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閣。
一夜未眠,卻沒有半點睡意。木寧夕站在朝陽閣外的亭子裡伸個懶腰,無意中看見楚王匆匆離去,隨後壽王也快步離開。
木寧夕兜兜轉轉終於在東廂的小廚房裡尋到安陽長公主,此時她正親自安排早膳。
“安陽姐姐,二位王爺去哪裡啦。”
“去宮裡見父皇,將樂月瑤殺人一事稟明,再裁奪着該將她如何處置。”
安陽長公主毫不在意地說,看着廚娘研磨一些生豆汁出來。
木寧夕葉眉微皺,轉身跑了。
“小寧兒,你要去哪裡?”安陽長公主扭頭,看向木寧夕急奔的背影。狐疑地說:“她去追皇長兄和二皇兄嗎?”
素翠上前,低聲道:“長公主,奴婢看着不像去追二位王爺。”
“那她去作甚啦?”安陽長公主依舊悠閒的隨口問着,並不在意。
素翠低聲道:“奴婢猜着,會不會去地牢……偷偷放人出來?”
“不會吧。”安陽長公主微怔,仔細想想,又覺得依照木寧夕的性子,太有可能啦。思及此,放下手中的碗盤,“走,去地牢看看。”
“是。”素翠應,跟着安陽長公主往別院最北的地牢而去。
木寧夕跑出朝陽閣,一直跑向晚香園。
晚香園裡沒有樂月瑤頤指氣使的命令小婢女們忙活着,總是少了些人氣的感覺。
小婢女們三三兩兩地圍坐在一起說說笑笑,整座園子裡凌亂不堪。她們卻沒有半點要打掃的樣子,即使看見木寧夕跑進來,也不理不睬地繼續嬉笑打鬧。
“玉珠呢?”木寧夕氣喘吁吁地問,跑得雙腿痠疼。
被問的小婢女斜撇嘴巴,鄙夷地說:“那個賤人昨夜回來就一直呆在後院的屋子裡。誰管她的死活呀。”
“紅線,掌嘴!”
木寧夕一聲厲喝,追過來的紅線還沒喘口氣,立即執行命令,走上前擡手便打了小婢女一巴掌。
“你敢打我!”小婢女捂着紅腫的半邊臉,眼裡有淚、有怒。
“本公主面前還輪不到你放肆。”木寧夕端起公主架子,指着小婢女的眼睛,冷冷地說:“再敢狗眼看人低,我讓人挖了你的眼珠子。”
小婢女膽怯,捂着臉,垂下頭默默低泣。
“來人,去把玉珠姑娘給本公主請來。”
“公主,奴婢去請。”
一個機靈的小婢女放下手裡的掃帚,急忙跑到後院去叫玉珠。
等了許久不見小婢女和玉珠過來,木寧夕有些心急,說:“走吧,我們去看看。”
“公主,你看。”紅線拉住木寧夕,指指通往後院的垂花門,小婢女抹着淚慢慢吞吞地回來。
小婢女來到木寧夕面前,福了福,說:“回公主,玉珠姐姐不肯來,還打了奴婢。”
“委屈你了。”
木寧夕有些自責,吩咐紅線給小婢女一些賞錢。她親自前往後院,玉珠住的下人房。
“玉珠,你想不想救出樂月瑤。”
木寧夕站在院子裡,看着房子的小門很久很久。久到她以爲玉珠不會心動的時候,木門“吱呀”打開。
玉珠還是昨夜跑回來時的那身破敗襤褸的衣裙,雪白的脖子和鎖骨仍然有暗紅色的痕跡。她目光呆滯地盯着站在院子中央的木寧夕,光着腳一步步下了冰涼的石階。
堪堪停在距離木寧夕一步之遙的地方,玉珠失焦的瞳仁突然燃起兩團火,一下子撲過來掐住木寧夕的脖子,語氣陰寒森冷地笑問:“害得郡主和我生不如死,你報仇啦,是不是很高興呀。呵呵,呵呵,木寧夕,你不會如願的。郡主不會死,我也不會死,玉環也不會死。而你……現在就要死在我的手裡。哈哈哈哈,我要掐死你!然後喝乾你的血,吃光你的肉,將你的心切成片喂狗!”
“玉珠,若你們不用合歡粉害我,又怎麼會輪落到如此地步。害人終害己,你不該反省反省自己犯下的罪孽嗎?”
窒息的感覺漸漸升起,木寧夕努力剋制着讓自己呼吸均勻,不露出一絲怯意。
“木寧夕,我會自己去救出樂月瑤,不用你來假慈悲。”
玉珠無預兆地放開手,一步步後退,冷冷地盯着木寧夕,脣角勾起殘忍地笑,“木寧夕,沒有止痛續命的毒藥丸,你最多隻能活三日。呵呵,哈哈哈哈,你只有三日的活命。哈哈,哈哈。”
木寧夕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她的身體止不住地打顫。腦袋裡不斷徘徊着玉珠那一聲高過一聲慎人的笑聲。
只能活命三日嗎?木寧夕沉默了,也許她不該把希望寄託在玉珠身上。經過昨夜被玷污的事情,玉珠如何能理智的處理未來的諸多麻煩。
咬咬牙,木寧夕毅然決然地轉身,大步往外面走去。
“紅線,去招集青線、黃線和紫線,還有鬼五,鬼七,楊展。”
木寧夕邊走邊吩咐。
紅線恍然,問:“公主,你要去地牢救樂月瑤?”
“對。”木寧夕堅定地點頭,說:“沒有樂月瑤,我就不能引出月老夫人,更不可能拿到毒名單。龍紋毒將永遠不能化解。我對寧兒的承諾將成爲一句空話。”
思緒很亂,木寧夕蹲下來抱住頭,更用胳膊捂住耳朵。她痛苦地默默哭泣,不知道該如何做纔是對的。
“公主。”
紅線跪下來將木寧夕摟入懷裡,輕輕地說:“她們是死是活,我們不管了,好不好?”
“公主,我們去貝州城找主人,然後遠走高飛。再也不理她們這些陰謀詭計,好不好?”
“公主,別哭了。奴婢心疼你。”
“紅線,讓我哭一會兒。一會兒就好。”
窩在紅線的懷裡,木寧夕將心裡所有的苦悶和委屈全部哭出來。淚花浸溼了紅線的襦衣。
當青線、紫線和黃線,及鬼五、鬼七和楊展,六人趕到晚香園後面的小路時,就看見紅線抱着嚶嚶痛哭的木寧夕。
“公主!”
“公主,這是怎麼了?”
“公主。”
紫線快步走過來。
青線也跑過來跪到木寧夕身邊,問紅線,“公主這是怎麼了?”
黃線、鬼五、鬼七和楊展都不約而同地分散站在四角,以保護的姿態環視四周。
“公主沒事。只是覺得委屈,哭一哭罷了。”
紅線沒有說出實情,扶起木寧夕,爲她擦乾眼淚。
哭過一場,情緒平恢許多。木寧夕很用力抹抹臉頰上的淚珠,難掩哭腔地說:“你們跟着我去地牢救樂月瑤出來。”
“救她?”
黃線最先皺眉,不怎麼高興地扭回頭,有些賭氣的樣子。
“好。我一人去便可。”紫線答應。
“不,我要讓樂月瑤欠我一個人情。”
木寧夕看向鬼五、鬼七和楊展,說:“一會我帶着她們進入地牢去救人出來。你們在外面守着。萬一楚王爺或者壽王爺的護衛出來阻止,你們率先和他們解釋清楚。爲了保住我的性命,我必須保護樂月瑤,而且她不能被遣返回西都國。”
“公主不必多說,來之前主子交待過。凡事以公主爲重,屬下們不敢違抗公主命令。”鬼五率先表明立場。
木寧夕點點頭,說:“你們三人守在地牢外面。紅線和紫線跟我進入地牢,青線和黃線在外面接應。”
“是,公主。”
青、紅、紫三人應聲,唯獨黃線默默不語。
木寧夕看向黃線,沒有半點責備,平靜且堅定地說:“如果你想報仇,就要先學會忍。”
“忍?”
黃線回視着木寧夕,她忍了很久,快要忍不下去了。既然樂月瑤已經成爲階下囚,她爲什麼還要忍?
木寧夕明白她心中所想,櫻色的脣勾起冷蔑的笑,“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樂月瑤就是一條百足之蟲。當你以爲她死了,她其實還活着,甚至時時刻刻伺機而動,準備反咬一口。你不忍,最終的結果就是死。”
“公主,那我要什麼時候能才報仇?”黃線脫口而出,發泄她心中的不甘願。
木寧夕走過來,在黃線的耳邊輕輕地說:“站得越高,摔得越重,死得越快。”
“公主,你是說……”
“我什麼都沒說。你也什麼都沒聽見。”木寧夕粲然一笑,後退一步,說:“如果你無法做到‘忍’,這一刻便離開吧。我和你從此是陌路人,你報你的仇,我忍我的怨。”
“公主,奴婢自從跟着你的那一刻起,這條命便是公主的。奴婢不會離開,甘願誓死效忠。”黃線激動地跪下,頷首行禮。
“既然你認我作主子,你便不再是你。對嗎?”
木寧夕菀爾一笑,收穫忠誠需要付出代價,她付給黃線的代價就是未來的某一日,讓黃線親手殺了樂月瑤,爲她的恩人印兒一家報仇,爲她曾經被謀害的慘痛而報仇。
黃線眼中有淚,悶悶地說:“是。奴婢是主子的人,從此沒有自己。”
“好。記住你今日的誓言。”
木寧夕走過去伸出手掌按在黃線的頭頂,像是舉行一個儀式似的。
地牢門口有楚王的兩個護衛守着,木寧夕帶着人硬闖。
也許楚王之前有吩咐,兩個護衛僅守不攻。但最終被鬼五、鬼七、楊展和黃線、青線給擒住。
木寧夕帶着紅線和紫線闖入地牢,看見樂月瑤被鐵鏈拴在陰寒溼冷的牆上。地上蟑螂、老鼠四處流竄,嚇得樂月瑤尖聲大叫。
相比之下,玉環卻極安靜地坐在地上,偶爾會用鞋子拍死爬到她身邊的蟑螂和老鼠。
木寧夕用銀籤子打開鐵鎖,還沒等她回神,迎頭便被樂月瑤打了一巴掌。
“木寧夕,你少來貓哭耗子假慈悲。我不會感激你的。”
樂月瑤走過去又打了玉環一巴掌,憤憤地往地牢大門口走去。
木寧夕揉揉被打痛的臉頰,自嘲地笑笑。她是不是受虐狂啊?真鄙視自己啊。
地牢門口。
當樂月瑤和玉環一前一後走出地牢大門時,安陽長公主一聲令下,護衛們齊撲下來將二人壓制在地上。
“安陽姐姐。”
木寧夕趕到時,樂月瑤已經被素翠打成豬頭臉。
“小寧兒,你敢私放殺人重犯,大膽。”安陽長公主厲喝,瞪着木寧夕,“還不快過來。”
“安陽姐姐,饒了樂月瑤吧。”
木寧夕唯唯諾諾地到安陽長公主身邊。
“木寧夕,不必你假慈悲。”樂月瑤紅腫着豬頭臉,恨恨地罵。
安陽長公主罵道:“不識好歹的東西。來人,罰她一百板子,送到晚香園囚禁起來。待皇長兄回來發落。”
“是。”
衆護衛押着樂月瑤和玉環往晚香園的小路而去。
木寧夕深深舒口氣,抱住安陽長公主的胳膊撒嬌,“原來安陽姐姐是來幫我‘假戲真做’的呀。一百大板,賞得好!賞得好!”
抓住木寧夕豎起大拇指,安陽長公主斜她一眼,“下不爲例!”
“遵命!”
木寧夕露出頑皮地模樣,氣得安陽長公主嘆聲連連,對她是又愛又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