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醒見到沐正德的時候,沐正德卻是正在書房練字,自從他進了屋子便始終沒有擡頭搭理他。
讓他驚奇的是坐在一旁的是手持針線的一名女子,女子低垂着眸子,似乎在專注着手中的針線活,氣質柔和,不張揚不尖銳,只讓人覺得好似吳儂軟語般溫軟和舒適,從方醒的角度只能看到一個側臉。
稱得上是面若芙蓉,人比桃花。
方醒認得,那人就是被沐正德捧在心尖尖上的五小姐,雖然他一直也沒能明白爲何向來圓滑甚至是深謀遠慮的相爺會這般寵愛這個五小姐,雖然這五小姐足夠優秀,但是到底是個沒什麼背景的,哪裡比得上如今位高權重的寧妃或者有青國公主撐腰的兩個孩子。
不過方醒纔不會傻到去問,相爺的思慮不是他一個小小的侍郎能懂的,他只要按照相爺的吩咐,不辦錯事就好,這大概就能讓他衣食無憂,位及人臣一輩子了。
想到這裡,他就想起了自己這次犯下的致命的錯誤,頓時額頭上的冷汗便多了起來,再加上屋子裡的暖爐燒的熱滾滾的,更是讓他不安起來。
偷偷瞄了眼沐正德,見着他正低頭專心寫着自己的字,方醒躊躇着要不要自己主動開口將家裡那個臭婆娘的事情說出來,更實在揣摩着相爺是不是這個意思,在等着自己先把事情交代清楚。
等了一會,方醒還是沒有等到沐正德開口,只好上前兩步,主動道:“相爺…”
沐正德的字婉轉有力,有一種刺透紙張的深厚,不像是一個文臣該有的力度,反倒是像一名武將,烏黑的墨汁隨着落筆暈染開來,雷霆的氣勢宛若兩條從紙上騰飛出的蛟龍。
看的方醒一驚,險些不受控制的後退兩步。
沐寂北繡好了這件衣裳的最後一針,終於露出了一個笑臉,簡單的將東西收拾好後,擡眸看向十分不安的方醒開口道:“方大人請坐。”
方醒心一跳,擡眸看了眼沐正德,見着他沒有反應,這才戰戰兢兢的搭了張椅子的邊。
心中卻是認清了一個事實,這五小姐在相爺眼中的地位堪稱絕無僅有,否則自己談論朝事,怎麼會允許一個庶出的女子出現在書房,而且還敢這般開口。
“多謝永夜郡主。”方醒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對沐寂北陪着笑臉,卻時不時的瞄一瞄沐正德。
“不知方大人對於此次賑災的糧食中摻有白灰和砂礫的事怎麼看?”沐寂北淡淡的開口,可似乎是繡上了癮,又開始爲沐正德忙活起來。
她給沐正德選擇的是一塊絳紫色的衣料,沐正德膚色很白,紫色趁他會很好,再用銀色的絲線刺繡上一些月光下的兩隻白狐,怕是再適合不過了,低調又不失華貴。
方醒看着眼前的女子也不看他,只是在忙活着手中的針線,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沐寂北也不催促,只是默默的等着,方醒熬不過,總算是主動開了口,將自己家中秋娘開始有意無意的讓自己選擇金氏鋪子開始講起,到後來自己和金氏糧鋪達成協議,拿到糧食,再到昨日回府,在家中發現了官銀,沒有絲毫隱瞞,都倒了出來。
沐寂北點點頭:“方大人可調查過金氏糧鋪?”
“調查過的,金氏糧鋪是百年老店了,口碑不錯,雖然價格稍貴,但是一直沒有什麼問題,我也是怕影響相爺的聲譽,所以一咬牙便定了這家鋪子。”方醒答話的時候時不時的還要看看沐正德的臉色。
可惜沐正德的注意力似乎卻都是停留在了那副字畫上。
“既然是老店,這糧食的質量自然是沒話說,那麼請問大人這糧食是誰負責去押運的。”沐寂北再次開口。
方醒一想,心中一驚,不是別人,正是秋娘的弟弟秋楓啊!
“是秋娘的弟弟。秋楓,是我府上的管家,人雖然貪婪了點,但是辦事還是不錯的,所以我纔敢用他。”
沐寂北只是點點頭,只一想便知這是怎麼回事,必然是這金氏糧鋪給了不少銀子給那秋楓,所以這秋楓好面子,跟人家稱兄道弟的,哪裡還好意思每袋糧食都細緻檢查,想來不過只看了看前面兩袋,便沒在好意思繼續。
方醒顯然也是想到了這點,臉色更是慘白了不少,自己這次可真是壞在了一個蠢女人手裡。
沐寂北沒有責怪方醒,只是道“方大人可知這金氏糧鋪是誰家的?”
方醒一懵,這既然叫做金氏不就該是金家的麼?金家…金家!
方醒瞳孔緊縮,瞬間就想到了伍國公的母親可就是金家的!雖然老太太現在已經不在了,但是卻是實打實的金家小姐,更是一門不小的商戶,現在伍國公府位極人臣,金家自然樂得幫忙。
方醒一下子跪在了地上,朝着的是沐正德,看起來驚的不輕,自己這完完全全就是中了人家的圈套啊!
沐寂北沒有看他,只是道:“方大人可都想明白了。”
方醒點點頭:“這件事都是老夫的疏忽,老夫願意一力承擔,證明相爺的清白。”
方醒一咬牙,打算自己將這事情扛過去,只要自己承認是自己貪污了官銀,想必最多隻會治沐正德一個監管不力的罪名。
沐正德終於放下了筆,向他走過來:“快起來,這叫什麼事,事情還未到那種地步。”
方醒面色自責,沐寂北掃了他一眼,不再開口。
沐正德拉着他坐在了一旁,吩咐了他一些事情,而後方醒的眼睛越來越亮,忙不可迭的點着頭。
一直過了一個時辰,方醒這纔出了相府,卻是從一個不起眼的小門出去的,不爲別的,就因爲相府門前已經聚集了不少叫囂的百姓。
沐寂北看了眼沐正德道:“青國公主的三個孩子都不是你的。”
沐正德看了看沐寂北,漫不經心的點了點頭,卻是給出了肯定的答案。
“看樣子沐海蓉和沐海清對我的突然敵視不是沒有道理的,只是不知青國公主到底是個什麼態度。”
“青國啊…。”沐正德靠在椅子上沒有繼續往下說。
沐寂北看着沐正德再次道:“且看看她到底是愛着你的,還是恨着你的。”
沐寂北心想,青國公主必然是知道了這個事情,依着她來看,青國多半已經恨上了沐正德,怕已經是當面一套,背後一套了。
沐寂北想起了那日看到的阿三,心中不由得想到,莫非那日沐海蓉和沐海清牽制住自己,就是爲了分散自己的注意,青國公主從而趁亂會見安月恆?
沐寂北將各種情況分析了一遍,最後還是沒有下定結論,因爲現在同安月恆和伍家交手,已經疲於應付,若是徹底和青國翻臉,將會受到內外夾擊,怕是吃不消的。
所以,現在姑且不論青國公主到底如何,暫時也不能翻臉。
沐寂北看向那個閉目養神的男子,不得不承認他確實是個混蛋,是個人渣,因爲柳芝蘭強嫁於他,給不了楚涼一個完整的身份,索性再拖一個青國公主下水,來牽制志得意滿的柳芝蘭。
沐寂北想,這些女子都是深愛着他的,她也相信,崔姨娘,甚至是後院那些不知名的姨娘很多人都是愛着他的,只可惜他卻無一例外的傷害着她們,可即便如此,沐寂北卻也爲這個男子心生動容,因爲他始終留給了楚涼一份最完整,最純潔的愛情,哪怕沒有名分,沒有地位,卻始終不曾撼動這個男子的愛。
沐寂北眼角溼潤,若是安月恆真的這般愛着伍青青,她想,她願意放手,願意成全,不再記恨,只可惜他不是,他的愛少的可憐,七分給了權勢,兩分給了自己,一分纔給了旁人,而當初安靜的只知道執行任務的自己,怕是都不屬於這一分,只能算是一把工具罷了。
沐正德掃了眼沐寂北,沒有開口,有些東西有些事情,只有自己才能釋懷,旁人多說什麼也是沒用的。
當天夜裡,沐寂北和殷玖夜悄悄出了相府,來到了一家客棧的客房。
沐寂北將縫好的衣裳順便一同交給了殷玖夜開口道:“現在天冷,你平日裡多穿一些,整日在外面奔波,不要凍到了纔是。”
殷玖夜看看桌子上兩件嶄新的衣裳,又看了看坐在自己身旁的女子,眼神溫暖,輕輕開口:“好。”
沐寂北被男子盯的臉頰微紅,錯開了目光,殷玖夜卻是想着過了這個年北北就要及弈了,安月恆怕是也該死了,是不是他們就可以成婚了。
沐寂北微微擡眸,卻瞧見男子不知在想些什麼,目光溫柔的能夠溺死人,心中不由得有些吃味,在男子手背上狠狠一擰。
殷玖夜沒有躲開,卻一把將女子拉過來抱在自己的腿上。
沐寂北的臉色呈現出兩朵酡紅,囁嚅着開口:“別鬧,一會還有人來呢。”
殷玖夜卻好似沒聽到一般,輕輕含住了女子精緻的耳垂,噴灑出的熱氣,讓沐寂北恨不得將臉埋了起來。
窗子突然打開,被扔進一個熟人,而後青瓷和初一緊隨着而入。
沐寂北趕忙推開埋在自己頸間的男子,想要起身,男子卻沒有允許。
隨着窗子的打開,屋子裡漸漸滲出幾分寒意,原來旖旎的氣氛也已經散了開去。
初一看了一眼而後消失不見,青瓷則是站在了那被甩在地上的人身後。
“銀屏,好久不見。”沐寂北恢復了正色,看着地上的女子似笑非笑。
銀屏一如當初,不,或者說出落的更加漂亮了,許是在伍青青身邊的滋潤,脫離了原來的稚嫩可愛,卻是帶着幾分女子惑人的風情。
地上的銀屏一臉驚恐,從她見到青瓷開始,似乎就忘記了反抗,心虛恐懼,從之前見過青瓷之後,她便始終不曾安寧,這種心理不是伍青青能夠體會到的。
寂晴和青瓷當初真的是對她如同親姐妹一樣,好的不得了,教會她武功,陪着她聯繫,出任務的時候也都護着她,雖然寂晴看似更冷淡一些,可是她卻更加害怕看似好說話的青瓷。
自從幫着伍青青除掉了沐寂北,她就沒睡過一天安穩覺,雖然她也殺人無數,可是卻始終覺得良心不安,其實對於她這種人談什麼良心,着實有些可笑,可是每當想起寂晴親暱的摸着她的頭,看似冷淡實則耐心的關心着她的生活,她就不可抑制的感到壓抑和痛苦。
更不用說寂晴和青瓷不知幾次救下過她的命,每每思及這些,她就覺得自己的良心果真是被狗吃了。
“永。永夜郡主。”銀屏帶着幾分驚恐的開口。
“你也不用緊張,今天請你來,不過是有件事請你幫忙,不知你可願意?”沐寂北笑着開口。
銀屏微微愣住,青瓷卻是目光森然的看着她,除了恨意,還有一絲絲心痛,她始終想不明白,爲何那個單純可愛的銀屏最後會做出這種事情。
沐寂北也不催促,只是靜靜的看着銀屏的眸子,銀屏同樣如此,可是卻在那雙同寂晴並不相像的眸子上看到了寂晴的影子,這不禁讓她更覺得驚恐萬分。
青瓷冷聲開口:“銀屏,你的良心真是讓狗吃了。”
銀屏周身一顫,頓時淚如雨下,只可惜,卻是沒有人會去同情這個看似無害純真,實則下手毫不留情的女子。
“好。”銀屏顫顫巍巍的開口。
“我給你幾箱東西,你給我弄進攝政王府,藏的隱蔽一些。”沐寂北淡淡的開口,看着這樣的銀屏卻是露出幾分疲憊,昔日的姐妹,今日的仇人,多麼大的玩笑。
銀屏沒有再開口,只是點了點頭,雖然她看似只是伍青青手邊的一個婢女,但是卻也是很多事情的負責者,就好似當初的寂晴,掌管着許多事物,也有不小的權力,這麼些年,更是培養了不少心腹,幾箱,雖然有難度,但是並非不可能。
沐寂北迴頭對青瓷道:“你帶着她去吧,兩日之內務必要弄進攝政王府。”
銀屏只是沉默着點頭,站起身隨着青瓷離開。
走到窗口的時候,沐寂北卻是輕聲道:“當年的事情,你可曾後悔?”
銀屏身形一僵,緊咬着雙脣,生怕哭出聲來,她自然是後悔的,伍青青看似來純潔,可是實際上卻足以算得上心狠手辣,自己的身上有着不少的針眼,全都是她的傑作,又因爲她以前是寂晴身邊的人,所以她處處提防着自己,若不是自己手上掌管着王府的不少東西,怕是她早就除掉了自己。
而且因着自己出落的越發美麗,原來微圓的臉已經變出了小小的下巴,偶爾安月恆也會讚美兩句,便更是被伍青青所記恨。
“罷了,去吧。”沐寂北不想聽也不想問銀屏這兩年的心酸,路都是自己選的,她過的艱苦,可自己和青瓷未必就好到哪裡,只不過好在無論怎麼殘忍歹毒,喪心病狂,她們始終還有着一種東西,叫做良心。
三日後,大殿之上
皇帝居高臨下的看着到場的文武百官,似乎頗爲享受這帝王的威儀。
“沐正德,事情調查的怎麼樣了。”皇帝看着下首的沐正德,卻不見他臉上有絲毫疲憊,反倒是精神十足。
伍國公自然也是瞧見了沐正德的樣子,微微蹙起了眉頭,難道沐正德這隻老狐狸已經胸有成竹?
“回稟陛下,微臣已經將事情調查清楚。”沐正德開口道。
衆人紛紛側目,豎起耳朵聽着沐正德開口。
“微臣暗中派人秘密走訪調查,終於查獲事情真相。工部侍郎方醒受微臣囑託,負責買糧一事,選擇的糧鋪乃是我西羅有名的金氏糧鋪,金氏糧鋪在西羅各地有多家糧號,聲譽不錯,可是經過微臣調查,這金氏糧鋪實則暗藏貓膩。”沐正德言辭鑿鑿。
伍國公心中陡然升起怒氣,這沐正德還真是能編造,金氏糧鋪可是他母親一族的良號,他伍家選擇主母都是選擇富商的小姐,金氏當年可以說也是富甲一方,只是隨着母親嫁入伍家,漸漸被吞併了不少,可是到底根基還在。
這金氏糧號明着是金家的,可是這地契什麼都是伍家的,賺來的錢更是伍家每年一筆重要的來源,畢竟民以食爲天,這糧食是每家每戶都少不了的,所以可以說金氏糧鋪讓伍家日進斗金也不爲過。
至於爲何一直沒有讓金氏更名爲伍氏,其實也很簡單,那就是如今伍家的商號太多,都被皇帝盯着,這金氏明着的管理者都是金家的人,多少都能讓皇帝放輕戒心,所以這次纔會想起用這金氏糧鋪。
安月恆一直沒有動作,心思卻是在飛速的轉動着,回想起自己最近想要用人卻是越發的艱難,想要藉助府中女子身後的勢力,卻發覺那些被他納入後宮的女子,卻是不知不覺蒸發了幾個,更是有幾個傷殘不堪,見着他畏畏縮縮。
當時他的心中就升起滔天的怒火,自家的女兒一個個變成了這般模樣,難怪不少人已經不願意幫着他辦事,當即他親自挨家上門送禮賠罪,只可惜他看得出來,不少人認爲他連自家的孩子已經死了都不知道,這個時候賠罪,更顯沒用心思。
不用說,那些死去的傷殘的女子都是伍青青和北邦公主的傑作,她本是想着兩人相互制衡,怎麼也會保持一種平衡,再好不過,可怎麼會竟然生出這麼兇殘的局面,着實讓他大動肝火,當即讓兩人跪了三天。
思緒回過來之後,安月恆依舊話少了可憐,這次的計劃是他一手策劃的,想要翻身並不容易,除非是提前洞察了先機,只是自己用五石散一事吸引了老狐狸同沐寂北的注意力,而在暗中瞧瞧運作這次糧食的事情,一來讓沐正德大失民心,損失盟友,二來則是藉助皇帝打壓沐正德。
皇帝的身子向前傾了傾,開口道:“什麼貓膩?”
“這金氏糧鋪的糧食只有少量的纔是真正純淨的大米,而金氏的糧庫中的糧食都已經被摻入了白灰和砂礫,陛下可以派人前去調查。”沐正德一臉篤定的開口道。
這次可沒有人再爲伍國公開口了,不爲別的,就因爲上次頂撞了沐正德幾句的那人如今已經在這朝堂上消失不見,所以一個個都乖乖的閉緊了嘴巴。
這沐正德想要推翻伍國公不算容易,可是若是真想對付一個誰,可不是伍國公就能護的住的,而且這種小事,伍國公可能會不計較自己的好,沐正德卻是一定會記得自己的不好。
“一派胡言!”伍國公臉色不愉,見着沒人爲自己開口,只好自己道。
“怎麼,國公大人難道去金氏的糧庫看過?”沐正德反問道。
不等伍國公開口,沐正德再次道:“本相可是派人親眼證實過,難道伍國公也親眼見過?還是說這金氏糧鋪同國公大人有什麼聯繫呢?”
伍國公被噎的說不出話來,而皇帝也早在沐正德開口的時候派人去查了。
沐正德垂下眸子,眼中閃過一絲精光,想要從哪個糧鋪弄出新一批的糧食彌補漏洞不是不可能,只是如今已經怨聲四起,就算自己再拿出好的糧食也不會得到百姓的贊同,只能將這事情栽到金氏糧鋪身上。
從金氏弄出些糧食並不容易,但是若是想往裡面摻雜一些東西,卻是一點不難的,正巧金氏糧鋪出了事情,皇帝必然下令封鎖,除了帝都金氏糧鋪裡的糧食,其餘金氏糧鋪裡的自然都要歸進到國庫,更是不用愁這百姓沒有災糧。
到時事情一公佈,百姓自然不會在怨恨自己,甚至會同情自己被人欺騙,卻是會怨恨金氏糧鋪,到時就算是皇帝實在收不回金氏糧鋪,百姓們也不會再買這家的東西,那些米糧便等着發黴吧。
“那銀錢一事不知丞相大人怎麼說,爲何會和賬目對不上?”伍國公心中鈍痛,似乎已經猜到了沐正德的做法,這金氏糧鋪怕是保不住了,每年不知是要少多少糧食。
“國公大人稍安勿躁,老夫自是會一一道來。”沐正德道。
皇帝點點頭,眼中帶着幾分喜色,抓住了金氏的把柄,這一下子就會得到多少的糧食,這讓他怎能不高興。
安月恆的拳頭微微攥緊,即便是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也已經不再平靜。
看來這次的計劃是要失敗了,沐正德明顯是有備而來,看來即便是自己使用了障眼法,卻還是被這老狐狸識破了。
“微臣最初也十分納悶,這正好的銀錢,精準的賬目,怎麼會出現如此大的偏差,最初微臣百思不得其解,不過功夫不負有心人,微臣終於查到了些線索。”沐正德緩緩開口。
“你說。”皇帝道。
“經過微臣證實,這不少銀子都是從攝政王府流出來的,所以微臣有理由懷疑,在王爺府上還有不少賑災的官銀。”沐正德態度謙卑,說出的話卻是引起了軒然大波。
沐相終於同攝政王開戰了麼?竟然將矛頭指向了安月恆,難道一個伍家還不夠?沐相難道是瘋了麼?
在很多人眼中,安月恆始終是不可逾越的存在,是不可戰勝的神話,可是在沐正德眼中,安月恆只是一個害死了她女兒的男人,無論是寂晴還是沐寂北,他都不會允許。
更何況,若是冷靜分析,沐正德沒有理由不自信,因爲自己手中的權勢始終呈現一個上升的態勢,可是安月恆手中的卻是始終呈現一個下降的態勢,頗有些像是日薄西山的紙老虎,他怕他做甚!大不了同歸於盡!
安月恆依舊不動聲色,腦筋在飛速的轉動着。
“沐相你是在說笑麼?這批官銀明明是陛下交到的你手中,一直由你掌管,如今你卻說他出現在攝政王府,這豈不是天大的笑話?”一向柔和的伍國公似乎因爲失去了金氏的糧號也變得尖銳起來,帶着幾分咄咄逼人的意味。
“今日國公大人似乎有些暴躁啊,這可使不得。”沐正德依舊是一副看着欠扁的笑臉,卻十足的讓伍國公膈應的渾身不舒服。
沐正德心中冷笑,能把你膈應的這麼難受,我還真是太有成就感了。
“啓奏陛下,微臣也想不通其中的關節,但是經微臣調查,這銀子確實是攝政王府流出的,是與不是,還請陛下派人調查一番。”沐正德再次稟明聖上,沒有人知道這隻狐狸在算計什麼。
一個個心中更是都在猜測着,這沐正德如此篤定的開口,說銀錢是在攝政王府,看樣子是胸有成竹的,只是就算是真的證明了銀錢在攝政王府又能證明什麼?這賬目也還是對不上,這罪責也還是要沐正德來擔。
有的人打量着沐正德的身影,認爲沐正德是想把安月恆也拉下水,這樣一來,伍國公和安月恆就會鬆口,否則便是有罪同坐。
有的人則是認爲在攝政王府搜出官銀,是爲了讓人以爲是安月恆同金氏糧鋪相勾結,或者說安月恆是金氏糧鋪在摻雜白灰砂礫的主使,所以這本該進入金氏糧鋪的前,纔會進入到攝政王府。
而在皇帝調查之時,金氏糧鋪自然不會說銀錢給了安月恆,所以賬目便出現了重疊的部分,統籌的時候銀錢纔會多出來許多。
一個個都在悉心的揣摩着,有的人更是已經開始揣摩起這件事之後沐正德同安月恆的交鋒,到底是誰會更勝一籌,這次較量又是誰會得利最大?
皇帝皺着眉頭思忖了片刻,實則眼中卻是掩飾不住的欣喜,搜攝政王府,這可是一件不能多得的好事,他倒是要看看能不能從中找出蛛絲馬跡。
“安月恆,你如何看。”皇帝對着安月恆開口道。
安月恆的面上依舊是雲淡風輕的樣子,開口道:“既然丞相大人如此肯定,便請陛下到微臣府上搜一搜,以示公正。”
“既然你也入此說,朕便派人前往攝政王府搜索一番,叨擾之處,還望攝政王你不要介意。”皇帝對着安月恆說話依舊客氣,只可惜從前是不得客氣,如今卻是帶着三分諷刺的客氣。
“微臣不敢。”
這邊朝堂上打的火熱,沐寂北卻是站在窗口深思,安月恆心思極深,想必即便是在他的府中搜出了官銀,也會輕易脫身,可是他要怎麼樣將損害降到最少,洗脫自己的罪名脫身呢?
因着寒風蕭瑟,沐寂北緊了緊身上的披風,好看的眉頭始終皺着,看着枝椏上開始消融的雪花,默不作聲。
青瓷沒有開口打擾,小姐想事情的時候她向來不喜歡打擾,索性就靜靜的看着。
沐寂北一手拄着下巴,卻在按照安月恆的思緒和性子分析,如果她是安月恆,這下一步要怎麼走。
青國公主在迴廊處走出,瞧了瞧遠處站小樓二樓窗口的沐寂北,看了許久,沒有動作。
這個孩子她本是不討厭的,畢竟她從未想過,能夠獨佔沐正德,沐正德自己一定都不知道,他身上有一種東西,即便是他身無分文,卻依舊可以讓無數女人趨之若鶩,那種東西她說不好,可是卻依舊是一頭紮了進來。
只是苦苦守着這麼多年,最終卻是一場天大的笑話,這真是她這輩子莫大的諷刺,回想起那個叫楚涼的女子,心頭一緊,那確實是個溫婉的女子,寧靜柔和的好似不堪一擊,可那瘦弱的肩膀卻好似又能扛起一切,一雙眸子同沐寂北一般,好似溪水在流淌,澄澈分明。
所不同的是,沐寂北是一雙笑眸,只一笑,眼睛便會微微眯起,大抵有些像沐正德,而楚涼的即便是笑起來,也依舊能夠看到其中的善意。
更大的差距則是在於,楚涼是個從頭到腳,徹頭徹尾寧靜柔和的女子,即便是當日沐正德迎娶了柳芝蘭,又迎娶了自己,到後來又有了無數侍妾,她都不曾怨恨過分毫。
青國公主相信,她的不嫉妒不怨恨並非是因爲知曉自己這些女人從未得到過沐正德,而是因爲她真的善良和溫婉,只可惜這善良卻是讓她十足的不安。
想來,沐正德也一定從未告訴過她他從未碰過自己這些女子,只是找了一個相似的影子,因爲她相信,沐正德一定捨不得她來揹負一點的罪孽,那個男人啊,早已經替她把所有的罪孽都抗下了,只剩下自己這樣淪爲世俗,骯髒不堪的女子還在苦苦爭鬥。
沐寂北的眸子不同於楚涼,因爲其中帶着凜然的殺意和狠決,是一種偏執的決絕,讓人見之心驚,所以她多少是畏懼她的,尤其見到她一步一步將那麼多人,那麼多家族踩在腳下,每當同那雙眸子對視,她便忍不住的心虛和惶恐。
“母親在想什麼?”沐寂北剛剛已經猜測到了安月恆的做法,讓人傳了消息給沐正德,便走到了青國公主面前。
“額…”青國公主這纔回過神來,看着面前的女子心中一緊。
沐寂北笑了笑,沒有再開口。
“不過是閒來無事,隨便逛逛。”青國公主也露出了幾分笑臉,並不十分嚴肅。
“母親可知道我娘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沐寂北輕聲道,語氣中帶着幾分惆悵,那日她閒下來一想,總覺得楚涼的死有些蹊蹺,自己讓青瓷不動聲色的調查了許多當年同楚涼有接觸的人,可惜卻是無功而返,那些人不知怎麼竟然都銷聲匿跡了,記得她剛剛重生在沐寂北身上的時候,爲了拿到楚涼的字體,還找過一個嬤嬤,可惜,那些人卻都不見了。
青國公主微微一愣,繼續道:“你娘是一個很優秀的女子,優秀的讓人恨不得將這世界上所有的寵愛都給她,同你一樣,是個一讓人瞧見就忍不住把世界捧到你面前的女子。”
沐寂北沒有開口,隨着青國公主在梅園漫步着,紅梅開的鼎盛,在皚皚白雪的映襯下,紅的驚心動魄。
“不過倒也不盡然相似,你母親更加溫婉一些,容易讓人放在懷中呵護,不過似乎更堅韌一些,只是卻比你母親更像是罌粟花。”青國公主很平靜,看不出什麼不對。
沐寂北反問道:“罌粟花?”
“是,罌粟花,你母親最多不過是純潔善良的讓人疼寵,你卻有着讓人爲你連命都不要的本事。”青國公主沒有繼續說,心中卻是接道,讓人忍不住雙手將這江山奉到你的面前,讓人忍不住跪在你的面前虔誠,就好似那禍害的蘇妲己,又好似那褒姒,寧願烽火戲諸侯也要博得你的一笑。
這些都是你那母親不曾擁有的,無論男女,愈是靠近你,就愈發的難以抽身,你若笑,這世界便笑,你若哭,這世界便山崩海嘯。
不過還好,終究你性子冷,接觸的男子還少,否則這天下怕是要因你而亂。
沐寂北沒有開口,若是她真有這本事,爲何守着安月恆十年,卻是得不到一個好,爲何傾心相付,也得不到一個男子的愛。
“你母親擅琴棋,通書畫,待人和氣,就從未見過她生氣,即便是對下人也都是極好的。”青國公主的目光有些飄忽。
當初她進府的時候,楚涼曾經喊過她姐姐,但是她也只當做是一些妾侍想要討好自己罷了,唯獨印象深刻的便是她那雙滴水的眸子,刻在腦海裡揮之不去。
“大姐姐和六妹妹真幸福,可以每日都見到自己的娘,只是可惜我卻沒有見過我娘一面。”沐寂北帶着幾分嘆息開口。
心中卻是在想着,柳芝蘭當初都能察覺到楚涼的得寵,青國公主又怎麼會查不到,但是柳芝蘭到死才知道自己的孩子根本不是沐正德的,可是青國公主卻早早察覺,甚至爲了不讓沐正德起疑,暗中調查。
那麼楚涼的死,到底真的是因爲難產而死,還是有人在其中動了手腳?
“雖然我不是你親生母親,不過若是你不介意,我也會把你當做我的孩子一般對待。”青國公主的雙眸慈愛的看向沐寂北。
沐寂北擡眸對上青國公主,她真的不恨麼?不,不可能,沒有一個女人在那種情況下會不恨!
沐寂北對上那雙慈愛的眸子,裡面清楚的倒映出自己的身影,可卻平靜的沒有波瀾,沐寂北笑了:“好。”
青國公主拍了拍沐寂北的肩膀,笑道:“天寒地凍的,你先回去吧,你身子不好,可不要着涼了。”
“好,母親也早些回去。”沐寂北點頭笑道,眸子中閃着翼翼的光彩,似乎因爲青國公主說江她當做女兒對待,而無比興奮。
只是當轉身的一瞬間,臉色卻是驀地沉了下來,這青國公主的演技還真好,連她差點都要被這母子情深感動了。
青國公主同樣的是目光幽深的看着沐寂北的背影,心中卻在猜測着,她是不是察覺到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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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估計會早八點更新了哦~今天看了本書,然後感觸很深,看人家寫下棋寫紅酒,覺得果真是不一樣,文文還是應該要有些底蘊來支撐的,而不是像我這種臨時查資料,所以這本結束之後,我一定要去閉關修煉~哈哈哈
寶貝們加羣320634869只接受正版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