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回??開光重照徹,誅心鎖何脫(下)
他剛有所動作,我的化身在第一時間就重新祭起漫舞卷天絲隔斷所有聲息,先護好了丹紫成——這樣的爆發衝擊還是他所不能抵禦的。法器炸碎,哭喪棒上的每一根飄絲都化成破空四『射』的陰風,帶着無邊的怨念與殺意陡然呼嘯而來。青冥鏡飛出,巨大的虛光鏡面掩住我的身形,鏡面內的虛空發出虹吸之力,將所有的呼嘯陰風都扯入其中,周圍的一切宛如被一個巨大的旋渦吞沒。
就這麼一個空隙,胡館主騰空而起向山外便逃。我哪能讓他走脫,青冥鏡一陣顫動,與剛纔一模一樣的凌厲陰風反『射』而出,在空中形成一條如長龍般的森然捲袖,將他捲入其中。青冥鏡最基本也是最有效的妙用,就是吸收對方的傷神法術反『射』而回。他的法力太強,我施法的同時身形也被一股巨力向後震飛很遠。
修行人鬥法至此,他應該無計可施了。可妖物畢竟與人不同,還有破釜沉舟的最後一招。胡館主朝天一聲嗥,口中吐出一枚光華閃爍的珠子——千年修煉的玄牝珠。珠光耀眼刺破陰風捲袖,卻沒有攻向我,直飛上天擊向我化身後面的丹紫成。
他很有心機,捨命一擊攻敵所必救,如果我不顧丹紫成再向他出手他也無力抵擋了。他還真賭對了,我不敢冒險只用一個分身去抵擋帶着千年精華採取凝聚的玄牝珠。分身從天收回元身,我一瞬間來到紫成身前,催動漫舞卷天絲虛實一體纏住衝突而至的玄牝珠,一面帶着紫成退後。
胡館主拼盡餘力向另一個方向的夜空中飛遁,他現在只想逃出深山到人煙繁華處躲藏。此時不知遠處何方傳來一聲佛號,緊接着半空中“當”的一聲金鐵鳴響。怎麼回事?原來胡館主剛衝上半空,遠山中不知何時何處飛來一隻僧人化緣用的紫金鉢,胡館主就象自己伸頭去挨砸一樣,一頭正撞在紫金鉢上。
這一下撞得可不輕,他慘叫一聲“禍驢害我!”就從半空跌落,玄牝珠失去神識控制,被我與漫舞卷天絲一起收回。我祭出青冥鏡收了他的元神煉化,卻留下了“胡館主”的爐鼎肉身。此妖已滅,肉身卻是另一個人的,留一個全屍送回去吧。
青冥鏡在空中突然一陣奇異的掙扎戰動,我幾乎控制不住,放下丹紫成落地,盡全力駕御這件莫名失控的法器,良久之後才勉強“降伏”。只見青冥鏡周身毫光大放,自動翻轉鏡面朝下,鏡背上散『射』出一道七彩光柱直衝天際,鏡面中也發出純正的白『色』光環籠罩大地,將這一片山野映照得如同白晝。
青冥鏡,這些年來一直陪伴我的老朋友,這一刻終於完全修復。神器開光重見天日,神彩燦爛通天徹地!地上的丹紫成瞪大眼睛已經看呆了,天上的我也是感慨萬千。
我以全部身心合器,神識與之相連,卻沒有用一絲法力去催動。這一刻無論我用多大的法力御器都如百川歸海不能增減動搖。我能夠感應到,青冥鏡此刻是自動運轉妙用,天地靈機化入鏡中,恍然大千世界照徹洞明。也許冥冥中自有天意,只有在它被修復開光的這一刻,我才能領悟到青冥鏡“移轉洞天、輔成福地、通徹山河、照遍三界”的終級妙用。
如果一開始我手中的青冥鏡就是完好無損的,沒有梅氏先人的心傳我很難最終掌握它的所有妙用。先人已殞沒,青冥鏡恰恰毀損之後落入我手。這些年來,我一邊使用一邊修復一邊『摸』索,就象再現了先祖煉造它時的心血凝聚。否則就算我此時的修爲之高,也不足以獨立運用青冥鏡所有的神奇,更別提徹底的領悟。
當我最終收回燦然一新的青冥鏡時,紫成回過神來驚呼:“師父,你剛纔真是太帥了!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落地一笑:“沒什麼,師父的青冥鏡修復了。”
丹紫成:“恭喜師父了!……剛纔天上飛來的是什麼?我就聽見‘當’的一聲響。”
“你沒有聽見佛號聲嗎?”
丹紫成:“沒有。”
“如果你修成耳神通的聲聞智慧,剛纔就可以聽見了。有人出手幫師父,那位前輩你也認識,他曾經指點過爲師的修行,在正一三山會山與你也很投緣。……你猜猜是誰?”
丹紫成眨眼道:“法澄大師?”
“不錯,就是他。”
紫成驚喜道:“真是法澄大師?他來了嗎?在哪裡?”
“他人就在嵩山,沒有親自趕來,卻把吃飯的傢伙扔過來了。剛纔天上飛來的是法澄大師化緣用的紫金鉢。”
丹紫成:“老和尚在嵩山?那我們能不能去看看他?”
“見他需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機緣,據說他在少林寺賣單,不,掛單!……你想隨爲師去少林寺一遊嗎?”
丹紫成拍手:“好呀好呀!現在就去嗎?”
“少林寺半夜會開門嗎?明天日出我們再上少室山。……先把這胡館主的屍身送回去,然後再回此地我還有事。”
將胡館主的屍身送回到河陽少林武館的後院,悄悄離開沒有驚動任何人。明天人們自會發現武館的館主神秘死亡,至於死因如何那是法醫的事情了。路上丹紫成問我:“師父,那妖物臨死前叫了一聲‘禍驢害我’,究竟是什麼意思?”
“你師祖風君子是在世仙人,封印神識歷劫。在修行界也只有前輩高人知道他的人間底細,千年妖物怎會得知?就算知道又怎敢輕易去招惹?一定是有人教唆蠱『惑』!……不能說是人,應該是一頭被打入輪迴的驢!”
丹紫成:“你說的是師祖殺掉的七葉?我娘對我講過這個故事。”
“你師祖當年不僅喝破佛門五衰,削盡天人福報將他打入輪迴爲驢,而且用誅心鎖仙術捆了它的元神,世世輪迴不得解脫。”
丹紫成:“誅心鎖,這是什麼樣的仙術?師父你會嗎?”
“仙術就是仙術,師父不是仙人當然不會。”
丹紫成:“那麼厲害?那風師祖豈不是天下無敵?爲什麼還要封印神識去做平凡衆生?”
“紫成,你想錯了!我輩修行人不是爲了天下無敵,你風師祖也根本不想天下無敵,而實際上根本不存在天下無敵之人。……所謂仙術的神奇現在你還難以理解,比如那誅心鎖,可以制住不可一世的七葉,卻不難解開。至少師父我是不太怕的,甚至一個沒有任何修爲的普通人都可以解脫誅心鎖。”
丹紫成:“這麼奇妙!那誅心鎖怎麼解?”
我看着他笑道:“你的修爲境界與人生閱歷尚淺,爲師現在還很難向你講解清楚。”
“師父不說,我明天可以去問法澄大師!看他能不能說清楚?”
紫成小小年紀就知道用激將法套我的話,我仍然笑道:“如果世上還有一個人,能夠對你這個孩子三言兩語點透誅心鎖的解法,那就是法澄大師了。老和尚的境界超然於世,據九林禪院法海神僧告訴我,你風師祖在昭亭決戰之前曾專門找過法澄。恐怕那喝破五衰之術,也是向他請教的。……紫成,若不是爲了讓你見見他,爲師千里迢迢帶你來登封又是爲什麼?”
丹紫成:“法澄大師這些年一直在少林寺嗎?”
“也不一定,據我所知,他兩年前還去過杭州靈隱寺。那年五月你風師祖也曾去靈隱寺遊玩,還被法澄在腦門上敲了一記。”
丹紫成一臉好奇:“法澄大師敲風師祖的腦門?怎麼敲的?爲什麼呀?”
“就和今天他敲那妖物一下差不多,不過卻傷不了你風師祖,老和尚也沒打算傷他。至於爲什麼?那也算仙家與禪門的一段公案了,明天上山時再詳細告訴你。……地方到了,今夜你就在此靜坐修行,爲師給你護法。”
我們已經回到了剛纔與妖物鬥法的地方,就在我不久前立足之處,我要丹紫成入座修行。他的“火候爐鼎小週天”已有根基,此時已經能夠煉精化氣通督入黃庭達到內照境界,而我就在今夜助他度『色』欲天劫。
不出我所料,靜坐不久就見他眉頭一皺,似乎強自克服什麼難忍之事,又過了片刻長出一口氣從靜定中退了出來睜開眼睛。
“紫成,你怎麼呢?有什麼不對嗎?”我問道。
丹紫成:“不知道爲什麼?元氣入泥丸,眼前光『亂』閃!然後就聽見耳邊有聲如陰森鬼哭,怎麼收攝心神也沒有辦法……後來眼前光華也變了,四面陰魂『亂』舞,就象今天那妖物所施展的法術。”
“今日那妖物施法,最後一擊尤爲淒厲,你難免會被擾『亂』心神。雖有爲師護你沒有受傷,但一放鬆入靜還是有影響的,此心魔侵擾一時難消。其實早在爲師意料之中。”
丹紫成:“師父,原來你早想到了!肯定還有什麼別的安排,對不對?”
“你的丹道入門,比我當年少走了不少彎路。想當年我行氣出偏,以九節佛風化解,修成佛門白骨觀卻未入‘內照’之境。後來你風師祖施妙法,反轉風月青冥鏡,令眼前幻境白骨生肉,歷『色』欲天劫方纔重歸四門十二重樓道途。今日爲師也送你去溫柔鄉中去經歷考驗,切忌不可自拔!”
丹紫成:“溫柔鄉?我纔不在乎呢!”
“是嗎?你不要跟我充英雄!……我可隱約聽說你在茫碭山洞天時偷看過女生洗澡。”
丹紫成嚇了一跳:“誰告的狀!……其實,其實,我是不小心誤闖的。”
“那鳳引泉池就是女弟子沐浴所在,你怎麼會誤闖到那裡?”
丹紫成:“冤枉啊,全是誤會!……那時我剛到茫碭山,不清楚情況。那天我玩彈弓,白離石珠飛過花牆不見了,我就繞進院子去找。……看見泉池以爲白離石珠掉到水裡了,我就下水……哪知道水簾後面還有個大姑娘。”
“你不用解釋了,如果你是故意無禮爲師還能容你嗎?……我問你,後來白離石珠找到了嗎?”
丹紫成:“找到了,有人還給我了。”
“就是那女孩家吧?人家對你還不錯!”
丹紫成:“師父你是不知道,當時她可兇了!劈面就給我一記分水刺,要不是我閃的快就要當場掛彩!……後來她還跑到緋焱師伯那裡去告狀,我的耳朵都要被揪掉了!”
“是你失禮在先,懲處你是應該的,還好人家問明情況沒有再追究你,否則你就糗大了!你應該好好謝謝她纔是!”
丹紫成:“我後來也道歉了,也致謝了。幸虧我的白離石珠真的是打到水潭邊,被她揀到又還給我了。”
“再後來呢?僅僅是道歉了事嗎?”
丹紫成:“她是聽濤山莊派來協助開鑿泉池的,後來緋焱師伯罰我幫她鑿了一個月的山石。”
我饒有興致的看着紫成,笑着追問:“你覺得那姑娘漂亮嗎?”
紫成有些不好意思的答道:“很漂亮,比小時候大不一樣。”
“你能認出她?”
丹紫成:“當然能認出來,正一三山會上就見過。”
“你看的挺清楚嘛?”
丹紫成:“沒法不清楚,我鑽過水簾她就在面前,我還沒來得及眨眼睛,她劈面就發出一擊分水刺。”
“是你忘了眨眼睛吧?然後你就跑了?她怎麼不追你?”
丹紫成臉紅了:“她沒法追我,沒穿衣服呢!”
我沉『吟』片刻又問道:“看來當時的情景你看的非常清楚,我問你,事後有沒有回想起當時?想起時,有沒有那麼一點心動?”
紫成低下頭:“師父爲什麼要問這些?我不說行不行?”
“你不讓我問我就不問,你不願意說也不必說。我教你一套心法與口訣,你仔細聽好了……”說話時我心中暗笑,這小子縱然機靈,三言兩語還是讓我給繞進去了。
傳法已畢,丹紫成皺眉問道:“師父,這心法是讓我在靜坐中修行嗎?可我現在……”
我打斷他的話道:“這套心法,你要在聽見鐘聲之後修行,可以退慾火化元氣入泥丸。至於現在,請你重新調心入坐,爲師助你行功,送你入溫柔鄉中。”
丹紫成苦笑:“師父你開玩笑吧,我現在一入坐耳邊都是陰風鬼哭,眼前全是森森魅影。”
“爲師自有妙法,想當年你師祖可以讓白骨骷髏化活『色』生香,現在你師父也可以讓陰風鬼哭化爲呢喃軟語,森森魅影轉成風水含情。……一切都在你心念一轉,我已在你的神識中下了靈引。……切記,?可觀可賞,勿縱勿『迷』,聞鍾而回。”
丹紫成已經入坐,我站在一旁靜靜的守候。一個時辰過去了,還沒有什麼動靜,兩個時辰又過去了,還是沒什麼反應。我不禁微微有些發急,和我當年一樣,丹紫成恐怕自己是出不來的,我接他出風月幻境的靈引就是遠方少林寺的鐘聲。這天都亮了,和尚怎麼還不敲鐘?如果我現在強行把他喚醒,今天晚上的一切努力都前功盡棄了。
不會是少林寺的和尚們睡懶覺忘了敲鐘吧?不能啊,如今的少林寺已經是旅遊名勝,每天都是要開門做生意的。正在我這麼想的時候,塵埃中傳來悠揚的鐘呂聲,醒動山林間的野鳥扇動翅膀飛起。這鐘聲傳來,丹紫成的眉睫微動,出了『色』欲天劫幻境,正在以我所授的心法行功。
又過了一個時辰,他終於睜開了眼睛站起身來,陽光穿過樹梢照在他的臉上,顯得朝氣蓬勃。我笑着問道:“突破‘內照’境界了嗎?”
丹紫成拱手施禮:“多謝師父,已入門徑。”
“在此之前,溫柔鄉中所見是誰?”
丹紫成:“這是秘密,不能告訴你。”
“哦?是秘密你就自己藏着吧。七天後聽濤山莊宇文樹老爺子的壽宴,我派果果和阿游去送賀禮好不好?”
丹紫成眼神一亮:“師父要派人去聽濤山莊?讓我去行不行?”隨即發現自己說漏了嘴,趕緊住口不言。
“你想去就派你去吧,本來誰去都一樣的,這次去就在聽濤山莊多留幾天。”
丹紫成:“多謝師父。”
“不必謝我,天亮了,你隨我一起上少室山吧,但願能見到法澄大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