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塌天大禍

佛家講婆娑世界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五陰熾盛。其餘暫且不論,在周賢看來,“求不得”最爲有趣。求不得是苦,求之有果便不是苦了嗎?

周賢素來是個喜歡幻想的人,上一世童稚時便已如此。可惜這個世界上並沒有霍格沃茨,也不存在新東京市——但周賢是不願意承認的。這些東西不必真的存在,活在他心裡就很好。

只要他堅信十一歲那年的貓頭鷹迷了路,霍格沃茨就永遠掩藏在那一片霧靄之中,湖裡的大魷魚還會對他揮手。直到他穿越前,在英國等待拍賣會開始的那段時間裡,有一次在等電梯的時候,眼見着四下無人,他還在電梯到達的時候,用雨傘虛點着電梯門,喊了一句“Alohomora”。

說實話,那感覺真贊。

這就讓周賢又回想起他的一個師妹來。那姑娘也是同他一樣的人,心懷着對幻想世界的美好向往,又是那麼有緣份,被同一個導師收在門下讀研究生。她就曾對周賢說過:不懂得幻想的人多多少少有些可憐,太功利的現實已經磨光了他們的想象力。我們之所以還要去構建那些光怪陸離的世界,正是因爲我們不願意徹底被現實壓垮。

真讓人動容啊,那純粹的美好。

然而真的穿越到這個世界之後,應該算是求有所得了,周賢卻並沒有特別開心。前一世同這一世的割裂仍然在折磨着他。他已經試着很友好地和這個世界相處了。

他承認了自己周江遠的身份,真心實意接納了對他好的人,也完全將自己作爲了青要山的一份子。然而他還是固執地去講前世的故事,是因爲他害怕哪天早上一睜開眼睛,才猛然發現自己對於前世的那些人,事物的記憶都已經模糊了。

事實上……確實已經模糊了。記憶是個不靠譜的東西,所有人都會對記憶進行加工。周賢的理智告訴他,這一切的回憶,包括他父母親朋的相貌,都是他美化加工的產物。但是他不願意醒,就這樣也挺好。

“你說,周師兄是不是傻了。”孔湄扯着餘生的袖子,輕聲問。

餘生擡起筆,往周賢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見周賢端着一本《菩提樹頌序》,眼睛望着遠處出神。他緩緩搖了搖頭,又把眼光放回到紙面上:“我不知道,可我知道你要是晚飯前抄不完這篇書,今天晚上就沒得故事聽了。”

孔湄朝着餘生一呲小虎牙,想了想,還是把筆端起來,老老實實抄書。

周賢自然是聽見了這兩個孩子的言語,但他不去理會。待到來年孔湄和餘生都拜了師,也就不必由他帶孩子了。他又不覺得討厭,便是由他們說去吧。住在三清殿這邊,不比住在遠離主峰的宅院,這兩個小傢伙情願每天攀山路過來纏着他,那是真的願意和他親近,他又何苦往外推呢?

輕笑一聲,周賢把這本佛經放下,正要起身去看看這兩個孩子寫的怎麼樣了,就聽得外面有人敲門:“周師兄在嗎?”

“在,請進。”周賢迎到門前,來人是個十五六歲的外門弟子,前年在三清殿專門照顧岑秋風起居的孩子,名叫白果。周賢對他笑了笑:“白師弟,可是師公喚我?”

“不是。”白果搖搖頭,伸手遞過來幾封信,“我是專門來給你送信的,據說開封的驛站出了點問題,有些信件積壓了,湊一塊兒都給你送來了。”

周賢點頭謝過,又抓了一把椰子糖給白果,送出門外轉回來,這纔是展開來看。有陸清霜的,有周玉嫃的,有方長輝的,自然也少不得李桐光的。周賢把別的先放在一邊,先把壓在最下面李桐光這一封拿出來,剛要拆開,卻是見兩個小腦袋湊了過來。

這倆小娃娃字識的差不多了,只要不是特別生僻的字,都能讀寫。看了信上的名字,孔湄笑了:“這是桐光師兄的信,可曾提到我了?周師兄你給我念念。”

對於李桐光,餘生的印象也挺深。兩位恩公之一,他豈能是不記得?也想開口。轉念一想,他回到青要山之後,除了在李桐光大婚那一日酒席宴前道了賀,都沒跟李桐光說過話,便是又把話嚥了回去。

周賢隨手把信拍在桌上,衝着孔湄一瞪眼睛:“知不知道什麼叫個人隱私?這是桐光寫給我的信,不是寫給你的信。如果是信中提到你了,讓我給你帶個好或是如何,我自然會對你講,可是我讀信的時候你不能在這看着。更何況桐光既然給我寫了信,那一定也給你爹孃寫了信。若是真有問候你的話,也當是在那一封信裡纔對。”

孔湄一矜鼻子,鬆開手轉到一邊:“誰稀罕!你就是要給我念我還不聽呢!”

餘生是孔湄的小跟屁蟲,見孔湄生了氣,也不在周賢身邊靠着,轉回去要跟孔湄說話。想了想還是沒張開嘴,提起筆來繼續抄書。

李桐光這封信寫了不少,多是彙報了一些近況。還問周賢,山上的棗和院裡的葡萄熟了沒有。又問到周賢突破到煉神返虛之後,花了多久才學會騰空之術,用了多長時間才能融會御劍飛行之法,並顯擺了自己前後花了不過一月時間,有點兒要和周賢比較一下的意思。

說起來到秋頭了,樹葉開始參差變色,葡萄早就摘乾淨了,棗也熟透了。方丹還用糖醃了一些棗,待到回信時,就封一盒一併寄過去吧。

雖是家常裡短,讀來卻特別暖心。挑過這第五頁,看樣子話都已經說盡了,下面卻還有紙。周賢有些疑惑,端詳起來,卻是姬容海在菩提三教寺所見所聞的事情。

周賢讀完之後,也只能是嘆一聲可憐,卻也對於找這個莫櫻桃的孩兒,無處着手。當真要把這件事告訴戒律門所有的弟子,要他們逢人便問嗎?只能說是盡人事聽天命,要戒律門願意幫這個忙的師兄弟自去問,他也無法強求。

信的最末尾,還附了一張圖,這圖上畫着那支簪子。確實不似是中原的東西,或說,有點漢胡結合的風貌。這樣的圖樣比較罕見,又是隻鳥的形狀,要是在什麼顯眼的地方,找起來怕是不難。落在大腿根上……這沒處說理去。

“賢兒,可還在嗎?”又有人來叩門。周賢連忙起身,打開門來,拱手行禮:“師公,您要尋我,使喚個人來喊一聲就行,何必您親自前來呢。”

“哈哈哈,我這是處理完了觀內的俗物,得一時空閒走動走動。”岑秋風撫須而笑,“哦,這兩個小娃娃又來糾纏你了?”

孔湄上前行了一禮,甜甜叫了聲師公,而後就往岑秋風的身上攀,還伸手去扯他的鬍子。餘生則是有些惶恐,一躬到地,喊道:“餘生見過觀主大人。”

“唉,觀主就是觀主,何必加那個‘大人’。”岑秋風笑呵呵扶起餘生,“都坐都坐,自在一點,我又不是吃人的餓虎,何至於把你嚇成這樣?”

岑秋風對小孩子向來是和藹的,許是見岑秋風這般慈祥親切,餘生稍微緩過來一些,坐下之後撓着頭傻笑。

周賢把自己的座位讓給了師公,自己搬了個杌凳坐在側面。岑秋風搭眼一瞧,笑了:“這是桐光那小子來的信?我來看看。”

孔湄這小丫頭還記恨着周賢的那番話呢,得着機會,自然要在岑秋風面前告狀。伸出小手,“啪”一下把這幾張信紙按住,仰着頭說:“師公,你這叫不尊重周師兄的個人隱私!這信是桐光師兄寫給周師兄的,他不叫你看你就不能看,你也不能自己要求着要看。”

岑秋風聽聞此言,作恍然大悟狀:“啊……此言有理。小湄,謝謝你給師公上了這麼一課。賢兒啊,不好意思,是師公我唐突了。”

周賢忍着笑:“哎呀,不敢不敢……”

孔湄這丫頭本想着能引得岑秋風不喜,轉而她再說這話是周賢說的,再要岑秋風去責備周賢。沒想到岑秋風一下子就看破了她這點小小的算計,還迎合着講,她覺得又羞又惱,狠狠扯了一把岑秋風的鬍子,轉到一邊抱着手生悶氣。

周賢能忍住笑,餘生沒忍住。這使得孔湄更氣惱了:“笑什麼笑?再笑我咬你!”

不去管這兩個孩子間嬉鬧,周賢倒是把這信拿起來:“師公,您見多識廣,有張圖我想給您看看,是桐光隨信寄回來的。我想跟您打聽打聽,見沒見過類似的紋樣,出處在什麼地方。”

周賢剛要伸手把那張圖遞過去,岑秋風攔住了:“如果是官門裡的事情,涉及到什麼案子的話,你不便來問我。你摻和在裡面,什麼事都沒有,我幫着他,那可就是另一回事兒了。”

周賢笑了笑,點點頭說:“您放心,不是公事纔來跟你討教。是一點私事,我和我師弟,想幫朋友一點小忙。”

如此,岑秋風纔是點點頭,把這張圖接了過來,輕輕展開。

這麼一看不要緊,岑秋風眉頭一挑,瞳仁緊縮。周賢只覺得天地間靈氣凝固了那麼一瞬,他自己體內的真氣都有些不聽話了。兩個在一旁尚嬉笑的小輩都沒正式開始修行,卻也都有好根骨,能感覺到一股涼意直竄頭頂心。霎時間收了聲音,朝岑秋風望了過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周賢有些慌了。試想岑秋風是個什麼樣的人物?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人家道心堅定,是當世高手中的高手,實打實的陸地神仙。

僅僅是看了一眼這張圖,便能讓岑秋風心中起這麼大的波動,乃至於都影響到這一方天地的靈氣運轉了,由此可見,這是特別嚴重的一件事。

一個莫櫻桃的母親留下的飾物,怎麼會惹得岑秋風如此這般?周賢百思不得其解。要知道,那不過是個歌姬,是一個商賈之子的外宅,有什麼稀奇?

岑秋風向這兩個小輩揮了揮手:“孩子們,你們先出去,我和你們師兄有話要講。”

這倆孩子也挺聽話,老老實實出了門外,還知道把門帶上。岑秋風隨手在桌面上一點,一道禁音的法陣佈置開來,僅把周賢和他兩個人籠罩在其中。

岑秋風沉聲道:“賢兒,這張圖,或者說是這支簪子的事情,都有誰知道?”

周賢思慮片刻,緩緩開口:“這封信剛送回來,封得很結實。我師弟還在上面佈置了一些我們師兄弟之間玩笑的陣法,不得其法強行破開會留下一點兒痕跡。所以,到目前爲止,整個青要山,應該只有我和您知道。”

岑秋風點點頭:“如此最好。他送來這張圖所爲何事?”

周賢把事情前因後果一五一十講了,引得岑秋風一聲長嘆:“賢兒,此事不要張揚。你立刻修書一封,警告桐光不要插手其中。如果你們那個朋友執意要找,勸誡之後遠離此人。寫好這封信以後,到芙蓉莊鐵元鏢號去,要他們的騎士換人換馬不停信地,把消息交到李桐光手中。”

鐵元鏢號,這是一塊金字招牌的老字號,是帝隱觀置辦的第一批產業之一,在江湖上威名赫赫,可以說是青要山的長子。那裡的鏢頭全都是青要山的煉氣士。鐵元鏢號的分號遍佈全國,要他們的騎士換人換馬不停信,堪比八百里加急傳密函。

周賢更想不明白了,開口要問:“師公,您這……”

“不要問。”岑秋風攥住這張紙,讓它在自己的手裡化成了飛灰,“多問多錯,你知道的越少越好。這可能是殺身之禍,甚至對於青要山來說,都是塌天大禍。”

周賢被岑秋風這個態度嚇得渾身起雞皮疙瘩,緩緩點頭,轉而道:“師公,在京城知道這件事的人恐怕不少了。姬容海且不說,繪這個簪子的畫匠也免不了,那些與桐光關係親近的同僚……”

“警告之後,若是不聽,便是算了,可一定要把自己擇乾淨!”岑秋風拍了拍周賢的肩膀,留下一點紙灰,“惹上這種髒東西,是甩不脫的。那畫匠給一筆錢,讓他遠走他鄉,姬容海乃是狀元出身,什麼事一點就透。那些同僚既然肯混官場,就有一定有相應的覺悟。”

“呼……”周賢長長呼出一口氣,“塌天大禍……師公,我這就去辦。”

第三百章 齊思源第三百四十章 鐵器走私第三百二十一章 海綿寶寶第四十三章 力斗大妖第二百七十九章 林勳第一百八十七章 結爲夫婦第三十章 啓程跋涉第三百五十三章 荒唐第八十五章 一頓臭罵第一百四十章 第一場第二百九十三章 再見一元第一百六十七章 陰陽遁第二百八十七章 汙人清白第二百四十六章 一頁金紙第二百八十九章 軟劍第二十三章 孤兒寡母第二百六十八章 身染木香第十八章 王靈官殿第三章 周假孔威第五十章 天靈衛辦案第二百三十五章 平南王府第一百章 對弈閒語第三百三十六章 收徒第二百五十四章 無藥可醫第三百零五章 擺明車馬第二百五十九章 不謀而合第一百八十三章 各有關心第二百三十三章 歸家第四百零二章 成都府受降第一百八十一章 白玉雪第四十一章 農家修士第三百五十三章 荒唐第一百零七章 勾心鬥角第三百七十八章 信不信命第二百零六章 聖駕登春第三十章 啓程跋涉第五章 誅妖吞煞第一百四十九章 捉對廝殺第二百九十二章 小鎮經會第二百一十九章 花開兩朵第三百八十五章 靈武集結第三百八十二章 六字箴言第三百九十二章 清掃活屍第三百六十二章 胡三泰第三百八十九章 大羅金仙第二十三章 孤兒寡母第二百三十六章 龐仲來訪第二百七十一章 兵分兩路第一章 神通扳指第三百九十七章 神仙打架第二百四十七章 長生之法第九章 拜師大典第二百一十六章 奉旨探監第一百章 對弈閒語第三百四十七章 稱職的吉祥物第一百六十三章 呂宋神祝第二百八十一章 何不食肉糜第三百九十八章 歇斯底里第一百二十四章 賭樓鬥人第一百章 對弈閒語第三百五十五章 許深憂第一百九十七章 一擲千金第八十章 大年初一第二百三十一章 伴君如伴虎第二百八十八章 如何是好第八十三章 白雪焰墟第二百七十四章 纏枝牡丹第三十七章 偷墳掘墓第二百一十九章 花開兩朵第二章 摘榜除妖第二百七十六章 鐵!第九十五章 女鬼告冤第二百一十章 撕破面皮第八十九章 鬼修陳淵第三百八十二章 六字箴言第一百章 對弈閒語第四十章 夜語短歌第十七章 以直報怨第三百五十九章 偏廳議事第三百五十二章 慈悲慈悲第一百四十三章 紫極閣夏尹維第九章 拜師大典第十九章 貓奴周賢第三百五十二章 慈悲慈悲第二百五十七章 悄無聲息第四十五章 內丘客棧第三百三十一章 早朝第三十一章 荒山棄廟第二百九十二章 小鎮經會第四十一章 農家修士第八章 那點逼樹第一百二十四章 賭樓鬥人第一百七十三章 爭魁之日第二百八十一章 何不食肉糜第十七章 以直報怨第八十七章 鬼頭沉錨第三百八十五章 靈武集結第三百零五章 擺明車馬第九十八章 兩廂情怨第三百二十三章 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