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廳炸開了鍋。
身爲警察,他們有面對自己犧牲同事犧牲的心理準備,然而刑偵支隊長陳益的大無畏精神,依然震動了所有人。
那可是支隊長啊。
陽城的支隊長。
全城刑事案件的偵破指導工作,都要落在他的肩上。
他做的很好。
陳益的犧牲對陽城來說,對東洲來說,乃至對全國來說,都是巨大的損失。
“閉嘴!誰再說犧牲兩個字就給我滾蛋!!”
方鬆平陰着臉快步走出省廳大門,因爲過於着急和情緒上的失控,導致他腳下踩空差點沒摔倒。
“方廳!”
身旁的人趕緊扶住他。
“閃開!”
方鬆平甩開下屬的手,迅速上車準備趕往跨江大橋。
只是掉進江裡而已。
對,沒錯,只是掉進了江裡,陳益那麼聰明,肯定能在生死一刻,護好自己的周全。
他會游泳的吧?應該會的。
東洲刑偵隊還在等着他挑起大梁,多少刑事案件還在等着他去偵破,書瑜還在等着他結婚,我還沒抱外孫呢!
外孫必須姓陳!
天公不作美,大雨變成了暴雨。
當暴雨傾盆,江水變得更加湍急,警方用最快的速度調來了船隻,冒着隨時翻覆的風險來到爆炸點下方水域。
巴車已經面目全非,黑乎乎一片,裡面沒有陳益的屍體。
這是一個好消息。
沒有屍體,就不能說他死了。
搜救範圍開始擴大,越來越多的船隻沿着水流方向搜尋,可是江水太急了,浪花翻滾,這給搜救隊帶來了很大的困難,也降低了陳益生還的概率。
就算不被炸死,很有可能在重傷之下被淹死。
這種話沒人敢說,現在刑偵支隊每個人都像發怒的獅子一般,誰要是說他們的隊長死了,他們就算被處分也得跟你拼命。
橋頭,方鬆平到了,下屬爲他打着傘但是沒用,豆大的雨水落滿全身,他溼透了。
“方廳……”
正在指揮救援的魏劍風不敢直視方鬆平,微微低下頭。
“魏劍風!”
方鬆平似乎想要動手,下屬趕緊拉住了他。
能站在方鬆平身邊都是聰明人,知道這件事不是魏隊的錯,意外來了誰也沒有辦法,方鬆平只是在發泄內心的盛怒。
魏劍風頭更低了。
原因不重要,過程不重要,對錯不重要,結果最重要。
結果就是汽車爆炸,陳益用生命守護了人質的安全,不但無一人傷亡,還成功擊斃了俞作青。
結合當時的情況,對警方來說這其實是最好的結果,但同樣也是最無法接受的結果。
“你你伱……”
方鬆平指着魏劍風半天說不出話來。
魏劍風等了一會,見得對方沒有罵,趕緊開口:“方廳,還沒有找到陳益的屍體,搜救範圍正在擴大。”
聞言,方鬆平眼神中有了亮光:“快去找!能調的人都調過來!把水抽乾淨也得給我找到!!”
魏劍風:“是!”
抽乾江水是不可能的,這不是內陸河,是入海河。
活水。
除非把入海口堵住。
但如果陳益到了入海口……基本可以宣告死亡了。
太遠了。
與此同時,孟毅的電話起到了很大作用,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不論死活只要找到就有兩百萬,對普通人來說這可是一筆鉅款。
更多的船隻下水,甚至還有拿着潛水服準備到江底看看的人。
屍體,兩百萬。
活着,四百萬。
一輩子也不一定有這樣的機會。
孟毅不在乎手下人的動機,爲錢也好,無私也好,只要能找到就行。
陽城的電話很快打到了帝城,打到了寧城,打到了錦城。
俞作青的案子,畢竟和俞笙有着直接的聯繫。
“什麼?!”
秦河大爲震驚,立即準備定最近的機票準備飛往陽城,但是陽城適逢暴雨航班停飛,他選擇了高鐵。
謝雲志、丁清揚也在趕來的路上。
方延軍得到了消息。
聽完事件發生的前因後果,他拿着手機沉默了很久很久,隨後緩緩從沙發上坐起,吩咐裴英武安排最快到達陽城的交通工具。
之後得到消息的是顧景峰,他放下了手裡的工作,同樣踏上了前往陽城的道路。
陽城之外,只要和陳益關係不錯的人,都在往這裡趕。
此刻的陽城彷彿變成燈塔,吸引着所有人的視線。
事件當天上報了帝城警部,戴仕羣(正職,總警監)第一時間作出指示:警民合作,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
陽城某寄宿學校,袁策認真學習的身影和周圍同學格格不入。
他坐在窗邊,偶爾轉頭看着外面的瓢潑大雨,眼神中是對未來的憧憬。
“跨江大橋發生爆炸了,有新聞!”
“真的假的?怎麼回事?”
“不知道啊,沒有詳細的報道,反正很多警察都在那。”
同學的議論聲吸引了袁策的注意,他倒也沒有多想,繼續學習。
這個世界本來就沒有那麼美好,做好自己就行了,他只在乎身邊的人。
“好久沒有見陳哥了。”
袁策有些懷念。
……
陽城監獄。
周之月坐在了唐一安面前。 唐一安精神很好,心態很好,臉上一直掛着笑容。
他申請了減刑。
如果能通過的話,再過三四年他就可以出去了,他已經想好,出去後馬上和周之月結婚,順便……請陳益喝頓酒。
“之月,怎麼了?”
唐一安拿着電話,兩人隔着厚厚的玻璃交談,他看出周之月今天情緒不太好。
周之月欲言又止,最終還是說了實話:“陳益可能死了。”
此話讓唐一安臉上的笑容凝固:“怎麼回事?!”
周之月:“具體情況不知道,大概是爲了救二十多名孩子,陳益駕車衝出了跨江大橋,車炸了,我打聽到的消息是還沒發現屍體,不過……”
她對陳益能否生還持悲觀態度。
唐一安握起拳頭,臉色變得非常難看。
他和陳益是警察罪犯的關係,但能交到陳益這樣的朋友,他一直以來都覺得非常榮幸。
在他心中,只有陳益纔是真正令人佩服的警察,其他人他都嗤之以鼻,沒有看在眼裡。
“找!不惜代價的找!”
“已經在找了,很多人都在找,我也派人在找,你放心,一定能找到。”
她說的可能是屍體。
……
陽城市局。
張晉剛坐在沙發前,桌面菸灰缸內堆滿了菸頭,他不停的揉着眉心,但煩躁感卻一點都沒有減弱。
陳益的失蹤對他打擊不可謂不大,是他親手把陳益招進了市局,是他看着陳益一步步成長,帶領刑偵支隊破獲了一起又一起案件。
他經歷過同事的犧牲,但人和人是不同的,這一次,惋惜和悲痛,刻骨銘心。
他也不得不承認,陳益做得很好,無愧於身上的警服,無愧於頭頂的警徽,在充滿危險的大橋上,他孤獨前行,最終挽救了所有人的生命。
警察作爲社會的守護者,職責就是維護社會的和平與安寧,保護羣衆的生命財產安全,哪怕代價是犧牲。
他,是當之無愧的英雄。
“沒有屍體,那就是活着,嗯……肯定。”
張晉剛掐滅香菸。
……
沒有人敢給陳家打電話。
沒有人敢給方書瑜打電話。
現在唯一還沒有得到消息的,只有陳家和方書瑜。
方鬆平幾次想要撥通方書瑜的電話,最終都是放棄,他想着可能下一秒就能找到陳益,然後送往醫院治療完好無損,那個時候再打也不遲。
若方書瑜知道陳益凶多吉少,肯定會當場崩潰。
但紙是包不住火的,連周之月都知道了,更不要說陳氏集團的人。
陳氏集團一旦知道,陳志耀和沈瑛馬上就會知道。
方書瑜還在陳家。
當陳志耀聽完電話內容,臉色唰的一下白了,雙手不停的顫抖,最終“哐當”一聲手機落地,吸引了沈瑛和方書瑜的視線。
“怎麼了?”沈瑛詫異。
陳志耀機械般轉頭,整個人變得非常茫然:“說是,小益……犧犧……犧牲了。”
轟!
犧牲了。
三個字在沈瑛和方書瑜腦海中炸開,正在打掃衛生的張姨,手中的拖把應聲落地。
“呵……你……你開什麼玩笑,呵呵,不可能的。”
說話的是沈瑛。
【否定】是心理防禦機制中的逃避機制,理論含義是藉着扭曲個體在創傷情境下的想法、情感及感覺來逃避心理上的痛苦,當作它根本沒有發生,來獲取心理上暫時的安慰。
眼不見爲淨,掩耳盜鈴等都是【否定】的表現。
在面對親人死亡時,【否定】心理時常在個體身上發生。
陳志耀的臉上沒有痛苦和傷心,此刻還是隻有茫然:“假的嗎?跨江大橋那邊都在找,滿江都是搜救船,是謠言吧?不是找陳益的嗎?他上午吃完飯跑了,去幹啥了,是不是去加班了,我我我……”
他漸漸開始語無倫次。
方書瑜轉身就往大門跑。
“書瑜!”
“書瑜!”
車已經被陳益開走,方書瑜冒着大雨狂奔,方向是跨江大橋。
距離不近,用跑的不知道要跑到什麼時候。
很快,陳志耀開車從後面追上了她:“書瑜!上車!”
方書瑜不說話,停下腳步拉開車門,第一時間給方鬆平打去電話。
另一邊,看到手機上的來電顯示,方鬆平嚇的肝都顫了,他小心翼翼的按下接聽鍵。
“喂?”
方書瑜聲音還算平靜:“爸,陳益呢?是不是在你旁邊?讓他接電話。”
如果她相信陳益沒有出事,不會先給方鬆平打電話。
如果她的內心世界沒有塌陷,就不會在打給方鬆平的時候,讓陳益接電話。
方書瑜的思維,已經混亂了。
方鬆平沉默良久,說道:“書瑜啊,你聽我……”
方書瑜大喊:“讓陳益接電話!!!”
心跳聲在耳畔迴盪,窒息的疼痛從心底蔓延全身將她包圍,她整個人被無形的力量束縛,無法呼吸。
觸手可得的點點滴滴和溫馨瞬間,此刻卻變得遙不可及。
世界的光滅了。
“沒有找到屍體,他一定活着!你別急!”方鬆平怒道。
他心疼女兒,現在必須給方書瑜希望,以免突然的打擊太大讓對方無法承受。
何況他說的是事實,現在確實沒有找到屍體。
命案不就是這樣的嗎?沒有屍體就沒死,就無法定案。
人都沒找到,怎麼能說死了呢。
電話瞬間掛了。
“叔,開快點。”方書瑜的聲音再次平靜下來,但兩隻潔白的玉手,卻肉眼可見的在不停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