛的貴婦和小姐,你可以去帝都第四大學……不過,你千萬不要在那裡說,你和我有關係!”
“帝都第四大學……我雖然沒來過帝都,但是我聽說過。”戈爾金的精氣神一下子就提了起來,他兩眼放光的盯着喬,用力一抖繮繩,催動坐騎一溜兒小跑,緊跟在了喬的身後:“帝國藝術的中心,文人雅士雅聚之地……我在圖倫港的好幾個老相好,她們都對第四大學充滿了憧憬。”
“那裡,同樣是我的夢想之地……爲什麼不能說我和你有關係?”戈爾金很好奇的看着喬:“你做了什麼?”
“我弄死了他們一個很有名的學生,毆打了他們一大羣蠢貨……最後,我還把他們的一羣著名的教授送進了監察部……大概是這樣吧?”喬重重的嘆了一口氣:“你想要知道前因後果的話,等我心情好的時候,我再給你詳細說!”
戈爾金攤開了雙手,愕然搖了搖頭。
兄弟兩肩並肩的行在最前面,後面跟着司耿斯先生等人。
一行人騎着坐騎,輕聲的說笑着,在氣氛略顯詭異和緊張的大街上,在不斷出沒的警察和城狐社鼠們警惕而疲累的目光中,一路小跑了過去。
二十二日晚,十點三刻左右,喬帶着戈爾金回到了青松街一百五十八號。
整個青松街一百五十八號,一下子就鬧騰了起來。
幾個威圖家的老人急匆匆的迎了出來,喬和戈爾金一下子就又驚又喜的叫嚷了起來。
“什麼?黑森已經到了?”
“哦,哦,還有蒂法和薇瑪?”
“啊哈,我有多久沒見過我親愛的妹妹們了?”
“蒂法一定還記得我這個最最疼愛她的哥哥……但是薇瑪……這個小迷糊蛋,她一定都忘記我了。”
喬還好,戈爾金卻已經按捺不住情緒,雙腿用力一夾坐騎,‘嗷嗷’叫囂着策騎狂奔了進去。
幾個家族護衛急忙在前面領路,帶着戈爾金一路狂奔到了喬居住的那棟小樓前。
黑森裹着一件白熊皮大衣,叼着一根大雪茄,四平八穩的站在小樓門口。雪亮的燈光從他身後照了出來,他的正面全都藏在了黑影中。
“哪,哪,哪,這個小傢伙是誰?”
“哈,這不是我那個自詡好漢的兒子戈爾金麼?讓我看看,你身上捱了多少個槍子兒!”
黑森張開雙臂,帶起一道狂風衝到了戈爾金面前,一下子將他從馬背上提溜了下來,用力的摟在了懷裡。
“混蛋,看到你這個小混蛋還活着……唔,唔……”
黑森舉起右拳,狠狠的在戈爾金的腦袋上鑿了兩下。
他的聲音,變得柔軟:“活着就好,沒缺胳膊少腿吧?嗯,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