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霧的防護之力再度發動,然而就因爲瘦骨人魔引發的陣法波動,他這一處的防護之力差着其他四魔數籌。
週三這一劍上真氣瞬間便擊打在黑霧防護之上,“轟”一聲,劍氣席捲,黑霧防護開始晃動。僵持了一會,黑霧防護明顯出現不敵之態,晃動的愈加明顯,數息之後,黑霧的防護破裂了。
週三仙劍上劍氣兀自不停擊打在瘦骨人魔身上。
或許是因爲瘦骨人魔身體本就如骷髏一般輕飄飄,此刻如同斷線的風箏,飛落在四五丈之外,“哇”他一口鮮血噴出,顯然受傷不輕。
這還沒完,黑霧中分出一道,緊隨而至,附着在瘦骨人魔的身體上。
駭人的一幕出現了,黑霧中的陰魂啃食着瘦骨人魔的身體,那虛幻的陰魂此刻倒更像厲鬼,瞬間將瘦骨人魔身體啃食殆盡,最後就連他逃遁出身體的靈魂也被黑霧追上,陰魂們爭搶着數口吞下。
這些陰魂在吞噬完瘦骨人魔靈魂後,失去了目標,化作道道黑氣消失了。
其餘四魔一開始看到週三攻擊黑霧防護,還眼露嘲諷之色,他們自信黑霧的防護之力非同小可。但是隨着瘦骨人魔這處黑霧防護的破裂,他們四人顫抖了,因爲,若是瘦骨人魔這一處陣角消失,他們餘下四人召喚的陰魂必定會反噬自己,吞噬身體,甚至靈魂都會被啃食殆盡。
待到瘦骨人魔被陰魂啃食光後,其餘四魔身體顫抖的更加厲害,他們不約而同的撤回人骨法寶,掉頭就四散奔逃。
然而黑霧在他們逃跑之前就已經動了,向着四魔席捲而去,終於四魔一個個都被黑霧追上,陰魂啃食下,連靈魂都無處遁形,被吞噬乾淨。
煉化死人靈魂本就是非常危險的行徑。古往今來,凡是利用陰魂戰鬥之人,十有八九最終都被陰魂反噬。
如紅拂仙子這般,與幽冥聖母結下誓約,召喚幽冥之兵的法術,雖然比之雲臺五魔的五鬼齊出法陣奧秘不少,但是反噬之力也是非同小可。幽冥寒氣雖然不像陰魂那般反噬起來這般直接啃食身體、靈魂,但是一旦被纏上,驅除又談何容易。
紅拂仙子在雲臺五魔被陰魂反噬後,撤去守護光牆法術,盤膝坐在地上,打坐調息着。
週三忙召喚出金烏珠,遞給她道:“放在胸口處!”
紅拂仙子擡眼看了看週三,並未拒絕,接過放在胸口處。金烏珠於驅除寒氣的好處她自然知道,只是若在以前,週三遞過來的東西她如何肯接受,此刻不知道爲何,紅拂仙子顯然“聽話”許多。
喬英依然趴在丈夫身邊,自從她獲得自由後,一顆心全在南東木身上,抱住他身子,不住的抽泣着。
南東木此刻神志稍顯清明,但是他一則受傷很重,一則精血被人抽去不少,如何還能再活,已經是彌留之際。
“東木哥哥......”喬英不停地呼喊着。
又過了一會,南東木終於醒轉,“喬妹”他吃力地應了一聲。
“東木哥哥,我在這裡。”喬英抓住南東木的手,答應着,臉上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喬妹,我知道的,你一直......在怪我對不對?這些年,咱們走遍了這許多寺院,始終都沒有找到離兒,你在......怪我對不對?怪我當初不小心丟了離兒。”南東木氣息微弱,一句話說下來已經上氣不接下氣。
喬英並未答話,只是握着他的手,抽泣。
任誰都已經明白,她心中對南東木存着怨懟之意。
“當年,我帶着離兒,不曾想......不曾想遇到吸血老妖,一番交手之下,不敵對方,被他搶去了離兒,唉,若是......他一直在我們身邊,也該有十八歲年紀了。”南東木繼續勉強地說着。
“別說了,東木哥哥,別說了......”喬英不忍聽他繼續說這些傷心事情,央求道。
“我的傷自己清楚,終究是不能履行當年師父交代的事情,陪你走完此生......”說到這裡,南東木臉上寫滿了悲傷。他出神了,喬英是他師父的女兒,也是他的師妹。當年師父將她的手放在自己手裡時,讓他照顧喬英一生一世,此刻他已走到生命的盡頭,他實在難以放心自己的愛侶。
“你照顧的我很好,很好,爹爹他老人家一直都知道的。”喬英止住了哭聲,看了看南東木的傷處,又看向他眼睛安慰道。
“喬妹,原諒我好嗎?我此刻身體雖痛,但是我的心更痛。離兒,離兒,你在哪裡呀?整整十年了,我沒有一日不想念你,沒有一日不痛恨自己啊!”
自責再一次刺痛着南東木的心,他呼喊着。
內心之痛讓他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他右手伸出,彷彿在夠着什麼。
虛無中一副畫面出現在他眼前,一個八歲的男童向着他開心的笑着,“爹爹,爹爹,快來呀!”男童的呼喊,讓他心甘情願走向那團虛無。
喬英平靜的看着南東木閉上了眼睛,她撫摸着愛侶的臉頰,眼淚滴答滴答地落了下來。
“東木哥哥,我原諒你了,我不再怪你了。你很好,你太好了,若不是你在我身邊,我不知道這十年如何熬過來。對不起,我不該怨着你,嗚嗚......”
她終於忍受不了,哭出了聲。心痛,針扎一樣的痛,撕心裂肺說的便是這種感覺吧。
良久,她停止了哭聲,細心的幫丈夫收拾着身上的衣衫。適才打鬥間的凌亂,在她這一番收拾之下,瞬間便幹整潔起來。看得出來,她是一個賢惠的妻子。她四處尋找,打了盆水,幫丈夫擦洗淨傷口的血跡。
擦洗的動作如此之慢,彷彿她害怕稍微一用力,便弄疼了夫君。
週三看她如此做,內心悲傷,想要上去勸解,卻不知道如何開口。紅拂仙子雖然還在打坐之中,但是內心同樣悲傷,她身體顫抖着,似乎想起了什麼往事。
良久,喬英終於站起身,向着週三盈盈一拜道:“小友,多謝救命之恩!”
週三忙還禮,他恨自己沒能早些出手,救下南東木,對方這一拜讓他受之有愧。他雙手奉上適才使用的南東木的仙劍,道:“這是令夫君的仙劍,現在送還。”
喬英向他擺了擺手說道:“這把劍便送與小友使用吧。我夫婦二人是祁山派的,這些年走遍了數百座寺院,爲了尋找當年被搶走的孩子,現下我夫君......”說到這裡喬英哽咽了,她終於沒有再次哭出聲,繼續說:“我夫君已死,我還有一事相求,希望小友應允。”
“您請說,只要我週三能做到的定然竭盡全力!”週三說道。
喬英顫顫巍巍從懷中取出了一件物事。看樣子她十分愛惜,貼身裝着。那物事包了幾層綢布,喬英小心翼翼的揭開一層層綢布,一隻淡藍色小鞋在綢布裡出現了。那小鞋十分舊了,有些褪色,但是依然能看出做工精美。
“這是我的離兒最後穿的,是當年被搶走之時落下的。忘小友他日如果能遇到我離兒,幫我轉交,就說爹爹和孃親愛他勝過一切。”她重又將小鞋用綢布包好,遞給週三。
週三一時躊躇,不知道該不該接,最終還是嘆了口氣,伸手接下。
“多謝小友,我離兒背後印有一個一座山峰樣圖案,那便是我的家鄉祁山。”喬英又向週三盈盈一拜。
喬英跪倒在南東木屍身旁,“東木哥哥,當年咱們在師門的時光是我這一生最幸福的時光,尤其是離兒誕生後。你我都發誓這一生無論如何都要護他周全,但是我們都食言了。這一生,我沒過夠,下一輩子,我還做你的妻子!”說到此處,不知何時一把短劍已然刺入她的胸口,血流如注。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緩緩躺在夫君身旁,眼神逐漸暗淡下來,絕氣身亡。
週三落下淚來,他內心悲痛。南東木與喬英的愛讓他們二人彼此失去誰,另一方都會心甘情願隨對方而去的吧?
愛是什麼,當真可以讓人捨棄一切嗎?一個疑問深深的紮在了週三心中。
紅拂仙子不知何時站起身,她同樣悲痛。
南東木與喬英對孩子的愛讓她思緒混亂。年幼的時候,她又何嘗得到過父母的愛,修道、練氣便是她童年的一切。她依稀記得父親當年送走自己的畫面,她恨他!
若是不愛,如何要生?
週三珍重的將喬英交給自己的那隻小鞋放入布袋貼身收好,向着紅拂仙子道:“仙子姐姐,你恢復了嗎?”
紅拂仙子將金烏珠遞在他手中,點了點頭,算是一個肯定的回答。
當下二人便將南東木與喬英的屍身埋葬,又是一陣感慨。
週三與紅拂仙子二人都不知道去向哪裡,呆立在着寺院內,一時氣氛有些尷尬起來。
“仙子姐姐,你有什麼打算呢?”
“不知道。”紅拂仙子的回答簡短,聲音卻沒了往日的冰冷,她已潛移默化地轉變了對待週三的態度。
她現在真的不知道去哪裡了。回往生門?紅拂仙子自問現在已經非往生門之人了,自從她放走盛若溪的那一刻起。她從五歲起就已經是往生門的教衆,跟隨着靈嬰魔女。只是隨着年歲的增長,她越來越不喜歡參與門內之事。
爲了功法、法寶隨意殺人這等事情,她見得太多,經歷的太多了。於是有一天,她向師父申請在霞帔城西城做個執事。師父欣然答應,只是師父眼中微不可察地閃過的一絲怒意她清晰地捕捉到了。
再往後她維護着西城的秩序。她同情那辛苦勞作之人,所以當年週三欺騙獵戶時被她一劍穿胸。
想來也怪,紅拂仙子本屬修道之人,而且還是魔道,同情凡人,怎麼都令人無法理解。
什麼是凡人?在修士眼裡就是螻蟻般的存在,即便是多數自詡爲正道之人,也理所應當地認爲凡人就是應該尊敬、崇敬自己。就像神目門,不知何時已隔絕凡人上山朝覲,只在山腳下開闢了一處道場接待而已。
而魔道之人對待凡人,若說心情好了,便對你客客氣氣,若說有需要,那隨意滅殺成百上千,自然也不在話下。
“哎!”週三聽到紅拂仙子的回答,嘆了口氣,他似乎已經知道對方心中所想,說道:“仙子姐姐,不如你與我離開着霞帔城吧?”
“去哪裡呢?”紅拂仙子的回答出乎他意料。
“天大地大哪裡不能去呀?反正現下我要先去趟金光寺,把老吳的遺物送回去。”
紅拂仙子陷入了沉思,過了一會說:“出了霞帔城,咱們各走各的路!”
週三吐了吐舌頭,心想:“剛纔還好好的,這是哪個又惹她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