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頭看了張冶一眼,說道:“好了,別鬧了,出工吧。”
工匠們雖然不想再殺張冶報仇了,但依舊沒有什麼好顏色,一個個向着工棚外走去。
張冶沒說什麼,跟在衆人身後。
……
整個六道輪迴的工程,分爲主體和輔助兩個部分,主體就是代表六道輪迴的六個齒輪,那是鴻蒙至寶,普通工匠無法參與,都是天界的僧佛工匠在建設。
張冶目前就是普通工匠,只能參與六道輪迴的輔助建設,具體來說,就是什麼閻羅十殿、十八層地獄、刀山火海等等的修建。
先前的那個工匠意圖破壞,其實對六道輪迴造成不了實質傷害,只能阻撓整體工期罷了,所以張冶出手修復也並無所謂。
工頭把張冶安排在了十八層地獄的修築事宜上,當了個普通的泥瓦工,雖然張冶是個混沌級靈寶大師,但一法通萬法通,倒也遊刃有餘。
張冶不露聲色的做着手中工作,思考着如何才能接近六道輪迴的主體,並不着急。
過了陣子,工頭來到張冶的身邊,叮囑幾句工作事項,隨即看了看遠處的和尚監工,這才說道:“你叫什麼名字?”
張冶早就備好了假名,回答道:“張二臺。”
工頭神色有些怪異,這名字一聽就是假的好吧,不過他沒有拆穿,繼續問道:“你先前怎麼不告發大家?”
“不過是一場誤會,沒必要置人死地的。”張冶說到這兒,也問了一句,“對了,好像你們挺排斥六道輪迴的,爲什麼呢?”
工頭再次看了一眼遠處的和尚監工,幽幽說道:“雖然我們只是普通的工匠,但也不是傻子,這六道輪迴建立後,三界顛倒,子子孫孫都逃脫不了。”
“試想一下,人死之後,還要爲生前的罪孽償還,甚至往後幾輩子都逃脫不了輪迴之苦,倒不如一死百了。”
“如果只是這樣也就算了,最關鍵的是,佛門憑藉六道輪迴掌控三界,世人只得信佛禮佛,方能減輕罪孽,跳出輪迴。最爲虔誠者,可以優厚對待,長此以往,讓其他文化如何生存?這是不公!”
……
張冶來破壞六道輪迴,只是出於自己的某種利益,從未想過六道輪迴關乎三界衆生,工頭的一番話,情真意切,見識深遠,讓張冶深受震撼。
應了那句話,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末了,工頭說道:“我跟你說這些,是想你加入我們,雖然我們只是普通的鬼魂,無法摧毀六道輪迴,但也要願用自己的性命,阻撓六道輪迴的工期。”
明知不可爲,但他們也願意用生命這點星星之火,去點燃草原。
張冶久久沒有回答,雖然他很想說自己也是來破壞六道輪迴的,但他不能說,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這對自己來說越安全,破壞六道輪迴的計劃也會越有可能成功。
工頭見張冶不答話,眼中有些黯然:“罷了,人各有志,我不強求。我已經和工棚裡的其他兄弟說了,不會再找你麻煩。”
工頭落寞而去,張冶始終沒有說話。
後來張冶才知道,那個與自己有關而死掉的李工匠,是工頭的兒子。
……
隨後的日子,張冶就做着普通的泥瓦工作,六道輪迴的主體建設,根本插不上手,就在他愁眉不展之際,工棚的人出事了。
工頭帶領手下的所有工匠,突然發難,將近乎完工的閻羅十殿摧毀,引得胖和尚監工勃然大怒,將工棚裡的所有工匠統統鎮殺。
那天的張冶被工頭安排在了另一個地方,沒有被遷怒。
事後,張冶看着空蕩蕩的工棚,久久沒能回過神。
憤怒?震撼?自責?五味陳雜。
憤怒,是張冶對佛門的情緒,這六道輪迴,究竟害了多少人枉死。
震撼,是張冶對所有爲天下蒼生而神魂俱滅工匠的情緒,他們微不足道,只能用這樣的方式阻撓六道輪迴的進程,但他們也是偉大的,因爲他們的生命,綻放了足以震撼三界的光芒。
他們雖然倒下了,甚至連他們的名字都不知道,但張冶相信,會有越來越多的工匠加入他們的步伐。
至於自責,是張冶對自己的責備,他認爲,倘若事先說明了自己的能力和目的,或許就能讓工匠們不用這般激進的方法。
張冶在工棚裡坐了一天,只能以此緬懷這些烈士,同時他也承諾,爲大家復仇的日子,絕不會遙遠。
……
很快,工棚裡又充盈了起來,胖和尚帶來了一批新的工匠,人數比之先前更多。
胖和尚看了一圈,把張冶點了起來:“從今天起,你升工頭了,給我老實點,否則你知道後果。”
張冶是新人,但和其他工匠比起來又成了老人,所以胖和尚讓張冶成了這批工匠的工頭。
張冶按捺住心頭的其他情緒,露出一副笑眯眯樣子,點頭附和:“多謝佛爺關照,小人定爲佛門大業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佛爺走後,工棚裡的人或上來拍張冶的馬屁,或一臉仇視的盯着張冶,他們當中,許多都是苦役,知道先前的工匠那番壯舉。
這批仇視張冶的人,無非覺得張冶是佛門的走狗,別人都英勇就義了,唯獨張冶苟延殘喘。而他們,也想接替那批工匠用神魂俱滅的代價阻撓工期。
張冶只消一眼,便將這些人分清出來,張冶猶豫再三,將這批萌生死志的新晉工匠毒打了一頓。
後面,張冶變得尤爲暴虐,動不動就拿鞭子抽打衆多工匠,工匠們被打得怕了,安分了許多,但張冶知道,他們總在背地裡惡毒的詛咒自己。
不管他們背地裡如何詛咒張冶,但張冶不爲所動,依舊一副兇殘暴虐的形象,因爲只有這樣,他們纔不會白白犧牲。
張冶有些明白靈寶司王主事爲何總是那般兇巴巴的模樣,有時候,關心一個人,纔是嚴厲的;害一個人,纔是縱容的。
做這樣的事情是孤獨的,但張冶義無反顧。
在張冶傑出的管理下,損壞的閻羅十殿很快修繕完畢,甚至還將工期趕上了整體進度,爲此,胖和尚大肆嘉獎了一番張冶。
“佛爺今個高興,你說說看,想要什麼獎勵。”胖和尚問道。
鬼魂立功,是能得到一些佛法加持或者修行功法的,以此激勵其他人更努力爲佛門賣命。
張冶義正言辭道:“爲佛門辦事,這都是小人的榮幸,哪能要賞賜!”
“別跟佛爺裝模作樣,說,要什麼獎勵,過了這個村可沒這個店了。”張冶把胖和尚伺候得很好,因此胖和尚和張冶開了句玩笑。
“果然什麼都瞞不過佛爺的法眼!”張冶不好意思道,“佛爺,聽說修建六道輪迴主體的工匠,功德無量,後面很有可能轉世成佛,您看看,小人有沒有這個潛力呢?”
張冶自覺時機成熟,是時候接觸六道輪迴了。
胖和尚沉吟片刻:“倒是有野心,不過六道輪迴你可摻和不上。”
張冶說道:“小人生前是煉器宗的,對於法寶之事略有研究,就算不能參與六道輪迴的製作,去打個雜長長見識也好啊,還請佛爺成全。”
胖和尚一聽,覺得這段時間相處還是挺融洽的,便說道:“既然如此,我便推薦你上去,但能不能成,還得看你自己。”
“多謝佛爺!”張冶恭敬一禮,滿心歡喜。
又過了兩天,佛爺找到張冶:“張二臺,六道輪迴那邊正好缺個人手,不過不是工匠,是個幫工雜役,你去不去?”
張冶只要能接近六道輪迴,做什麼無所謂,欣然應允。
就這樣,張冶耽擱了許多時間,這才從輔助工程脫身,邁向了六道輪迴的主體架構。
張冶被安排到了一個佛門工匠手下做雜役,這個佛門工匠長得有些黑,脖子上掛着一串黑色菩提子,叫做苦諦僧,是參與六道輪迴主體建設中的一員。
若非他手底下的弟子沒有煉就金身,無法降臨冥界,也不會讓普通鬼魂幫工,看着笨手笨腳的一衆鬼魂,苦諦僧總是氣得對衆鬼又打又罵。
張冶被安排到苦諦僧手下打雜,苦諦僧白眼一翻:“若非吳師兄推薦你過來,老衲絕不會要你的,多學多看,少說別亂碰,否則老衲超度了你。”
雜役幫工,有學徒的性質,所以苦諦僧對張冶的出現很不爽,意味着他得多帶一個人,最主要的是苦諦僧認爲,現在的張冶只是普通鬼魂,壓根也幫不上忙。
爲此,草草安排了張冶,也沒有給他安排活,就在一旁看着。
張冶也不會無事找事,就安安靜靜的看着,話說近距離的看六道輪迴,更有深刻理解。
佛門的這些工匠,任何一人都不足以打造鴻蒙至寶,但是六道輪迴合衆人之力,硬生生造了出來。拋開其他不談,設計六道輪迴的人,絕對是個驚才豔豔的大師。
苦諦僧和其他工匠僧人在負責六道輪迴最後一道,阿修羅道的煉製,在張冶的見解中,苦諦僧的工作也只是輔助性質,有四個在阿修羅道轉輪上銘刻法印的僧人才是最主要的鍛造師。
張冶還注意到,有一個年輕人,長相俊逸,看起來只是一個普通的鬼魂,但僧佛們對其頗爲恭敬,唯命是從。
此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