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到房間後,顧言君一邊拖着洛小天往牀榻的方向快步走着,一邊用靈力輕鬆關上了身後敞開的房門。
看着近在眼前的那張軟綿綿的牀,洛小天雙眼大睜,再次下意識的覺得顧言君要對他圖謀不軌。
於是,他使出渾身的力氣重重甩開了顧言君抓着他不放的那隻手,慌亂的往後退了兩步後,兩隻手緊緊攥着衣襟,瞪着面前的顧言君有些着急地說道:“師……師尊,不……不是我說你,做人時時刻刻都要有新的追求,修仙的更理應如此,在這世間,你可是非同尋常之人,自然要找個法術高強,品德高尚的人來與你共度餘生……”
他又往後縮了縮身子,嘴裡依舊不停歇的說着一些讓顧言君匪夷所思的話:“徒弟我身份卑微,品行不端,實在配不上師尊,改明我給師尊物色個好的,親自給您老送過來,天色不早了,我先走了,不必送了。”
說完,預備着撒腿就跑,只可惜,無論他怎麼向前跑,雙腿都只是在原地來回撲騰。慌張之餘,他回頭撇了一眼,才發現後衣領竟被顧言君抓的死死的。
“品行不端……”顧言君重複着他剛剛的說辭,低着聲音眼裡帶笑地說道:“在你心裡,爲師的眼光到底是有多差?”
洛小天轉身看向他,呵呵兩聲後,皺起一張苦瓜臉,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顧言君看他的表情,便知道他又在胡思亂想了。他感到好笑的低了低頭,緊接着,一根帶有靈光的手指便對準洛小天的眉心,輕輕按了下去。轉瞬間,眼前一臉茫然的少年竟變成了他的模樣,連同身材,衣物都毫無二致。
洛小天從顧言君身後的靈光鏡中看到了這一幕,眼珠子差點沒瞪出來,舌頭也一時因爲驚懼而打結:“你……你……你……你這是做什麼?”
顧言君慢慢解釋道:“我待會兒需要借用你的身份出去一下,你就以我的身份待在這裡,兩刻後,會有白虎殿的弟子過來彙報課業,你少說話,仔細聽着便是,等他們離開後,你直接在這裡歇下即可,這牀我都已經鋪好了。”
洛小天聽得有些懵,自我梳理了一番後,最終總結道:“你的意思是,你要出去,但又不想讓別人知道,就讓我裝成你的樣子,在這裡幫你打掩護。”
顧言君難得覺得洛小天聰明瞭一回,便毫不遲疑的點了點頭。
“不幹!”
少年一嗓子怒吼出來的時候,在場的靈光鏡瞬間後悔自己豎起了耳朵。
顧言君一驚,但頃刻間,又平靜如常,說的話頓時讓洛小天變了主意:“你難道不想知道,被同門師兄弟喚作師叔,會是怎樣的一種感受嗎?”顧言君見他有所動搖,繼續哄騙道,“不過有一點你得記住了,你是以我的身份面對他們,什麼話不該說,什麼事情不該做,你都要把握好分寸。”
最後這句話,不像是警告,倒像是唯恐洛小天不會這樣做,更何況,就算他不提醒,洛小天也絕不會放過一個如此好的詆譭顧言君的機會。這不,顧言君前腳剛化成洛小天的樣子出了房門,洛小天就在房間裡跳起了老年迪斯科。
當沈念他們前來找顧言君彙報課業的時候,洛小天正踩在牀上扭着屁股,甩着頭髮,渾身上下無不彰顯着“顧言君瘋了”五個大字,如同一道驚雷一般,劈糊了在場的所有人。
接下來,還喪心病狂的讓衆人叫了他一百來遍的“師叔”,更加坐實了“顧言君瘋了”的言論。
而此時此刻,顧言君已經離開了璞玉島,順着來時的路,御劍飛落在了一個名爲“水謠村”的地方。這裡,是他與蕭寒一起生活過的地方,也是他夢裡那個想忘又忘不了的地方。
視線好不容易從滿目的廢墟與荒蕪移向那條平靜的河流,隔着淡淡的霧氣,他彷彿看到百年前的自己正站在河水邊吹着他的白玉蕭,笑看一人挽起褲腳,彎着腰在簇擁的蓮花旁嬉戲摸魚。
他下意識的往前走了走,可那些來自於過去的影子卻突然間變得越來越模糊,一瞬間,便已經化作一縷霧氣,看不見,也抓不到了。
顧言君看着面前那些半開半謝的白色蓮花,眼裡彷彿有一些悲涼的情緒被用力抹掉,他施展法術,盡力讓那些蓮花看起來鮮活明豔,以求永遠都不會凋謝。
可就在這時,有人在他背後低聲開了口,似是嘲諷的語氣說道:“這蓮花都已經死了,你用靈力維持着它們的原樣,又有何意思。”
顧言君聞聲回頭,望見若千晨在離他不遠的地方持劍而立,而至於他何時來到的這裡,他竟然半分都沒有察覺。
他皺了皺眉,慢慢轉頭後,再次看向那些綻開的蓮花,回問道:“你來這裡,不怕遭到煞氣吞噬嗎?”
若千晨眸光沉了沉,語氣多了幾分冷硬:“你明知我已經清楚了洛小天的身世,你卻還讓他監視我,離我那樣近,如此看來,你大概已經猜出了我的身份,知道我不會傷害他,那今日我來這裡,你也是知道原因的,又何必問什麼煞氣吞噬。”
顧言君低下頭,許久都沒有再說一個字。他早就懷疑若千晨就是當年蕭寒身邊的護法——穆陽,只是當年他親手埋葬了穆陽,就算經過百年,穆陽的魂魄重新轉世爲人,他也不可能記得過去的事情,可眼前之人,不僅知曉過去,就連他眼裡流露出的透徹與冷冽,都像是已經存活了百年。這世間,能夠“活死人”的唯一辦法,便只有傀儡術了。蕭寒曾經告訴過顧言君,說傀儡師學成之日,都會用陶泥或是木材,臨摹着自己的樣子,爲自己雕刻一個人偶,然後放在萬年老樹的樹幹內,等故去的那一日,傀儡師的魂魄便會回到人偶,吸取天地靈氣,重新幻化成人,只是人偶若無心,即使擁有前生的所有記憶,也不會有情。
想到這裡,顧言君的神色變得久違的沉凝,他輕輕揮動衣袖,在整個水謠村的廢墟上,鋪開了數百盞明火搖曳的彩燈,今天是蕭寒的生辰,他最喜歡這種明亮又多彩的東西。
“你應該很想殺了我吧。”顧言君垂着眼眸,淡淡說道。
流動的火光下,若千晨的臉色沉沉,望着身前的那片河域回道:“當年在這裡,蕭寒持有鬱塵鼎,足夠可以要了你的命,可他沒有那樣做,便是希望你活着,而他所希望的事情,我從不違逆。”
他攥着劍身的手指,用力緊了緊,似乎是咬着牙在心底說道:但是,我一定不會讓你好過,總有一天,我會讓你也嚐嚐衆叛親離的滋味。
顧言君定定的看向他,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又像是早已猜到,但他沒有再說什麼,只重新看向那些看似活的鮮豔的蓮花,獨自思索着一些事情。
這時,心底驀然有一股驚懼感衝破理智紛至沓來,瞬間讓顧言君捂着胸口,眉頭緊鎖的喚了聲:“小天……”
半個時辰前,天清閣的客房內,靈雲城的幾個弟子在向洛小天假扮的“顧言君”彙報完今日課業,以及明日計劃之後,便匆匆忙忙的趕快逃離了變態“顧言君”的魔爪。只有沈念被指名道姓的留了下來。
洛小天盤腿坐在牀上,裝的端端正正,故意用淳厚的語氣說道:“沈念,把你的劍留下,人可以走了。”
沈念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半天不說話。洛小天急了,聲音擡高了一些:“我說,你把劍留下,就可以走了。”
沈念依舊一動也不動。
洛小天不高興了,直接從牀上爬下來,準備上手搶,怎知剛走到沈念面前,就聽他好不容易開了口:“你不是三殿主。”
一句話,別提讓洛小天有多震驚,他偷偷轉頭看了一眼桌上的靈光鏡,發現自己還是顧言君的臉啊,怎麼就被沈念看出來了。
洛小天也不想跟他隱瞞什麼,就乾脆坦白道:“是,我不是三殿主,我是洛小天。”
他的話音剛落,沈念轉身就要走。
洛小天急忙擋住他的去路,略顯氣憤的說道:“沈念,你別忘了,你這次能夠來這天清閣,全都是我的功勞,你不得拿點東西,感謝一下我啊。”
說話間,他有意無意的指了指沈唸的那把劍。
沈念低頭看了看,跟着,直接繞開洛小天,繼續往門外走去。
洛小天一看,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擼了擼袖子後,如同發威的小老虎一樣,朝着沈念撲了上去,意圖奪下對方的那把劍。
可沒想到,就在兩個人扭在一起的時候,洛小天突然感覺有一道氣力順着他的手掌心躥進了他的體內,瞬間把他的五臟六腑攪了個天翻地覆,一時間,周圍的空氣也逐漸變得稀薄起來,讓他來不及作出反應,就兩眼一抹黑,暈了過去。
等洛小天緩過那口氣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昨天夜裡,見他忽然不省人事後,沈念想都未想,就把他拖到牀上,拿被子一蓋,緊接着,便急匆匆的逃離了現場。
顧言君感知到洛小天掛着的蓮花項墜,因爲其體內的煞氣亂竄產生了靈力波動,立刻趕了回來。
他發現洛小天的身上有被吸取過靈力的跡象,也正因此,造成他體內的氣息紊亂,催動了原本已經平息下的煞氣。
天地六界中,除了鬱塵鼎能夠吸人氣力外,還有一類特殊的體質可以做到,那便是生有融合靈根的修行者。
顧言君通過靈光鏡,察看到底發生了何事,當看到從沈念身體裡散發出的那道白色的氣息時,頓時爲之一驚——“這孩子,竟然是融合靈根,可爲什麼新弟子靈根測試的時候,卻沒有檢測出來?”
他雖然滿腹狐疑,但沒有親自去向沈念詢問緣由,而是將此事告知了陸莫辭。按照陸莫辭的意思,是等回到靈雲城再解決此事,現如今,他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燕門宗的人要來了,這次的比劍大會少任何門派,都不能少了燕門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