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遠鬆了口氣,老皇帝要是這個心態,他就放心了。至少不是看到這母子二人又生出什麼感慨來,或者是又對兒子有憐惜,心又軟,那樣的話,九皇子這一番工夫可就白費了。
好在天武帝對這二人的恨已經超越了所有,什麼親情,什麼愛情,在這種大恨之下,啥也別談。就聽天武帝說:“他們在這裡關着受苦,想來也很是寂寞。小遠子,去跟朕的其它兒子們還有後宮那些妃嬪們說,讓他們排着隊進來參觀。這樣的盛況不在人前露露,豈不是白費了冥兒和阿珩的一番心思。”說完,又瞅了柳氏一眼,嫌惡地道:“等所有人都參觀完,就把這個女人送上刑架,朕賜她剮刑。”
一句絞刑,差點兒沒把柳氏給嚇死。剮刑啊!以往宮中妃嬪就算是有再大的錯,不過賜下三尺白綾或是一杯毒酒,或者實在不聽話的,就讓大力太監直接給勒死,卻從未聽說有判剮刑的。事實上,不只是后妃,就是在大順刑法上,剮刑雖說存在,卻也沒什麼人受過那樣的罪。
剮刑又叫割骨離肉,據說很是有一套講究,就是活人被五花大綁,由行刑者用磨得精亮的刀片一刀一刀地將罪犯身上的肉割下來處死。受剮刑之人往往罪惡重大,執法者認爲其死也不能抵罪,這纔要用這種方法懲處。這還不算,剮刑最讓人感到恐怖的是,在刑行過程中,犯人不可以死亡,從第一刀開始,一共要歷經整整一千刀,直到最後一刀時才能讓人死去。
柳氏一想到這些,當場就要去撞牆,卻被守衛們給攔了下來。天武帝有命:“她若是提前死了,你們一個都活不了。”
終於,該看的都看過,宮人們又把天武帝從死牢裡給擡了出來。往昭合殿走的路上,天武帝對章遠說:“都說皇家沒有親情,朕以前不信,總想着對這些兒子們得好,不能讓他們心寒。可現在朕知道了,皇家是真的沒有親情啊!你待他們好,卻並不代表他們能待你也好,你把他們當兒子,他們卻並不把你當父親。爲了一個皇位,可以害朕至此,這樣的兒子,朕要了還有什麼用?”
章遠趕緊勸他說:“皇上消消氣兒,也不是所有皇子都這樣的,不也就一個八皇子麼!從前那位老三,不算數。”
“恩。”天武帝點點頭,“要這麼想到也還是可以,至少其它那幾個崽子還是好的。”話是這麼說,可他還是不高興,沒精神,甚至對着頭頂的太陽也覺得煩躁,哪怕有宮人打着頂傘,也讓他覺得那太陽光能透過頂傘直射進來,讓他不由自主地以手去遮住前額,匆匆催促着:“快些走,朕不想曬到太陽。”
由於天武帝下了令,皇子后妃們不得不排着隊到死牢裡去參觀八皇子和柳氏的慘狀。皇子們到還好,看過之後最多唏噓一陣。可后妃們就沒那麼幸運了,一個個噁心得嘔吐不止,幾乎是被人從牢裡擡出來的。她們也陣陣後怕,當初一門心思地巴結着柳氏,卻沒想到,只一轉眼的工夫,柳氏和八皇子就落到了如今下場。
有聰明的人說:“跟九皇子作對,什麼人有過好的下場呢?”
六皇子玄天風身負監國重任,是皇子中最後一個往死牢這邊來的。他並不是一個人前往,還特地從靜思宮裡把麗貴人給帶了出來,與其一塊兒往死牢那頭去。
麗貴人是一個很神經質的人,想法極端,又很容易鑽牛角尖。這段日子關在靜思宮裡,有的時候會哭,有的時候會笑,有的時候想到她那個被打入死牢的姐姐會恨,有的時候一想到自己兒子正坐在龍椅上掌監國重任,又覺得生活充滿了希望。六皇子來接她時,她正跟侍女左兒說着以後當了太后要如何如何,一聽說兒子是來接她去看八皇子的,她就又不樂意起來。
可不樂意又能怎樣呢?這是皇上下的旨,容不得她不去。
麗貴人跟在六皇子身後,想到要去看那兩個人,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面對。那是她的姐姐和外甥,同時也是她心底最恨最恨的兩個人,有着這樣雙重身份的人,她再見了他們,會是做何感想?
麗貴人腦子裡一直胡思亂想着,一直到了死牢前,這才發現在牢門還有很多妃嬪都在這邊等待着。而那些從裡頭出來的人,無一不是面色慘白,嘔吐連連,甚至有的人精神失控,瘋言瘋語地大叫着——“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八皇子是魔鬼,他就要爛死了!”
她有些害怕腳步頓了頓,不願再往前走去,耳邊還能聽到等候在外的妃嬪們正竊竊私語,有人說:“昨天聽花妃說那柳氏已經瘋了,天天尋死,但被守衛們看管着,死也死不成。”
還有人說:“八皇子更慘,屁股都爛光了,比個太監都不如。”
“聽說死牢裡頭環境特別差,犯人吃喝拉撒都在一間牢裡,氣味都能讓人當場吐出來。”
“皇上判了柳氏剮刑,她不想受那樣的刑犯,總想着一死了之,可惜死不成,哪怕是絕食也沒用,因爲御王妃會每天都進宮來給她打一種什麼針,打上之後人就算不吃東西也死不了。”
麗貴人身子都哆嗦了開,牙齒也在打着架,她想跟玄天風說不要進去了,可走在前頭的人卻沒有停下的意思,身邊跟着的宮人還在不時地提醒着她:“娘娘,快些跟上,六殿下都走得有些遠了。”
六皇子如今領着監國之職,身份基本等同於太子,這些妃嬪們見了他還是有幾分敬畏的,連帶着對麗貴人也謹慎起來。不管她是麗妃還是貴人,到底是六皇子的生母,而這六皇子又與八皇子不同,他是個文雅書生,是天下文人雅客的偶像,是個靠譜的皇子。這段時日,他領監國之職,到也是把朝廷這幾個月的烏煙瘴氣治理了個七七八八,功績上也是可喜的。所以,誰也不敢小看六皇子,見他一來,紛紛往後頭退了幾步,給他讓了一條道路出來。
玄天風還是一派書生氣,這種氣質是與生俱來的,就像玄天華的仙氣一樣,抹都抹不掉。哪怕他此時此刻面色嚴肅,淡黃色的監國皇子袍加身,貴氣的重壓下,也沒能把那股子書卷氣息給壓制下去。
他帶着麗貴人進了死牢,守衛見是六皇子來了,到也明白事,將事先備着的香包遞給了麗貴人一個,還挑了一個香味最重的,以便她掩在口鼻之處,抵擋死牢裡的味道。
元貴人雖說也做了一定程度的心理準備,甚至在牢門外聽人說起裡面的情況時,也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態。她以爲就算不能平平常常的面對,總也不至於被嚇得像那些人似的又哭又吐。可當她真正看到八皇子和柳氏時,之前壘起的一切心理防線在一瞬間就全部崩塌,以至於她雙腿發軟,要不是有兩名大力太監扶着,她當時就要坐到地上。
六皇子回過頭來,親手攙扶了自己母親一把,然後指着八皇子對她說:“母親,你說他這樣子慘不慘?嚇不嚇人?”
麗貴人怔怔地點頭,哆哆嗦嗦地道:“風兒,看了看了,咱們快點出去吧!”
玄天風卻搖頭道:“母親得仔細看看,一邊看還要一邊去思考。兒子不瞞你,他這慘狀是御王妃動的手,因爲他曾派了個曉事人去夜闖鳳子睿的臥寢,以圖讓那還不到十歲的孩子在小小年紀就破了處子之身。御王妃被惹怒了,便將這份罪孽反施在他的身上。你看,這就是與他們做對的下場,母親不希望有一天被關在這裡的人是我吧?”
“怎麼可能是你?怎麼會是你?”麗貴人大聲道:“你們關係不是很好嗎?你還幫過她的忙,她怎麼可能會害你?”
“我幫了她是情份,但誰都有自己的底限,鳳羽珩的底限就是九弟,你若一而再再而三的去碰觸,難保她會把這筆帳算在我的頭上。母親,如果你真的疼我,就好好的過日子,不要再想那些鬼鬼神神的了。”他一邊說一邊又指向另一邊牢房的柳氏,再道:“看看她,你們是姐妹,柳家與古蜀的蠱毒世家有密切的接觸,這事已經被揭了穿。如果兒子不先一步將你退去妃位送入靜思宮,只怕母親也難逃一個悽慘的下場。畢竟……那蠱師是經你之手運進宮裡來的。”
麗貴人一哆嗦,原來她的兒子什麼都知道,原來她做的一切都沒能逃得過旁人的眼睛!她還以爲神不知鬼不覺,難道……真的會害了她的兒子嗎?
“你已是監國皇子,不用……不用怕他們吧?”麗貴人在做最後的掙扎。
“只是監國,並不是太子。更何況,就算是太子,他們也是我的兄弟,我對他們能做的只有保護,絕對不可能是傷害。母親,這是兒子爲人的原則,請你不要肆意破壞。”
他說完,示意宮人送麗貴人出去,自己則在牢房裡多留了一會兒。看着老八,看着柳氏,心中縱是有千萬不忍,卻也不得不承認,這一切,都是他們咎由自取。剛剛他是嚇唬麗貴人了,他相信不管麗貴人做什麼,鳳羽珩和玄天冥都不會把這筆帳算到他的頭上。可如果真有那麼一天,就算人家不怪,他又怎有臉面再去面對那兩個人?
一個監國皇子,若是連自己的母親都管不好,何以管這天下?
十日之後,迎來了前貴妃柳氏的千刀萬剮之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