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懿齋本就是人來人往的熱鬧,此刻康憐蕾站在鋪子門口,一臉興師問罪的模樣,縱是不知發生了什麼只是路過的路人,也是忍不住停駐在街邊,想看一看接下來的場面。
三娘是生意人,眼見着連街對面都有人停下來觀望,生怕今天的事情鬧大了,影響了淑懿齋以後的生意,此刻便連忙上前,笑着道:“兩位貴人裡面說話,這門口風大,可別叫二位一直吹着風不是?”
這一日陽光甚好,雖有風,但只是微微拂面,不算大,反而愜意。三孃的話落入兩人耳中,康憐蕾也不願意站在門口叫人家看笑話,便擡手扶了扶頭上的簪子,順着三孃的話道:“的確是風大……”
說着,康憐蕾便又和翠兒一道退回了淑懿齋中,沈落也不是招搖之人,便也緊跟着進了鋪子。
外面看戲的路人見兩位主角都進去了,也不好跟到鋪子門口看,只在街邊張望了片刻,沒聽見什麼動靜,很快便都散了。
沈落此時已經走到了那鵝黃緞子旁,目光從緞子上掠過,又掃了一眼芙蘭手中抱着的那匹,隨即看向芙蘭方纔所指的翠兒。
“王妃,我絕沒有說過什麼配不配得上這樣的話!”
芙蘭又重複了一遍,沈落的目光則始終落在翠兒的身上,只看得翠兒一陣心慌,但這番說辭已經說出口了,眼下怎麼能承認自己是添油加醋呢?
康憐蕾半晌沒聽見翠兒的聲音,便略略側過身子瞪了翠兒一眼:“說話啊!”
“我…”翠兒咬咬牙,“我聽得清清楚楚,她就是說了!”
“王妃,您也聽見了,您的侍女竟然敢這麼輕賤我們康氏,雖說我們康氏沒有一手遮天的王爺可以依仗,但也容不得一個婢子這般侮辱,今日不給她一點教訓,她恐怕是不會知錯的……”
康憐蕾一字一句幾乎是咬着牙說的,比起她的臉色,沈落的神情則顯得平靜得多,只是在聽見‘一手遮天的王爺’一句時,眸光微微閃動了一剎。
蘇執在上殷的權柄之大可謂是人盡皆知,康氏家主康祿退出朝堂已久,這也是大家都知道的,康憐蕾方纔卻刻意說康氏沒有一手遮天的王爺可依仗,不就是拐着彎地告訴旁人,今日之事是王妃和其婢女仗勢欺人嗎?若是沈落不讓她教訓芙蘭,倒顯得是她在包庇自己的侍女了。
沈落的目光在翠兒的臉上輾轉片刻,又將鋪子中其餘人掃了一眼,隨後朝着康憐蕾莞爾一笑:“康小姐說笑了,且不說今日我的侍女有沒有說出不敬康氏的話還有待商榷,退一萬步講,即便是果真如此,我也沒說不罰,康小姐怎麼就說出一手遮天這樣的話了呢?”
微微停頓,康憐蕾正要接話,沈落卻是又道:“王爺即便位高權重,也不是法外之人,我們自是講道理的,斷不會仗勢欺人,只是,也絕沒有平白被人冤枉的道理。”
“冤枉?”康憐蕾冷笑一聲,“翠兒方纔說的還不清楚嗎?”
“是嗎?”沈落抿脣一笑,看向翠兒,“翠兒姑娘,說過的話可是要負責的哦,若是等是上了公堂捱了板子再想改,只怕就來不及了。”
翠兒身上被沈落看得一個寒顫。那王妃分明是笑着,可翠兒只覺得那笑猶如話本子中描繪的吃人的狐妖,一顰一笑皆是風情,可轉眼間便要吃人骨飲人血。
康憐蕾雖是有幾分跋扈,但並不是多麼聰慧機敏之人,繞是翠兒半晌沒有反駁沈落的話,她也沒有想過自己的丫鬟竟然敢對自己撒謊,只是等得急了,便又側過身子剜了翠兒一眼,催促道:“啞巴了?!”
“我、我……”
翠兒看向自家小姐,又瞟一眼沈落的笑意,支吾了兩個字仍是說不出話來,沈落便又道:“其實也不是非要翠兒說,這淑懿齋中這麼多人,若我的侍女真是說了不該說的話,總會有人聽見了隻言片語吧?”
沈落說完,鋪子中看熱鬧的人俱低下了頭去。她們雖是愛湊熱鬧,但也不願意攪和進這兩家的事情中,即便有人能證明芙蘭沒說過,此刻也不敢貿然開口開罪了康氏。
康憐蕾聽了沈落的話,也是將鋪子中其餘的人掃了一圈,見她們神情有異,這才覺察到有幾分不對勁。
沈落本也不指望這些看熱鬧的人仗義援手出來說話,只是爲了嚇唬嚇唬翠兒,而翠兒說謊心虛,聽了沈落的話後臉上早已掛不住,正在此時,康憐蕾又一個轉身瞪向她,當即翠兒的腿便嚇軟了,直直地撲下去跪在了地上,慌忙叩頭。
“小姐饒命!小姐饒命!”
康憐蕾一見翠兒的模樣便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咬咬牙,想着回去了再好生收拾這個賤蹄子,眼下是她的丫鬟胡言亂語不假,但緞子的事,她仍舊佔着理,不過是丫鬟不爭氣,下了她幾分面子罷了。
“王妃,我的下人胡言亂語,我自會帶回去好好管教,但是緞子的事,本就是我先看上的,斷沒有讓人搶去的道理。”
沈落聞言朝着芙蘭使了個眼色,芙蘭立馬將手裡緊抱的那匹鵝黃緞子送到了沈落的手上。沈落接過緞子,頗爲惋惜地撫了撫,輕嘆了一聲道:“我甚是喜歡這緞子,原是想裁了衣裳,趕製出來等到……哎,算了……”
說着,沈落的目光中露出幾分戀戀不捨來,緩緩擡起頭看向康憐蕾:“雖是喜歡得很,但我也絕沒有橫刀奪愛的意思,老實說,這緞子原本也是爲了赴小姐祖母的壽宴而準備的,沒成想卻鬧出這樣的不愉快,倒是得不償失了。”
聽見沈落是爲了赴自家祖母的壽宴而買緞子的,康憐蕾稍稍緩和了神情,但心中仍舊有氣,只不說話,靜靜看着沈落。
沈落明白她的心思,立馬道:“原是一場誤會,是我家侍女不知禮數,我讓她賠罪。”
芙蘭聞言,立馬低下頭去,上前兩步到了康憐蕾跟前,甚是誠懇地行了個大禮,軟着聲音賠罪:“康小姐,是奴婢不知禮數衝撞了您,還請小姐您大人有大量,不與奴婢這樣上不得檯面的人一般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