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倫對着盧家家主拋出一個媚眼,盧家家主險些端不住那君子的架子,沉聲對盧引玉開口道:“好了,引玉,你先出去吧。舒榒駑襻”
盧引玉自然知道父親和眼前這位長公主要幹什麼,低下頭,恭敬的離開了。
過了幾日之後,柳家滅亡的事件似乎仍有餘波,被街頭巷尾的百姓們津津樂道,而太后的壽宴也轉瞬在即,各家大族都做了充足的準備。
畢竟這郭羅氏可是真正的百年貴族,即使歸隱,卻被不容小覷。
壽宴被定在下午舉辦,從下午到晚上。
“小姐,老太妃叫人都過去,馬上就要出發了。”織錦在門外敲了兩下,乖巧的開口。
“知道了。”青瓷替沐寂北迴了話。
沐寂北站起身來,對着白鷺和青瓷開口道:“今日人多眼雜,要多加小心,儘量減弱自己的存在。”
白鷺和青瓷神情嚴肅,似乎也知道今日需要謹慎行事。
自從柳家徹底覆滅,白鷺便回來了,經過一段時間的修養,趙鸞鏡的傷也都痊癒了,因爲修養得宜,並未落下什麼病根。
一行人走到前廳,雖然還未出發,但是人也都到的差不多了。
沐寂北看了看廳中的衆人,老太妃一身蓮青色夾金線繡百子榴花緞袍,朝雲近香髻之上是鎏金模印百花蔓草如意頭大發簪,整個人氣息沉穩,大氣卻低調的奢華,最是符合她的氣息。
左邊下首坐的則是一身出水芙蓉夾銀絲繡白蓮的淺粉色長裙,頭上鎏金穿花戲珠步搖,髮絲整齊,不見一絲凌亂,整個人寧靜而柔和,姿容絕色。
不過坐在另一面的人卻是讓沐寂北微微驚愕,不是旁人,卻是一直被她用湯藥喂着的崔姨娘,多時不見,她整個人消瘦了不少,整個顴骨都凸顯出來了,即便是厚重的脂粉也難掩臉色的枯黃,不過幸好,她的眼中還帶着些神采,讓整個人都有着不少的生氣,倒也是病美人。
沐寂北瞭然,想必是宮中的那位成了皇上的寵妃,所以派人查探了母親的近況,便想着讓崔姨娘也進宮去,母女倆也好相見。所以老太妃也就默許了,畢竟沐建寧現在怎麼說也是個嬪位。
崔姨娘對上沐寂北便有些發怵,她被關起來的這些日子,過的悽慘不堪,甚至明知道自己喝的藥裡被做了手腳,身子越發的差,可卻又不敢不喝,最多也就是隔三差五的讓送藥的丫鬟少做幾次手腳,讓自己不要那麼快死了。
可如今出來之後,她卻發覺這府中的天都變了,曾經不可一世的當家主母柳芝蘭如今卻悽慘成了那副樣子,她更是聽說柳家覆滅,女兒也被活活陪葬,崔姨娘的心是緊揪着。
崔姨娘對上沐寂北那似笑非笑的目光,渾身忍不住顫慄,勉強的擠出一絲笑容,卻是連話也沒吐出口。
沐寂北移開目光,沒有理會。
“北北來了,坐吧,海蓉怎麼還沒到?”老太妃同沐寂北說完話後,便側臉問向身旁的晴姑姑。
晴姑姑低頭道:“已經通知過了,想必在路上了。”
老太妃點點頭,對着沐寂北再次開口:“盧家同你下了戰書比拼琴藝,你準備的如何?”
“北北不敢妄言,自當盡力而爲。”沐寂北垂眸柔聲道。
老太妃看向沐寂北,她倒是不在意這比琴是輸是贏,只是在宮中這麼多年,她怎麼也知道這盧家並非是什麼簡單的君子之家,暗地裡不知有多少腌臢的手段,不過盧家名聲極好倒是真的,甚至出了西羅,別國的世家大夫,也都對盧家有所耳聞。
“結果不必強求,盡力就好,晴兒,將琴拿出來。”老太妃再次開口。
隨着老太妃的話落下,一身杏色緞子夾襖配羅裙的晴姑姑掀開簾子,走進裡屋,不多時,手中捧出了一架古琴走出,將它送到了沐寂北面前。
沐寂北的目光落在這架古琴之上,伏羲式琴,形飽滿,黑漆面,棕紅漆底,具有細密的牛毛斷,一看便知是有些年頭的絕佳古琴。
琴漆上的斷紋,是古琴年代久遠的標誌,由於長期演奏的振動和木質、漆底的不同,可形成多種斷紋,通常會使得琴音更加透澈、外表美觀,所以也更爲名貴。
沐寂北輕輕撥動一根琴絃,便發出了清透圓潤的聲音,隱隱不散。
老太妃見此,開口解釋道:“這琴也跟隨了我多年,今日你便用它演奏吧,宮中的琴固然名貴,卻最是容易被人動了手腳,用着也不能安心。”
在場之人的目光都被這琴所吸引,都聽着老太妃的解說。
沐寂北點點頭,她能明白老太妃的顧忌,這宮中的東西固然是好的,可你總是要有命享用,轉身將琴交給了白鷺:“將琴放到馬車上去吧。”
白鷺小心的接過來,轉身走了出去,沐海蓉也在這個空檔趕了過來,同樣是精心裝扮過的妝容,一身橘色的曳地長裙上繡滿了圓潤的珍珠和琥珀石,在明豔的橘色之上格好看。整個人不僅顯得乖巧,還十分明豔。
“好了,既然都到齊了便出發吧,若是去的遲了,免不得遭人話柄。”老太妃站起身走在了前面。
一行人上了三輛馬車,老太妃帶着崔姨娘坐在了最前面的那輛,畢竟今日她的身份不僅僅是一個姨娘,多少也是要提上來的,沐寂北連同沐寂晗沐海蓉坐在了第二輛馬車,而第三輛則是存放着相府對太后的賀禮,以及那架古琴,或者還有幾件備用的衣裳舞裙,畢竟這種正是的宮宴,各家小姐難免一較高下,若是不想用宮中的東西湊合,自然都要自己準備齊全。
而相府的公子則是在一早便進宮去了,男子游走在官場似乎要比女子多些麻煩和禮數,很多人是需要一一寒暄的。
沐寂北看看馬車,馬車倒也不十分奢華,卻也不會失去相府的氣度,看來老太妃對今日的壽宴也是十分謹慎,仔細想來怕是同太后有些恩怨,這不禁讓沐寂北多留了一份心思。
“五姐姐你這隻釵真漂亮。”沐海蓉少見的主動開口,一臉的單純,眼中只有單純的羨慕,並沒有什麼嫉妒或者不懷好意之色。
沐寂北將目光落在了這個向來乖巧的六妹妹身上,這個沐海蓉一向都弱化自己的存在,又很少惹是生非,到府中這麼久,似乎從未做出過什麼對她不利的事,只是她可不認爲這沐海蓉在這侯府之中能安穩的活了這麼多年,會是個簡單的角色,若是真單純乖巧,怕是早就被別人給生吞活剝了吧。
馬車晃晃悠悠的駛了將近一個時辰,終於到了皇宮的重華門,因爲考慮女眷的問題,所以重華門開放,允許馬車進入,但是不可奔走,而且要統一停在庭成院,再步行到太后的朝鳳殿,在那裡爲太后慶生,舉辦宴會。
幾人下了馬車,便有太監一路引領,因着是喜慶的日子,太監和宮婢也都換上了眼色鮮豔的衣服,太監是紫紅色的衣袍,宮婢則是豔粉色的羅裙,遠遠看去,好看極了。
“太妃娘娘,這邊請。”太監在前面引路,而老太妃像是換了一個人一般,縱使平日便已經氣度不凡,但今日比起平日在府中明顯多了一份威儀,每步之間的間距彷彿都是衡量好了一般,不多不少。
無形之中,沐寂北幾人都受到了影響,一個個按着順序跟在老太妃身後,恭恭敬敬,既沒有四處張望,也沒有開口私語。
不多時,便到達了朝鳳殿,看着各色衣着的衆人,臉上這才露出笑容,客氣的與人寒暄着。
沐寂北不動聲色的打量了一番朝鳳殿,殿內上首有一座金漆雕龍寶座,旁邊設有兩座螺紋雕鳳寶座,看樣子一個是給太后準備的,一個則是給皇后準備的,不過西羅沒有皇后,不知到時誰會坐在那個位置上。
由此依次往下,便是一些通金打造花紋繁複的座椅,想來是皇帝寵妃而備。
底下,歌舞昇平,衣袖飄蕩,宮女太監穿梭其中,鳴鐘擊磬,樂聲悠揚,樂師在一旁演奏着歡慶的樂曲。
臺基上的青枝纏繞的香爐裡點起龍涎香,一張張長桌上,琥珀酒、碧玉觴、金足樽、翡翠盤,食如畫、酒如泉,在刺眼的金色和燈火映照下,如夢似幻,頗有些紙醉金迷的感覺。
由於時間尚早,皇帝和太后都還未到,留給了這些達官顯貴之間們交談的機會。
老太妃很快便被不貴婦圍了起來,看的沐寂北有些咋舌,按照以往的歷史,沒成爲太后的妃子,往往沒有多少權力,通常只是長居深宮罷了,但是眼前的太妃不僅僅出宮住到了相府,還受到如此多的夫人的追捧,到底是因爲什麼?
“沐五小姐?”多倫公主從殿外走了進來,打從她一走進,不少人的目光便將目光投了過去,有厭惡的,有憎恨的,有好奇的,有羨慕的,通通都是對這個長袖善舞的怪異長公主。
沐寂北想,這些婦人的相公之中,一定有不少是多倫的裙下之臣,這才使得很多女子眼中都是厭惡和憎恨。
“參見多倫長公主,給長公主請安。”沐寂北不動聲色的打量了一眼多倫,見了個禮,禮數上沒有什麼差池。
這是沐寂北第一次真正的瞧見多倫的樣貌,神態豐滿,皮膚雪白,眼角眉梢都流露着媚態,鼻樑很高,自有一股不顯的威嚴,眼中時而有精光閃過,其中夾雜着狠厲。
多倫笑了笑:“聽聞沐五小姐接受了盧家的戰書呢,本公主今日是有眼福了,希望五小姐不要讓本公主失望啊。”
沐寂北不卑不亢,淺笑道:“勝敗乃兵家常事,盡力即是。”
多倫大聲笑了起來,無所顧忌,笑的張揚至極:“五小姐果真是好思量,只是希望還是不要讓本公主失望啊。”
不等沐寂北再次開口,多倫便側身過去,走向了衆多男子。
沐寂北轉過身,追隨着多倫的背影,多倫遊刃有餘的穿梭在各個男子之中,有達官顯貴,也有官職低微的,不過這長公主應付起來卻是絲毫不顯得困擾。
沐寂北眸色很深,這個多倫,總是給她一種不好的預感,可是她似乎並未有哪裡得罪了她,就算柳知書是她的裙下之臣,可她多倫有這麼多的男子追隨,真的會因爲一個柳知書就如此爲難於她嗎?
趙鸞鏡見着沐寂北來了,主動迎了上來,開口道:“寂北妹妹。”
趙鸞鏡的氣色很好,似乎是因爲不用嫁入皇宮,少了一塊心病:“鸞鏡姐姐氣色不錯。”
趙鸞鏡的臉色微微泛紅,目光中卻帶着絲慨嘆,再次開口道:“這還要多謝寂北妹妹的苦心謀劃,又爲我除了後患,若是日後寂北妹妹有何事,姐姐自當盡力。”
沐寂北點點頭,“我除掉柳家只是爲了我自己,得罪我的人我自然不會放過,姐姐也不必憂心。”
沐寂北的目光飄向剛剛走進的一名一身白裙的女子,內着廣袖流仙裙,素白的裙子配着金色的腰帶,只有胸前有幾朵淡雅的小花,外罩軟羅輕紗,配上一頭如瀑的黑髮,只帶着簡單的花草珠釵,超凡脫俗。
沐寂北勾起嘴角,眼中帶着明媚的笑意,伍青青,好久不見。
青瓷明顯也是有些激動,因爲那個曾經被她視爲姐妹,一同出生入死的姐妹此刻正站在伍青青身後,銀屏,不知你再見我之時,是否還認得?
沐寂北起身向伍青青走去,“恭喜伍姐姐,即將成爲攝政王妃。”
伍青青略帶茫然的看向沐寂北,卻還是溫文有禮的點頭道:“多謝這位妹妹,不知妹妹是?”
“我是相府的小姐,不過是個庶出,倒是不牢伍小姐費心記了。”沐寂北淺笑着,一雙眼睛澄澈的黑白分明,伍青青能在她的眼中清楚的看見自己的身影,心下不由得咯噔一聲。
這雙眼睛…
沐寂北再次笑了起來,你真的不需要費心記住我的名字,因爲我相信,總有一天,我的名字會讓你痛不欲生!成爲你一輩子的夢魘!
一雙黑眸掃過伍青青身後的銀屏,卻瞧見銀屏也正瞧着青瓷發愣。
畢竟是朝夕相處了十多年的‘姐妹’,想來一定認的出來吧。
“她…她…”銀屏終究是驚愕的不受控制的開口,指着青瓷說不出話來。
而這時不少想要攀附伍青青的女子也都走了過來,瞧見這位準王妃的婢女竟然滿臉驚悚的指着那沐五小姐的丫鬟,心中也不免納悶起來。
“銀屏,你在做什麼?”伍青青略微不悅,臉上的表情卻沒有一絲變化,卻是放低了聲音對身後的銀屏道。
銀屏還未說話,沐寂北便將青瓷拉到身前,對着伍青青開口:“伍姐姐,你的這位婢女似乎對我這個粗鄙的丫鬟很感興趣啊,怎麼難道曾經相識?不若我介紹一下,這個不成器的丫頭叫青瓷。”
伍青青和銀屏一同屏住呼吸,盯住青瓷的臉神色變化莫測,伍青青畢竟是女子,比起安月恆更是知道青瓷的,兩雙眼睛同時打量起青瓷,這個相似的名字…伍青青第一個想到的卻是寂晴會不會沒死?轉念又否定了這個想法,若是寂晴沒死,青瓷便應該跟着寂晴纔是,如今既然易主,想來那個女子是真的死透了,她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呢。
銀屏的心中要更震撼一些,她從見到這個女子的第一眼,便覺得是她。如今聽了她的名字,更是確定了,心中不由得顫抖起來,雙手也隱隱不穩。
“哦,這丫頭是我在街上買來的,當時整張臉被燒猙獰,我見着可憐,便買了下來,後來瞧她做事還算穩健,便尋了法子治好了她這張臉?怎麼,看伍小姐婢女的反應,兩人似乎相識?既然如此,青瓷你便去敘敘舊吧。”沐寂北柔聲開口,伍青青也無法回絕,只好點頭。
青瓷便走到了銀屏身邊,看了她一眼,向角落走去。
銀屏愣了半天,腳步沉重的跟了過去,她怎麼沒死,怎麼沒死!她不是該死在那場大火中嗎…銀屏的心裡升起無端的恐懼,她以前就有些怕青瓷,現在更怕…
“你。你怎麼。會。”銀屏率先開口。
青瓷笑道:“我看你是忘了我說的話,你難道不記得我說過就算是變成厲鬼也不會放過你們的嗎!如今我還活着,自然會找你討債的,銀屏妹妹,我的手段你是知道的,你可一定要多加小心啊?”
銀屏臉色蒼白,說不出話來,青瓷輕輕的撫摸了銀屏的頭:“我的好妹妹,你一定不知道,小姐還活着。你可真的要小心了。”
銀屏猛的後退一步,比起見到青瓷更加震驚,不可能,她是騙她的!她曾親眼見過寂晴的屍體…
青瓷並未因爲銀屏的後退便鬆開了手,反倒是一把揪住了她的頭髮,生生將人給扯了過來,湊在銀屏耳邊輕聲道:“別急,總會輪到你的。”
鬆開手,青瓷轉身便離去,一隻手卻是撫上了自己那張曾經被燒的猙獰的臉!
從認識銀屏開始,青瓷和沐寂北便總是照顧着她,總覺得她像是鄰家妹妹,很多時候都只是羞澀的笑笑,誰能想到,這樣一個人,卻是這樣的狼心狗肺!
不多時,皇帝和太后便來了,身後跟着幾位皇帝的妃子,一個個濃妝豔抹,均是絕色傾城!
“皇上駕到,太后嫁到!”隨着太監一聲尖細的聲響,皇帝走在前面,太后略微靠後,一行人便一同走進了大殿,本是在四處遊走的權貴,都自覺的分散到兩旁,躬身見禮。
待到幾人落座之後,衆人才一同叩拜:“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太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衆卿家都請起吧,今日是母后的壽辰,衆卿家不需拘束,當是及時行樂!”皇帝笑吟吟的開口,算是宣佈了這次壽宴的正式開始!
“哀家聽聞相府出了個琴藝高超的小姐,甚至把齊妃還給贏了不是?”太后看向齊妃。
齊妃點頭稱是:“是,母后,正是相府的五小姐,琴藝高超,把妾身比了下去,令妾身甘拜下風。”
“你也是個不錯的,再努力便是,這世界上啊,總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太后頓了一下繼續開口:“不過哀家聽聞盧家的兩個丫頭似乎要同這相府的小姐切磋一番,哀家今日倒是有眼福了。”
皇帝也點了頭表示贊同,衆人紛紛落座,聽着皇帝和太后的說話,紛紛應和。
“現在時辰尚早,不若讓各家的小姐表演些才藝來助興,讓這相府小姐同盧家小姐比拼一番,若是演奏的好,朕重重有賞!凡是參與者,也統統有賞,就算是爲母后搏個好彩頭。”皇帝笑着開口。
其實各家的小姐都早有準備,畢竟這太后的壽宴也是一場變相的相親宴,不少人都是帶着目的來的。
“既然如此。那便…”皇帝正要開口,外面突然跑進來了一個太監,在王公公的耳邊說了些什麼,王公公也是滿面震驚,在皇帝耳邊輕聲說了什麼。
底下的衆人也因着皇帝的表情在揣測着,不知是發生了何事,安月恆也微微蹙起眉頭,似乎想到了什麼。
“你說什麼?笙兒沒死!”皇帝震驚的站了起來,再次開口:“還不快請六皇子進來!”
皇帝的話一出,底下一片沸騰。
“什麼?六皇子沒死?怎麼可能!”
“老夫就說六皇子不會這麼輕易死掉的,你瞧如今不是回來了!”
……。
“六皇子駕到!”太監尖利的聲音響起,衆人都將目光投向門外。
沐寂北也擡眸看向門外,殷玖夜這段時間消失不見,果然是去在準備出位的事情了,怕是那些原本混在六皇子黨中的奸細都被肅清了,而哪些是死忠,哪些是牆頭草也都被他掌握在了手裡。
安月恆這次的刺殺,怕是還幫了他一個大忙,更何況,送了殷玖笙卻迎來了殷玖夜這隻性格怪異的毒蛇,安月恆可真是得不償失。
衆人只見一身繡着一條猙獰的深綠色巨蟒的黑袍男子走進大殿,絕美精緻的面容,臉色略顯蒼白,強勁霸道的氣息中透着絲絲死寂,一雙黑眸殘忍而危險,讓人一瞧不由得心中發顫。
一時間衆人不由得有些惶恐,這個男子真的是六皇子嗎?六皇子怎麼會發生這麼大的變化,這幾個月來六皇子到底去了哪裡,又經歷了什麼?
沐寂北掃了眼那雙黑眸,發覺不再如之間那般死寂,而是多了份危險和殘忍,看來這些日子讓這個男子變了不少。
“給父皇請安,給太后娘請安。”殷玖夜給皇帝和太后見了個禮,皇帝有些激動的走上前來,扶住殷玖夜,“好好!回來就好啊!”
皇帝並未開口提及殷玖夜的變化,沐寂北突然想起沐正德曾經說的話來,他說皇帝對殷玖笙的死並未表現出過多的傷心。
可是眼下,沐寂北瞧着這皇帝的激動卻不完全是假的,那是不是意味着,殷玖笙的離去甚至是在皇帝的刻意引導之下,因爲殷玖笙遲遲鬥不過安月恆,所以皇帝纔想讓殷玖夜取而代之,幫助他對付安月恆!
沐寂北的目光帶着絲冷意,果然,這些人真是冷血,任何人任何事都可以成爲他們爭權奪勢的棋子,一個不行就換另一個,即便是自己骨肉也不會放過,沐寂北的腦中快速閃過一絲什麼,卻並沒有抓住。
太后也表示了自己的安慰,不熱情,也不冷淡,看向殷玖夜的眸子中帶着深意。
寒暄了一陣之後,桌子的最前端加了一張桌子,殷玖夜的位置正巧和安月恆對峙,分列兩旁,衆人不由得心驚,這個六皇子的氣勢實在是太強悍了,只被那雙眸子掃上一眼,便覺得難以喘息。
安月恆依舊不動聲色,沐寂北垂下眸子,殷玖夜比起安月恆還是要差一些,即便看上去殷玖夜的氣勢比安月恆強上許多,可是安月恆卻是成熟穩重,圓潤通達,殷玖夜還是年輕了。
“皇兒能平安歸來,朕實在是高興!今日咱們無君無臣,一醉方休!”皇帝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衆人也都舉起杯子,說着恭賀殷玖夜的話,殷玖夜舉起酒杯回敬了一杯,卻悄然掃了一眼那沐寂北,兩人的目光對視片刻,便錯開而過,沒有人注意到!
“剛纔說道相府小姐和盧家小姐要比琴藝,那現在便開始吧。”太后笑着開口。
“朕也是迫不及待了呢,母后倒是說說,誰會贏!”皇帝反問着太后。
太后可不應,道:“哀家纔不去猜呢,若是輸了,哀家豈不要沒面子。”
就在衆人對話的片刻功夫,盧家家主開口道:“不若就先由小女盧恬兒爲陛下和太后娘娘奏上一曲,也算是這壽宴正式開鑼。”
那盧佩兒正是之前盧家兩姐妹中的瘦小女子,聽見父親的話上前一步,極爲標準的見了個禮,一看便知是受過嚴格禮教的女子。
“既然如此,便開始吧。”
宮中一直配着輕柔歡快樂曲的樂師見着盧佩兒準備好了,便停下了配樂。
琴聲奏起,清脆悅耳的琴聲宛若山澗中的溪水,從女子細白修長的手指下流淌開來,大殿陷入一片靜謐,沐寂北不動聲色的打量着盧家家主,卻發現他也向自己看來。
微微對着自己點了點頭,便移開了目光,彷彿真的是個有禮的君子,沐寂北勾起脣角,盧家是有把握勝了自己,還是早有準備呢?沐寂北相信,即便是盧家真的有實力贏得自己,也不可能不留有後手,防患於未然。
盧佩兒的琴聲似乎並未流進沐寂北的耳朵,她只是在想,盧家到底會怎樣動手?到底有什麼陰謀,多倫又是否在其中扮演了什麼角色?
聽着青瓷說,多倫在取回鳳釵的那晚並未直接回宮,而是在盧家呆了半宿,既然這盧家家主也是多倫的裙下之臣,不知這次多倫是否也參與到了其中。
琴聲清透的宛若山澗的流水,乾淨的不染一絲雜質,只一聽,便能感受到其中的寧靜,甚至透過琴音,不少人更是認同了盧家果然是君子之家,竟然能教出盧佩兒這樣心思純淨的女子。
沐寂北也有些詫異,沒想到這樣虛僞的一家子,倒是真能彈出這樣的琴聲來,看來盧家多少也是有些實力的。
盧佩兒不驕不躁,只是安靜的起身站在琴旁,氣息純淨。
‘啪啪啪!’皇帝的掌聲率先響起,太后也緊隨着鼓起了掌,整個大殿一時間掌聲如潮,不絕於耳,盧佩兒卻依舊是安靜的站着。
若不是沐寂北瞧見了那略微揚起的下巴,險些要以爲這真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了。
“好!不愧是盧家出來的,這琴聲宛若香茶,寧靜祥和沁人心脾,一曲終了,卻留有餘香韻味悠長!”太后點着頭開口道。
盧家家主的臉上並未顯出得意之色,依然是一本正經的模樣,看的沐寂北只喊佩服,這叫什麼?這叫做萬獸俯首,我自巋然不動。
盧佩兒的琴聲帶來了極大的影響,場中不少男子都投去了傾心的目光,也有不少女子開始嫉妒,不過卻因爲盧佩兒歉意的笑容堵了回去,很少能說出什麼。
“真是太精彩了,朕真是越發期待相府小姐的表演了,上次朕有幸見到一次,同樣是不同凡響,今日誰輸誰贏,就要看衆位卿家定奪了!”皇帝的話引出了沐寂北的登場。
沐寂北接過青瓷手中的古琴,含笑走到場中央,而盧家家主的眼中卻閃過一絲詭異之色,隱隱含着幸災樂禍。
多倫高坐上首,嫵媚的靠在椅子上,一副看戲的表情。
沐寂北將古琴平放在那張小桌上,伸出蔥白的手指輕輕撥動了琴絃,一聲翁響發出,聲音似乎有些不對,沐寂北雙眼一眯,老太妃也是皺起了眉。
再次撥動琴絃,彈奏起來,可流淌開來的琴聲卻是雜亂無章,擾人心亂的章曲,沐寂北的眼中閃過一絲深意,看來是被人動過手腳了!
衆人也都皺起了眉頭,不知道是發生了何事,皇帝也是皺起眉頭,他記得這沐寂北是會彈琴的啊,怎麼會這樣?太后眼中也是帶着探究,不由得開口道:“這是…?”
多倫見此適時開口:“想來沐五小姐剛剛在調試音階,稍後纔會繼續彈奏,母后稍安勿躁,今日是母后的生辰,許是沐五小姐準備了什麼不同凡響之作,畢竟上一次贏得了齊妃,可是皇兄親眼所見。”
沐寂北垂眸冷笑,這多倫還真是會煽風點火,若是她說這琴有問題少不得有人會不信,更何況這是從自家帶來的琴,若是相府連把琴都管不好,說出去更是讓人恥笑。再者說,若是真的要換琴,怕是這宮中的琴更是被人動過手腳,沐寂北突然想到哦之前盧佩兒的那柄古琴,不過再想到多倫和盧家家主夜會,便覺得那琴即便是到了自己的手中,也不會如之前一般好用,否則那琴怎麼會是盧家所制?
只是,這琴在丞相府的時候還是好的,怎麼一會的時間就成了這樣,怕是相府中的那些人裡有了叛徒,是自家人動的手腳!只是,這個人是誰?
一時間,相府中的人在沐寂北的腦子中過了一遍,沐寂晗,崔姨娘,沐海蓉,三人中必有一個!老太妃就直接排除了,沒有人會蠢到當着衆人的面送出一把有問題的琴,而且看她的模樣,這琴似乎也對她極爲珍貴。
衆人都糾結在沐寂北身上,不知爲何琴音會變得如此,可不遠處的的樂師卻一個個正襟危坐,臉色蒼白。
再次揚起素手,雜亂的琴音在手下流淌,衆人的眉頭越皺越緊,遠處的樂師卻是第一次沒有接到命令便自動的開始爲沐寂北配音,鐘磬之聲想起,只是情況卻是更加糟糕,不僅僅是沐寂北的琴聲變得雜亂無章,連那些樂師手中的樂器也一個個發出刺耳又讓人心煩的聲音,不少人不由得捂住了耳朵,四處打探着。
殷玖夜的目光落在沐寂北的身上,那個女子依舊是低着頭彈弄着琴絃,似乎十分專注,一身少見的鵝黃色紗裙讓她整個人都帶着絲暖意,上面點綴的紅石榴石襯在鵝黃色上格外好看,更顯得女子皮膚白皙。
殷玖夜拄着腦袋靜靜的看着,似乎聽見的也不是嘈雜不堪的聲音,而是什麼美妙的樂曲,這些日子他過的極爲辛苦,初次步入權力的中心卻發現人心是如此深不可測,不知多少次他都是憑藉着簡單的直覺判斷,讓他逃過一次次生死磨難。
終於,他也學會了玩弄權術,即便還很稚嫩,但是總有一天他要爲她搶來這天下。
“夠了!這彈的都是什麼!”太后發怒開口道!
沐寂北和丞相府衆人立即跪在地上,連同一衆樂師也是顫顫巍巍的跪了下來。
“這是怎麼回事,不是說相府的小姐琴藝高超嗎!這是來給哀家添堵的嗎,我看哪裡是祝壽,是巴不得哀家早死吧!”太后似乎被這雜亂的音樂擾的頭痛,極爲惱怒。
沐寂北低着頭沒有開口,多倫卻是和盧家家主對視一眼後,便一直把目光落在了沐寂北身上,她倒是很期待沐寂北會怎樣做呢?
爲首的樂師額上流下滴滴冷汗,顫顫巍巍的開口道:“回…回稟。太后。這…這是。”
“來人,將這個話都說不利索的奴才給哀家拖下去!”太后似乎因爲被那雜亂的音樂擾的頭痛,一時間心情極差。
“奴才知錯,奴才知錯,奴才這就說奴才這就說,這是發生了音變啊!”那樂師帶着哭腔開口道。
話一出口,底下一瞬間譁然,太后和皇帝也滿面震驚的對視了一眼,音變可是個極爲不詳的兆頭啊!
音變又可以說是禮崩樂壞,這個時候的人都把禮作爲社會道德,行爲規範,把樂作爲教化的規範,可是禮崩樂壞則是表明禮制崩塌,音階變故,預示着社會綱紀紊亂,騷動不寧的時代,甚至更有傳言,說是應擇明主而立,推舉聖賢之王。
所以這音變可是既不受百姓待見,又遭皇家排斥的一件事。
在西羅這麼多年的歷史上,似乎只發生過兩次音變,所以除了樂師以外,知道的人少之又少,更是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樣的情況!
皇帝和太后的臉色極爲難看,看向沐寂北的眼中帶着厭惡,若是不她一彈琴便生了變故,怎麼會發生這麼大的事,之前的樂師奏曲還都好好的,可怎麼也變成了這副樣子。
“哀家沒有準許你們演奏,爲何你們也要演奏?”太后皺着眉頭,不經意的掃過跪在地上的老太妃,心中不由得產生一絲猶疑,莫不是她搞的鬼?
那樂師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開口道:“因爲沐小姐的琴聲一出,奴才便察覺出了不對,可是沐小姐繼續彈琴,奴才又不敢阻攔,便想着試試看用配樂能否將沐小姐的琴音拉回來,不曾想,自己卻是也遭遇了音變,是以纔會雜亂無章。”
太后點點頭,表示明白了事情的經過,也就是說這音變都要歸功於眼前這個女子,莫不是這女子有什麼不詳?
皇帝和太后的眼中都閃過一絲殺意,不管是誰,只要是威脅到了她們的地位她們便都不會手軟,更何況今日這音變總是要找出一個理由的,否則豈不真是成了亡國之音,不僅人心惶恐,更是有可能讓迷信的百姓揭竿而起,推到皇帝,另立新皇。
沐寂北轉瞬間想明白這一切,擡頭看向安月恆,好一個安月恆,沒想到這件事安月恆竟然也插了一腳,看來自己是又被利用了一把,捲入了權利鬥爭之中。
若是沐寂北沒死,此事沒有得到一個合理的解決,安月恆便會派人將消息散播出去,煽動百姓造反,推翻現在的西羅皇帝,即便不能,也會四處暴亂,而這時他便有機會趁亂安撫人心,甚至登上帝位。
若是皇帝找出一個藉口治了自己的罪,要了自己的小命,那麼沐正德若是真的是在意自己,這剛剛結成的同盟便面臨瓦解,甚至沐正德很可能立刻就倒戈相向,看來,安月恆真是打的好算盤,嘴上對自己所言的最後一舉臨陣倒戈十分感興趣,實際上卻是利用自己,現在就要逼得沐正德對皇帝倒戈相向。
真是打的好算盤,沐寂北脣邊的笑意更甚,安月恆啊安月恆,縱容我在你身邊待了十多年,卻還是連你的勢力都沒有摸透,這多倫到底是你一時的盟友,還是早就淪爲你的棋子,在暗中爲你實現許多目的?到底是多倫委身與你,還是你爲了權勢也不惜做多倫的裙下之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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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寶貝說我似乎總在題外話裡提到睡覺兩個字啊。那是因爲我真的困啊,天天兩三點睡覺,六點多起牀,這大冷的天啊…你們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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