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內的氣氛一時間嚴肅起來,沒有了樂師的配樂便顯得寂靜了不少,衆人也不如一開始聽見這消息時一般竊竊私語,而是將目光投向了坐在上首皇帝和太后,等着看看她們要如何來處理這件事。舒榒駑襻
要知道,這件事說不嚴重也不嚴重,說嚴重卻是也十分嚴重,畢竟一個處理不當,便足以動搖國之根本,使得國家動盪不安,這種事情用來蠱惑那些愚昧無知的百姓最是有效,往往會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以此圖謀不軌!
下首的大臣都默不作聲,各個派系的人都分別揣測着這件事之後的深意,猜測這件事是出自誰之手,又會對自己造成什麼影響,對自己所在的一方勢力又會造成怎樣的阻礙或者推動。
一個個官場之上的老油條此刻卻都是緘口不言,看着事情的走向。
太后將目光轉向身旁的一位和尚,微蹙着眉頭開口道:“了悟大師,此事難道是天機示警,到底有何深意?還請大師明示。”
衆人都將目光看向太后說話的方向,那是一名身披袈裟的中年和尚,始終站在太后的身旁,容顏還算俊美,鷹鉤鼻,眼神並不清明,若不是光着頭帶着佛珠,沉默寡言,無悲無喜,別人一定不會認爲那是一個和尚。
不過衆人一聽太后的稱呼,了悟大師,便知這人是誰,了悟是一個遊方和尚,據說及早頓悟,曾被很多佛寺挽留留下做主持,可是這人卻總是喜歡雲遊四方,不肯駐留。
在西羅,佛教和道教並行,信仰較爲自由,但是這太后對於佛教卻是極爲推崇,甚至到了癡迷的程度,太后聽聞這了悟造詣極高之後,便幾次三番親自出山,請求了悟在身旁指點迷津,了悟爲其誠心所感,這才願意留在太后身邊。
太后一向不問世事,同衆人也少有往來,所以這件事卻是也轟動了一時,傳的沸沸揚揚,衆人只一見便也就知曉了這人是誰。
沐寂北掀了掀眼皮,掃了一眼那什麼了悟大師,心下冷哼,什麼得道大師,分明是一個妖僧!這太后推崇佛家,本就耗費國庫修建了不少的佛寺,更是爲不知多少佛像重塑金身,勞民傷財,而今發生這種事情卻指望着一個妖僧來找出緣由,真是可笑之極!
那大師上前一步,一手滾動着手中的佛珠,在衆人的目光之下,半響纔開口:“回稟太后,這確實是天機示警,似乎有着不白之冤在無端控訴,而這位施主身上戾氣過重,樂器因爲有靈性纔會發生變故,生成干擾,從而導致音變。”
太后看向沐寂北的目光果然凌厲起來,眼中帶着毫不掩飾的殺意,這個女子因爲自己身上的戾氣卻在自己的壽宴上遭來一場國禍,實在是罪不可恕!
衆人見着太后的態度,似乎也明白了太后似乎對這個了悟大師的話言聽計從,個格外信任,相府一脈的人看向沐寂北的目光中有着極大的擔憂,趙鸞鏡更是揪起一顆心,緊張的很。
沐寂北卻只是低垂着頭,讓人瞧不見她的表情,宛若一個犯錯的孩子,可心中卻在思索着這琴到底是怎樣被動了手腳,這琴到底是因爲什麼纔會發出亂音,若說什麼戾氣作祟,她可是不信,盧家精通樂理,必然是盧家搞鬼!
“可是前些時日,朕還聽過這沐五小姐的一曲琴音,怎麼短短几日卻成了戾氣過重?”皇帝的眼中帶着猶疑,不過心情卻也很是沉重,這件事到底是誰搞的鬼,還是說真的是天機示警!
“回稟陛下,這就要問問這位施主近些時日來可曾做過什麼壞人性命之事,是否遭遇了冤魂索命,惡鬼纏身。”那妖僧看向沐寂北的目光平靜無波,宛若此事就是事實一般。
“大師的意思是這世上真的有冤魂惡鬼?”皇帝開口詢問,心中卻不由的明朗了一些,至少這個和尚沒有把這次音變歸咎於自己身上,沒有說出另擇賢明之類的話,這也表示,自己似乎只需要一個替罪羊來揹負這個問題就可以了,只是,不知若是讓沐五小姐背了這個黑鍋,沐正德是否會有什麼不滿的情緒?
了悟開口道:“回稟陛下,佛家有轉世投胎之論,但若是枉死之人,心存不甘,怨氣太重,往往化成孤魂惡鬼,遊蕩世間,不入輪迴。”
皇帝聽後點點頭,猶豫了許久,卻還是對着沐寂北開口道:“沐寂北,朕且問你,這段時日你可否與人爲惡,做出什麼天理難容之事?”
沐寂北心頭冷笑,天理難容這個詞都用上了,看來皇帝是打算利用自己背下這個罪名,給衆人一個交代了?這種被人牽着鼻子走的皇帝,怎麼會鬥得過安月恆?就算是沒有安月恆,這個皇帝怕是也無法將皇權集中在自己手中。
沐寂北微微擡頭,開口道:“回稟陛下,臣女未曾做過什麼天理不容之事,也未曾傷人性命?臣女一介弱小女子,哪裡有那麼大的本事傷人性命,臣女所求不多,爲的不過是在這亂世之中求得一席安穩之地罷了。”
太后忍着怒氣沒有說話,不過神情之中卻盡是不信,同時帶有對沐寂北辯駁之詞的厭惡,轉臉看向皇帝,似乎在等着他的決策。
一時間,大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沐寂北身上,眼中似乎也有着很大的懷疑,而很多男子的眼中則是閃過厭惡之色,雖然這女子姿容均屬絕色,但是對於這些有權有勢的世家子來說,身邊是從來不缺少美人的,所以斷然不會因爲美色去喜歡一個被說成是冤魂索命,惡鬼纏身的女子。
皇帝將聲音放沉,再次開口:“你可要想好了再開口,這件事事關重大,絕對不能姑息。”
沐寂北反問道:“回稟陛下,若是說臣女殺了人導致的戾氣重,那劊子手豈不更應該被惡鬼纏身。”
“施主此言差矣,劊子手不過是執法之人,往往殺掉的都是大奸大惡之徒,就算有枉死刀下者,這冤魂也只會找到作惡之人頭上。”
沐寂北反問道:“那麼依大師的意思是我作惡多端,纔會引發這一場音變?”
多倫看着始終未見慌張的沐寂北,眼中閃過一抹深色,這沐寂北確實有幾分能耐,若是能收爲己用,實在是再好不過。
盧家衆人的心中則是一陣歡喜,更加佩服起盧家家主來,這是借刀殺人啊,藉着皇帝和太后的手除掉沐寂北,保住盧家的聲譽,要知道這兩人比琴,一個是餘音繞樑,一個卻是引發出音變,這傳了出去,是什麼結果便可想而知了。
那和尚還未回話,多倫卻搶了先:“皇兄,母后,說道這冤情,多倫卻是想起一件事情來,恰巧同沐五小姐有關。”
“哦?是何事啊?說來聽聽?”皇帝開口問道。
多倫回話道:“多倫前些時日出公辦事,在宮外偶然遇到一個婦人,這婦人冒死攔住多倫的馬車,哭訴有冤情,請我爲其做主,多倫命人將其帶回府中,詳細詢問,才知這婦人卻是控告沐五小姐的。”
沐寂北眼色一沉,沒有開口,依舊是冷眼旁觀這場鬧劇。
“是何人?還不將人帶上來!”皇帝再次開口。
多倫一揮手,便立刻有人去帶多倫口中的那位婦人。
不多時,一衣衫整潔,梳着整齊發髻的婦人便小步子走上大殿,跪在了皇帝面前。
沐寂北雙眼一眯,孫夫人果然是裝瘋!看來這柳家的人都很會做戲麼,孫夫人竟然能瞞過沐正德派去的人手的眼睛!
“你是何人?”皇帝似乎有些不認識了孫夫人,開口詢問道。
“民婦乃前澄江候夫人,此番前來就是想請陛下爲民婦一家做主!”孫夫人有些激動的開口。
多倫笑眯眯的看着沐寂北,沒有說話,盧家家主似乎也不知道多倫會在其中穿插這樣一件事,不過這到底是好事,此番坐實了沐寂北的罪名,必然能要了她的小命。
沐寂北擡起頭看向多倫,嘴角勾起一絲詭異的弧度。
“你有何冤情,且說出來,朕自是爲你做主!”皇帝對着孫夫人開口道。
孫夫人的臉上立即流下兩行清淚,開口道:“回稟陛下,民婦的女兒因犯了過錯被賜死,可是卻有人膽大包天,偷樑換柱,拿一具旁人的屍體充當了民婦女兒的屍體,將小女秘密關在天牢的一處暗牢之中。”
“你說什麼!天牢之中還有暗牢?”皇帝有些不敢置信的開口,眼中閃過一絲錯愕。
這禁衛軍首領程衛可是自己的人,難道說這程衛也背叛了自己?如果天牢之中真的有暗牢,那麼這麼多年來,自己賜死的人又有多少是沒死的?皇帝想到這裡不禁有些毛骨悚然,如果那些人真的沒死,藏在各個角落,便一定會對賜死他們的自己恨之入骨,怎麼可能不瘋狂報復,皇帝心中猛然升起一絲恐懼。
孫夫人眼中閃過一絲得逞,繼續開口道:“回稟陛下,當日沐寂北曾帶着民婦到過天牢,帶路之人似乎正是禁衛軍副統領白竹,若是陛下不信,民婦願意帶路,現在便可指出那暗牢在何處!”
皇帝的臉色晦暗莫測,若是這些人真的有膽子揹着自己做出這種事情,簡直是不把他放在眼裡,自己這個皇帝自在這些人眼中豈不是成了白癡般的存在!
這是皇帝無論如何也不能容忍的,一直以來覺得自己運籌帷幄,不遺餘力同安月恆較量,企圖將皇權重新掌握在自己手裡,可到頭來,不過卻如同被人戲耍的猴子一般,自己在這賣力表演,可實際上卻是早就成爲衆人的笑柄!這是對皇帝威信的踐踏,也是對皇帝自尊的打擊,所以,孫夫人的出現已經成功的將皇帝的怒過點燃到了極點。
若是沒有一些人的鮮血作爲祭奠,讓皇帝覺得自己依然是高高在上,掌握衆生性命,皇帝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沐寂北不得不承認,這多倫可要比柳家的那些人聰明多了,先是利用盧家想要除掉自己的心理,讓精通樂理的盧家表演了一出禮崩樂壞,天機示警,將自己牽扯出來。
而後利用太后希望自己的壽宴完滿的心理,讓自己得罪了太后,再之後,又引出孫夫人一事,指出自己聯同禁衛軍,竟然欺上瞞下,私自將被賜死的孫露偷樑換柱,揭示出天牢之中有暗牢一事,藉此將皇帝的怒火點燃到極點,而這怒火卻只有死人才能平息。
自己,便會是這其中最主要的一個,因爲此時誰也改變不了暴怒之中皇帝的決定,依着這皇帝的性子,就算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也必然是要維護作爲帝王的尊嚴,否則,長此以往,衆人只會是越發的不把他放在眼裡。
原本,沐寂北還可以有一條退路,那便是利用好太后壽宴不宜見血的這種說法,讓皇帝考慮沐正德的影響,順理成章的放過自己一馬,可是如今這條路也被堵死。
太后的壽宴竟然因爲自己的戾氣而演發出一場音變和一場冤案,這是哪個壽星也不樂意見到的,更是怕因此被天下的百姓指責,是以若是皇帝開口要殺自己,太后不僅不會求情,怕是會第一個拍手稱快!
這樣一來,大勢不可逆轉,不管眼前這位皇帝手中的權力到底如何,可到底是這天底下最尊貴的人,誰也救不了自己!
“你說都可是真的!”皇帝厲聲對孫夫人開口。
孫夫人則是信誓旦旦的保證:“回稟陛下,民婦願以性命擔保,若有半句虛言,願受天打雷劈!”
孫夫人的語氣中帶着決絕,她是真的恨極了沐寂北,就是這個看似無害的女子,先是令自己的丈夫被貶爲平民,殘忍的害死了自己的女兒,而後又是誘騙自己殺死了丈夫,更沒想到的是,僥倖活了下來的兒子,竟然也被殘忍的殺害,更過分的還有,自己的哥哥,弟弟,父兄,均是折損於這個女子之手,一切都是因爲眼前這個女子!
她毀了自己的一切,權力,金錢,名譽,地位,愛人,一切的一切…
孫夫人的臉色越來越猙獰,雙眼通紅的看着眼前上首的皇帝,這次,哪怕是死,她也要沐寂北陪葬!
“陛下若是不信,可以將柳知書的女兒劉夢叫出來詢問,她本是被陛下定於三日後問斬,現如今還被關在天牢之中,她曾親眼目睹了民婦的女兒被做成人彘的過程!民婦這裡還有小女的屍首爲證,民婦那可憐的女兒。竟然不成模樣。還請陛下明鑑啊!”孫夫人恨不得將所有的事都道出來,一口氣又說出了一件令人震驚的事情!
衆人不由得唏噓了一片,紛紛將目光看向場中那身鵝黃色紗裙,笑得溫婉的女子,那裙子上紅豔的石榴石襯得女子格外的明媚,可孫夫人剛纔說什麼?她說這個看着無害的像是瓷娃娃一般的女子將孫露做成了人彘!
殺人不過頭點地,到底是要有多麼狠毒纔會下此狠手,不少男子心中也是一寒,這種毒如蛇蠍的女子是萬萬不能娶回家中的,否則後宅不寧,不知要惹出多少事情來!
沐寂北嘴角的弧度逐漸擴大,這孫夫人說話條理清晰,字字鏗鏘,看來不僅僅是沒瘋,而且是過的極好呢。
皇帝纔不會在乎孫露到底變成了什麼,他在乎的是到底是不是有人讓自己變成了衆人嘲笑愚弄的對象,是不是成爲了那個被矇在鼓裡的傻瓜,是不是有人膽敢欺上瞞下,是不是那些曾經處死的人都還活着,在伺機報復!:“那處暗牢在何處?”
孫夫人立即根據回憶開口道:“民婦記得清楚,在天牢的第二條道口左轉,一直向前走到盡頭,盡頭的那間牢房的牆角處有一隻破碗,那隻破碗卻是開起暗牢的機關,只要陛下派人前去查探,便一定能夠發現暗牢所在,這些人欺上瞞下,還望陛下明察!”
皇帝給身邊的王公公使了一個眼色,王公公便立刻帶着幾名太監走了出去,看樣子是前往天牢查探孫夫人說的是否屬實。
皇帝正要開口,外面卻突然傳來急報:“報!”
皇帝立刻站起身來,看着一身穿鎧甲的士兵匆忙的跑了進來,正是皇帝的手下楚副將,楚副將跪在皇帝面前,皇帝也有些不安的開口道:“何事如此驚慌!”
衆人見到進來急報的是一身風塵的楚副將,神情也都嚴肅起來,這副將軍高呼急報,必然是有戰事襲來,否則決計不會如此:“啓奏陛下,銅鑼國對我西羅發起緊急進攻,韓木將軍正在率兵抵抗!”
所有人都是一臉嚴肅,心中一震,難道真的是因爲音變而起,國家開始動盪不安?
“不知銅鑼國領兵者是誰?”一直沉默的殷玖夜忽然開口,衆人的目光紛紛落在這次回來宛若換了個人一般的六皇子身上。
“是銅鑼的三皇子。”楚副將沒有一絲猶疑回道,安月恆則是冷眼看着這一切,端起桌子上的琉璃盞兀自飲了一口,氣息沒有一絲波動,溫和至極。
銅鑼並非大國,比起西羅還要小上一些,財力和富庶程度都遠遠差於西羅,卻偏生兵強馬壯,士兵兇悍,兵力極強,西羅雖也爲小國,卻極度富庶,糧草衆多,可兵力卻要遠落後於銅鑼國。
所以,兩國一般只有邊疆之處偶有摩擦,雖然銅鑼兵強馬壯,卻因爲財力和糧草跟不上,從來不敢大肆進攻,打持久之戰,如此一來,兩方相互制衡,才一直相安無事。
“這是何時發生的事?可是韓木將軍派你來的?”殷玖夜低沉着嗓音,帶着絲玩味。
沐寂北眯起雙眼,沉默不語,心思卻在飛速轉動着,事情怎麼會這麼巧,是什麼讓土地貧瘠的銅鑼國突然敢向西羅發起進攻,莫不是這也是個一場局?
沐寂北擡頭看向安月恆,和他的目光對上,安月恆只是淺淺點頭,沐寂北心下一沉,果然是安月恆的作風,無論怎樣都要從中撈取最大的利益,他怕音變一事動搖不了皇帝的根基,不惜讓自己罪上加罪,將一場戰事的爆發歸咎於自己頭上,讓自己成爲千古罪人!從而藉機瓜分皇帝手中的兵權。
如果自己記得沒錯,這韓木和楚副將可是安月恆在皇帝手中的暗棋,明着是皇帝一脈的人,實則是安月恆安插多年的棋子,一直未動,如今藉此機會,佯裝禦敵,想要從皇帝手中分得兵權,讓皇帝不得不派兵去幫助韓木等人,以此壯大自己的兵馬。
殷玖夜點了點頭,沒再開口,黑沉沉的眼中讓人瞧不出一絲波瀾,衆人不由得有些好奇,這六皇子對此事是怎麼看的?
“你先告訴韓將軍,請他務必要奮力禦敵,抵擋住入侵,朕不日必將派援軍過去,請他千萬要守住要塞!”皇帝對自己手中的兵權寶貝的很,也謹慎的很,哪裡會那麼輕易就放掉。
安月恆也不開口相勸,同樣小心翼翼,生怕引起皇帝的一絲懷疑。
楚副將只好有些失望的離開大殿,而皇帝卻開口道:“銅鑼發兵,皆因音變而起,音變一事,果然是動搖了國之根本,爲今之計,只有先解決此事,與銅鑼國的戰事纔有轉機!”
沐寂北眼中閃過一絲譏諷,一國帝王,聽聞戰事,不立即召集羣臣轉戰書房,商討禦敵之策,卻是在這裡要追查什麼子虛烏有的事件!真是癡人說夢,不可理喻!
有這樣的帝王,難怪西羅一直備受壓制,處處受制於別國,若不是多年來地基打的好,怕是這西羅早就被衆人瓜分殆盡。
“沐寂北,對於欺上瞞下,公然將死犯偷樑換柱,並殘忍殺害一事,你可有話要說!”皇帝將目光落在沐寂北身上,厲聲質問道。
沐寂北卻只是一臉茫然的柔聲道:“回稟陛下,臣女實在不明白,臣女爲何要這樣做,陛下既然已經賜死了孫夫人的女兒,臣女又何必多此一舉?”
皇帝一時有些回答不上,沐寂北的話確實也有道理,既然孫露怎樣也逃不過一個死,這沐寂北還有何必要偷樑換柱,擔着巨大的風險作出這欺上瞞下之事。
孫夫人一見,立即開口道:“回稟陛下,可以宣召柳夢上殿,當面對峙,柳夢曾親眼所見,沐寂北連同她的侍女一同將小女做成了人彘,手段殘忍至極,甚至在事後將屍首送到了民婦房門前,若是陛下不信,民婦可以拿出屍首作證。”
沐寂北不急不緩的開口道:“回稟陛下,臣女早些時日聽聞孫夫人已瘋,不知孫夫人怎麼會好整以暇的出現在大殿之上。”
“哦?眼前這孫夫人不是清醒的很嗎!”皇帝的話語中夾雜着怒氣。
“回稟陛下,孫夫人當日發瘋可是親手殺掉了澄江候,陛下若是不信,不妨找孫家衆人對峙,聽聞這件事在帝都鬧得沸沸揚揚,孫家不少人是親眼所見,不過後來礙於是孫夫人畢竟是當家主母,又因爲情緒不穩,纔會不再追究,不過如今看來,孫夫人談吐清晰,不似發瘋,那麼可以預見澄江候之死是孫夫人早有預謀。”沐寂北也不急着爲自己辯駁,只是先就孫夫人殺夫一事開口。
“孫敬儒,可有此事?”皇帝對下首的新任孫家家主開口道。
這孫家早已四分五裂,孫敬儒便是得到沐正德支持,佔據孫家之位的接班人,在沐正德的幫助下,其他被打壓或者鬥不過的旁支,或者歸順,或者覆滅,或者另立門戶,總之,這孫家已經牢牢化成了相府的勢力。
孫敬儒站出來躬身道:“回稟陛下,卻有此事,自從大哥被貶以後,大嫂便有些神智錯亂,直到一日夜裡,終於承受不住喪女之痛,因爲被大哥訓斥了兩句,便動了殺意,親手殺死大哥,至此神智徹底失常。可是如今開來,大嫂談吐有禮,條理分明,卻不似瘋了的樣子,微臣實在是困惑。”
孫敬儒避開了孫夫人是在入宮之後才變得有些失常一事,避重就輕,只道是孫夫人殺死了澄江候。
“孫夫人,此事你作何解釋!”皇帝看着這亂作一團的事情,只覺得無比頭痛,今日若是不死幾個人,這件事是無法平息的。
孫夫人面色悽然,磕了幾個頭,再次開口道:“回稟陛下,民婦當時的神智確實有些問題,也承認是民婦殺了自己的夫君,此事一了,民婦願意以死告罪,只不過民婦當時也是受到沐寂北的教唆和威脅,纔會被奸人利用,殺死自己的夫君。”
皇帝不語,孫夫人頓了一下繼續開口道:“民婦如今只懇求陛下徹查小女之死,還小女一個清白,小女有罪,陛下處罰民婦自當無話可說,只是卻有人膽大妄爲,無視陛下,肆意篡改陛下旨意,欺上瞞下,這是置陛下於何地!”
孫夫人做出即便是你殺了我我也要說的模樣,彷彿自己是冒死覲見,維護皇族利益的正義之士。
安月恆並未開口,可多倫卻再次火上澆油:“皇兄,我看孫夫人言辭鑿鑿,不似說謊,此事若是不徹查,實在是有損皇族威望,上行下效,上面的人膽敢如此做,以後這些個官員還不都如此妄爲。”
多倫一臉的媚態,似乎還未從情慾之中回緩過來,可說出的話卻是和她的形象一點也不相符。
老太妃聽了半響,終於開口:“回稟陛下,本宮聽聞,在澄江候死後,孫夫人突然失蹤,只留下其子一人苦苦周旋,依本宮之見,這孫夫人所言未嘗可信,她既然能做出殺夫棄子之事,又怎麼能保證她所言非虛呢?”
沐寂北有些驚異老太妃竟然會開口,想了想,最終把這歸咎於她是擔心自己出了事,而相府受到牽連。
衆人都陷入了沉思,今日這一出,似乎是有人刻意針對丞相府而爲之啊,若是說,起初音變給了衆人當頭一棒,讓衆人云裡霧裡,信了八分,可是這後來孫夫人證據確鑿的出現,卻似乎是有所預謀的。
聯想到當日孫家覆滅,丞相府分羹最大,而今孫夫人如此痛恨相府,便推斷出當初孫府的破滅是相府一手導演的,唯獨這孫夫人裝瘋賣傻躲過一劫,如今卻是咬碎銀牙,拼了小命也要拉上相府做墊背的。
這就是所謂的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孫夫人已經一無所有了,她還怕什麼?可是沐寂北卻不同了,擁有的東西太多,隨便一樣便能將她毀掉。
“啓稟陛下,柳夢帶到。”一太監走到皇帝面前躬身開口。
“宣!”
柳夢被帶上的時候着實把衆人驚了一番,這個枯瘦的只剩下骨頭架子的女子真的是那個在帝都都排的上號的美人嗎?看看那枯草般雜亂的頭髮,滿是泥污的長長指甲,再加上那一雙沒有焦點的眼睛,只覺得令人作嘔。
太后的眉頭擰成了一座小山,柳夢的出現在這金碧輝煌的宮殿中有些格格不入,似乎連帶着大殿內的香氣都變淡了,反而多了一分腥臭之氣,不得不說,這是當朝太后所過過的最壞的一個壽辰!
可即便如此,太后卻偏生不能離場,否則這音變惹出來的事怪罪在了自己的頭上該如何是好,更何況,太后自己並不想離開,她倒是想看看,今天這件事最後到底會如何,是真的因爲沐寂北的戾氣所致,還是有人搗鬼,利用她的壽宴暗中操控着一切!
“孫夫人說你親自見到沐寂北將孫露做成了人彘,可有此事?”皇帝對着柳夢開口道。
柳夢卻似丟了魂一般,兩眼無神,半響才反應過來,點了點頭。
沐寂北則是站起身走到柳夢面前,目光柔和的看着她,輕聲道:“那麼請問柳姐姐,我是怎樣將孫露做成人彘的?”
柳夢有些驚恐的看着眼前淺笑的模樣,不由得想到了那一日的情形,想起一個活生生的孫露,最後卻是變成了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捂住雙耳,緊閉上眼睛,拼命的搖着頭:“不要…不要…。啊啊啊!”
“夢兒,夢兒,你怎麼樣,怎麼樣?”孫夫人一把擎制住柳夢,捏住她手臂的手極爲用力,長長的指甲甚至都嵌入了柳夢乾枯的皮膚。
不可以,不可以的,夢兒你明明答應我了會指認沐寂北的,成敗就在此一舉了,你千萬不能退縮,不能…你要堅持住,要挺住,我們馬上就可以大仇得報了,馬上就可以大仇得報了!孫夫人極爲激動,似乎對柳夢寄予厚望。
多倫的眼中閃過一絲懊惱,這個柳夢還真是沒用,一句話就給嚇成這樣,這孫夫人怎麼會找來這樣的蠢貨來作證,看來也是個廢物,她多倫最討厭關鍵時刻不頂事的人,男人亦是如此。
不過這也間接證明了沐寂北確實是一個狠毒的女子,她爲此極爲欣賞,隱隱有些興奮。
盧家的小輩也十分認真的注視着這齣好戲,似乎想見識見識這個家主極爲看重的相府五小姐,聽家主說,她琴技高超,勝得過盧家每一人,又聽說她心思詭秘,崔家,孫家,柳家皆是折損於她之手,盧家小輩中也無人會是她的對手,可是她們看到如今,卻只覺得這相府小姐被壓制的死死的,偶爾一兩句話雖然有用,卻無法扭轉敗局,真是看不出來有什麼了不得的,哪裡用的家主那般謹慎。
盧引玉更是冷哼一聲,他就說過,在小打小鬧上,這沐寂北或許可以耍點小聰明,可是自己的父親同多倫聯手,她哪裡有回擊的餘地,怕是今日只有一死的下場!
沐寂北笑看着孫夫人,再次開口:“孫夫人,北北實在是不知你同北北有什麼深仇大恨,竟然把北北說成如此狠毒之人,孫姐姐待我不錯,我爲何要如此狠毒,她本就被陛下賜死,我自是萬分心痛,先不說到底是何故使得我要對她痛下毒手,就說我是何德何能,竟然能驅使的禁衛軍的副統領爲我做事,夫人您實在是高看北北了。”
在孫夫人的鼓勵下,柳夢心中的恨和不甘似乎擊敗了恐懼,對着皇帝開口道:“陛下,罪女親眼所見,孫夫人所言句句屬實,當日正是在天牢刑房,有沐寂北和她身邊的丫鬟,那丫鬟會武,更是爲虎作倀,白副統領也與兩人沆瀣一氣,任由兩人將孫露…將孫露…”柳夢似乎實在是難以開口處,一想起那日的場景還隱隱作嘔。
“罪女所言句句屬實,若是有半句虛言,甘願受陛下處置!”柳夢和孫夫人這次都豁出了性命要置沐寂北於死地。
伍青青一直將目光落在沐寂北身上,她能感受到安月恆看着她的目光似乎有些不一樣,說不出是哪不一樣,但是憑藉多年的相處,她還是察覺出了這絲不同,於是看向沐寂北的目光不由得多了幾分探究,握住琉璃盞的手微微握緊。
銀屏本就一直沉浸在青瓷帶來的恐懼之中,此刻聽見青瓷將人做成了人彘,兩雙手緊緊抓住自己的衣襟,讓它們不再抖得那麼厲害。
殷玖夜看着場中那個眉目如畫的女子,她只是笑,笑的花枝招展,笑的明媚了這金碧輝煌的大殿,可那雙含笑的眼卻只是冷,無邊的冷寂,即便是深陷重重設計,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慌亂,彷彿不經世事的孩子。
“依哀家看,如今只差王公公回來,若是真的有暗牢,那麼便是證據確鑿,直接將沐寂北拉出去砍了吧!”太后冷着聲音開口,全然沒有最初的溫和。
太后看着下首的老太妃,心中不由得思量着,若是能將她也一同牽扯進去,自是再好不過。
老太妃聽見太后這話心下一沉,看向沐寂北的目光中帶着些擔憂,沐寂晗也終於將目光投向了自己的妹妹,依舊是安靜的讓人幾乎能忽視她的存在。
不過,沒人知道,此刻她的心中正翻滾着滔天巨浪,那個男人竟然是六皇子!她的心在他出現在大殿的那一刻驟然停止,而後開始劇烈的跳動,她從未有過這般強烈的感覺,那刀削般的側臉,帶着堅毅,黝黑的眸子中帶着令人瘋狂的殘忍和無情,不似那日的單純寧靜,卻宛若天神一般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
沐寂晗無法將她的目光從他的身上移開,儘管她知道,這個男人很可能是自己妹妹的男人,果然,她還是瞧見了令她心堵的難受的一幕,那個目空一切的男人,向她的妹妹投去了目光,帶着溫柔和眷戀,儘管轉瞬即逝,可她因爲預先知道兩人之間有問題,所以還是輕易的察覺到了。
不多時,受到皇命的王公公帶着兩個小太監回來了,一同而來的還有禁衛軍副統領白竹,皇帝對着王公公匆忙開口道:“怎麼樣?可有找到!”
所有人都將目光落在王公公身上,豎起耳朵聽着結果,要知道這可就是一錘定生死的關鍵了!
王公公抹了抹臉上的汗,點頭回話:“回稟陛下,確實是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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額…。真真,小雪。還有誰…孩紙們該出來曬曬太陽了…再不粗來,今夜就將你們遺忘…。囧孩紙們快快冒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