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頭好些人周賢多多少少都有點印象,例如方長輝、單無憂、龐仲,這都算是散修,還有紫極閣的夏尹維、少林寺的一悟和尚,這都是出身名門大派的弟子。再有就是外來的使節裡最出名的,北元薩滿圖昆。
可這一場弘武大會,哪一家出的風頭都比不上青要山帝隱觀。只因爲這天下第一仙山五名弟子,有四個到了這第三輪。
有心人都看出來了,第二輪的時候那個佈陣排兵,對青要山這五個人最是有利,他們遇上的都不是強手當中的強手,這五個人又都實力不凡,這纔是能奪得四席。
唯有蔡洪斌,與一個扶桑的修士苦鬥了小半個時辰,最終棋差一着敗下陣來,沒能再向前一步。
雖然都知道青要山的人佔了些便宜,但也沒人說什麼。這些人水平如何,有目共睹。一千五百八十六人,到如今只剩下這三十九個,即便是朝廷給了些方便,要是沒有真本事,那也走不到今天。
第三場的規則跟第二場一樣,兩個一組,到擂上比過,勝的人得以進入下一輪,輸的就止步於此了。可有人說笑話,說他們這三十九個人就跟被選中前來參加殿試的考生一樣,走到這一步,必然是能拿到進士功名。可究竟是?同進士還是進士,更或是進士及第,搏一個探花、榜眼、狀元郎,那還是要看各自的本事。
自古以來,文無第一,武無第二。
這不像是做文章,兩個人都特別好,那就很難做出一個決斷,誰比誰高出一等。每個人對文章的鑑賞,都帶着很大的主觀傾向,各花入各眼,一人有一樣的說法,說不出來誰優誰劣。
加之有些極端的還就愛別人不愛的,比方說這個人喜歡“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另一個就非喜歡“遠看城牆鋸鋸齒”,沒地方說理去。
武不一樣,任憑你吹得天花亂墜,上到擂臺上三拳兩腳被人放倒下了,那就是沒本事。還有那些個說自己讓着,不能用真功夫,用真功夫就把對面給打死了,這叫術高莫用。扯淡,真有本事的輪不到說術高莫用。
這三十九個人又都是心高氣傲之輩,正在心氣兒最好的年紀,各個都有一種捨我其誰的豪氣。還有含着恨的,那個墨家子弟看着圖昆的時候,恨不得把自己的牙給咬碎。今日裡擂臺上該是多激烈的一番龍爭虎鬥,也就可想而知。
這第三場和前兩場最大的不一樣,那就是皇上帶着滿朝文武,以及在京城的皇親國戚,要來會場觀賽。
這不像是民間的鬥雞鬥狗,還有人開個盤子,壓下來勝負如何,沒有。皇帝沒有與民同樂的打算,這弘武大會的會場仍然是封閉的。最多就跟科舉一樣,張兩張榜,就算是齊了。也沒有哪個文武大臣能拉下臉來組織參與這種遊戲,一切都很順利。
先是跪迎天子,然後是宮廷禮樂,依仗都擺全了,皇帝訓示幾句,而後在四名主考官的監督下,這三十九個人上臺抽籤。這一回再由朝廷直接排下次序,那就沒有理由了。上一場能那麼幹,是一開始就說好了,那是要按照每個人帶回來腰牌數量決定的。這一次必須得抽籤了。不但是這一輪抽籤,每一輪都重新抽籤。
這個籤裝在一個玻璃罐子裡,一共三十九枚,全都一樣大小,是塗了金漆的蠟丸。這些人依次上去,抓走一個球,捏碎了能拿出裡頭的紙條,上面寫着數字,這就是上場的順序了。
一對一,二對二,一直到十九爲止,有一個蠟丸裡面不是白紙,而是紅紙,上面什麼也沒寫,抽到這個的輪空,直接進入下一輪。
抽完了籤,青要山這四個人湊到一塊兒,相互一對。
張弘艾最先把自己的蠟丸拿出來,捏碎了給三個師弟看:“我是八號,你們呢?”
高珍下手摸的時候就把蠟丸給捏碎了,拿出一張紙條來給其餘三人看:“十一號,咱們兩個遇不上。”
周賢苦笑一聲,展示了一下自己手裡這張紙條:“我撞了大運了,一號,頭一個上場。這不是什麼沒事兒啊。”
李桐光一樂:“我還指望着抽到一號呢,給你們看看。”
說着把蠟丸掰開,裡頭是一張紅紙。高珍眼睛一瞪:“你可以啊!這纔是大運氣。”
李桐光先是一喜,再而有些猶豫:“這不上場,輪空了,他們可就見識不着我的本事了。這未必是好事,師兄,咱們倆換換怎麼樣?我想頭一個上場。”
周賢這邊還沒說話呢,旁邊盯着的監理考官立刻高聲道:“第一輪,青要山李桐光輪空。”
有些人羨慕,有些人嫉妒,有些人不以爲然。唯有周賢向着高臺上週穆宣看了過去。心說黃琦啊黃琦,這是你安排的嗎?若當真是你安排的,第三輪是不是得換成我輪空了?
抽籤就能沒有貓膩了嗎?周賢覺得,只要想作弊,方法是用不盡的。這四位主考官可都是皇家供奉,他們監視着抽籤,那還不是皇上想怎麼樣就怎麼樣麼?
由監理考官把每個人抽到的籤給登記了,再稍待片刻,就是頭一場比試。
今日裡會場是另一番模樣。高臺沒什麼變化,還是皇帝坐在最高那一層正中央,第二層左右給皇親國戚留的位置卻是安置了各家仙山以及各國使節,就如同第二場時一樣。在這一層也給三十九個走到第三輪的青年才俊留了位置,不下場的時候可以就坐在這個臺上看。第三層這裡坐的是四位主考以及諸位監理考官。
原本場中央的九個擂臺不見了。在距離高臺五丈多遠的地方起了獨一方擂臺,高達六尺,面積得有原本的擂臺四個拼在一起那麼大。在這個擂臺的東西兩側五丈多遠的地方,另起了兩座大看臺,文武百官和皇親國戚,就在這裡列席。
等了不多時,只聽得一棒銅鑼響,就見得朱載堉起身,先是對皇帝深施一禮,而後飄然起身,落在了擂臺中央,展開一張紙。高聲念道:“第一輪。大林朝帝隱觀周賢,對陣扶桑太武寺豐臣修野。”
周賢先一步上擂臺,六尺高,連蹬兩步就上來了。站到擂臺上,周賢對着朱載堉深施一禮:“晚輩周賢,見過朱前輩。”
朱載堉微微點頭,沒說話。
另一邊就聽得好些人驚呼,周賢定睛觀瞧,也是倒吸了一口涼氣。好傢伙,這人是什麼套路?
這個豐臣修野,做一個僧人打扮,頭髮剔得乾乾淨淨,濁白僧袍,外披黑色金絲袈裟,腳上是一雙黑色的方口布鞋,身量不高,也就到周賢的胸口。這人長得倒是沒什麼稀奇,打扮也沒什麼奇怪,手裡這柄兵刃實在是太嚇人了。周賢覺得自己的劍就算是夠長的了,四尺長的劍,往出拔都費力氣。可這要是跟豐臣修野的兵刃一比較,那就是小巫見大巫了。
那是一柄十餘尺長的大太刀!
周賢他知道扶桑人對於長武器都非常執着。二戰的時候,各個國家都在列裝短步槍的時候,只有日本反其道行之,大規模列裝了三八式卡賓槍,也就是威名赫赫的三八大蓋。這種槍全長一千二百八十毫米,在插上大刺刀之後,全長就超過一米六了。
要知道在二戰初期,日本兵的平均身高也就在一米六。到中後期,大量青少年參軍入伍,平均身高可就更低了。這是名副其實的“人還沒有槍高”。
這也讓日軍白刃戰的能力大大提升,以彪悍著稱的毛熊都不願意和日本人拼刺刀。
至於這種大太刀,周賢上輩子去日本旅遊的時候,曾在新潟県彌彥神社得見實物。也就是保存至今的最長大太刀,志田大太刀,全長三百一十六釐米,擔的上用“壯觀”來形容。
刀劍並非是越長越好,順手才最重要。當時神社的講解員向周賢他們介紹說,這種大太刀一般都由僕從擡着,使用的時候由兩名僕從拔出來交到武士手中。甚至還有在約定比鬥之後,兩名武士相互從對方腰間拔出大太刀來使用的慣例。因爲自己的刀太長了,拔出不來。
周賢也是在神社的表演裡,見到了那種尷尬的場面。
可是豐臣修野的這柄大太刀,似乎比志田大太刀還要長,周賢實在是想象不出來這種刀要怎麼用,而且還是在擂臺上,實戰中對敵。回憶一下,觀摩這種大太刀在實戰中表現的唯一渠道……可能就只有《怪物獵人》這個遊戲了吧……
如果說第二輪的時候豐臣修野把這把刀擡上場了,周賢不會一點印象都沒有。這種大太刀實在是太吸睛了,想不注意都不行。可見豐臣修野先前是藏着掖着,中規中矩斗的,到了第三場,他纔是要拿出全部的本事。
在短暫的震驚過後,周賢還是先跟豐臣修野打了招呼:“恐龍青蛙,我是青要山帝隱觀內門弟子,周賢。”
豐臣修野先是一愣,轉而笑道:“周道長還會講扶桑話,實在是難得。貧僧是太武寺一個微不足道的小沙彌,名曰豐臣修野。”
這回輪到周賢愣了:“哎,你這大林官話說得可以啊。”
“我的師父曾到天朝問法,教我說過大林官話。”豐臣修野點點頭,“能有幸和天下第一仙山的青年才俊交手過招,貧僧不勝歡喜。”
周賢連連擺手:“切磋、切磋,可不敢當是青年才俊,我也不過是青要山一個庸碌之輩。你我二人此番交手,便是相互學習印證吧。”
“如此甚好。”豐臣修野笑得很開心,“那又貧僧先攻如何?”
周賢一擺手:“不忙,我有一事要問。”
豐臣修野微微點頭:“周道長但講無妨。”
“你這把刀是什麼名堂?”周賢還是按捺不住問出了這個問題,“它究竟有多長啊?”
“此刀乃吾家恩師所贈,名曰千緋丸。”豐臣修野答道,“此刀全長十二尺又三寸,注朔風之氣凝結鍛打,中品法器。”
周賢也把自己的配劍抽出來:“此劍名曰‘暗鞅’,一樣是中品法器,長四尺二寸,淨重九斤十二兩。劍身分兩次鍛打,所有符篆陣法內藏於劍中,故劍身無銘刻。關注靈力,則自鳴,雖無反光,卻不便用於暗殺,合乎劍稱兵中君子美名。”
周賢出於對對手的尊重,把當初陸清霜對他講的話,一字不漏地複述了下來。
豐臣修野輕嘆一聲:“不怕周道長笑話,我本想仗着兵器之利,先下一城。不過說來也對,天下第一仙山,必然珍寶無數。這有價無市的中品法器,對於青要山帝隱觀而言,怕不是九牛一毛。周道長,請了!”
“請了!”周賢這話尾音還沒落下來,暗鞅一陣蜂鳴,一分爲四,其中三柄護佑周身,另一柄雷霆閃爍,直飛而去!
豐臣修野向前踏了一步,如此沉重的一柄兵刃,在他手裡如鴻毛般輕盈,反手一掛,正與暗鞅的劍刃相擊。一聲脆響,暗鞅消失不見,雷霆卻是順着這柄大太刀,直奔着豐臣修野而襲,氣勢絲毫不弱。
豐臣修野腳步一動不動,將刀一轉,一陣狂風在刀上捲過,這雷霆竟然是北風吹散!
雷霆怎麼可能被風吹散呢?被吹散的並不是雷光,而是周賢的真氣。這把刀好古怪,這個扶桑和尚的神通也好神奇。相互試探了這麼一手,倆人都知道,這不是一個好相與的對手,必須得認真起來。
這柄大太刀看似笨重,但是在豐臣修野的手裡十足靈活,攻擊範圍還大,周賢覺得,這一回不能再拼神通意圖遠距離牽制,得殺向近身,如此這般,這麼長的兵刃反而會掣肘豐臣修野的活動。
提身前一竄,護衛周賢身邊的三柄飛劍,劍鋒全都指着豐臣修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