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士們如蜂嗅蜜,嘩啦啦一下子圍了過來。
那相貌憨厚的修士,繼續大喝道:“你別這麼看着我,大家看我的面相,就知道我肯定不是一個會胡謅的人!再看看他,肌膚光滑、五官俊秀,一看就是從小錦衣玉食的公子哥!這種人,絕對是壞事做盡,整日強搶良家婦女,欺壓鄉鄰!”
不得不說,這修士話語中的煽動之力極大,一席話下來,大部分修士都相信了他這位“忠厚老實”的人的話語。
而崔封那副“好皮囊”,平日間便能喚起諸多男修心底的妒火。此時,那面相老實的修士,一番犀利的言辭後,更是引起了衆人的共鳴。紛紛覺得,眼前這個俊朗的少年,平時必定沒少幹那些齷蹉之事。
人,就是這樣,只願去相信,他們所願意相信的“事實”。
《勝京十大冤案》中記載過一樁史實,講述的是,一名淳樸的農人,無意間走上修真之路後,因其天賦過人、心思純潔,修爲一日千里,最終與心愛的女子比翼雙飛,準備解救蒼生,誰知,卻招來他人嫉恨。
最終,這個原本打算懸壺濟世的修士,卻硬是被各種“鐵證”污衊成了一名罄竹難書、罪惡滔天的“魔修”。
他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妻子,被釘死在木樁之上,渾身赤裸着被鞭笞,最後被抽得魂飛魄散。
世人還將埋葬着他雙親的墳墓找了出來,並刨出棺木,澆上了屎尿,佈下了種種陰毒的陣法禁制。
其時,許多行蹤不明的修士,也都被算在了他的頭上。而越來越多的修士,都站出來指證,自己曾被他追殺過。這些指證他的修士之中,還有着那些他曾救助過的人。
最後,那人在蒼穹之上留下了一片血字,掙脫牢籠脫逃。百年之後,終於得證自己的清白,將仇人手刃。
說來令人唏噓,那仇人,正是他昔日最爲親近的好友。
而這段歷史,文人墨客將其潤色後,廣爲流傳,其主角更是被世人稱之爲“無罪魔修”,以使後人驚醒,警鐘長鳴,莫要人云亦云。
勝京王朝設立的“監門”,其中的“掌權人”與“執法者”,也都宣稱,一定要秉公執法,不得徇私,不得濫用職權。
然而,類似的冤案,依然是屢見不鮮。
要麼,是有人以關係爲紐帶,左右那些“掌權人”的思想。要麼,就是真相被矇蔽,事實被歪曲。
正如崔封眼下的處境,就是被潑了一盆難以洗去的髒水!
其實,也怪不得衆人願意將矛頭指向崔封。這個世道,紈絝二世祖屠人滿門、姦淫擄掠,最後卻毫髮無損,類似的事件數不勝數。
“富庶子弟”、“世家公子”似乎在大多數底層修士眼中,都已成了“人渣”的代名詞。
“惡貫滿盈,指不定殘害了多少條人命!”
“就是他!我就說此人爲何如此眼熟,那日在釜垣城,光天化日強姦母狗的人,就是他!”
所謂牆倒衆人推,一旦火苗向着某一方燃燒起來,很多人就會見風使舵,流言蜚語自然而然就出現了。
而後,這些東西,就構成了所謂的“真相”。
倘若,崔封今日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無依無靠的窮小子,只怕那些種種荒謬的罪名,他都得坐實了。
只可惜,他,並不是當初才走出竹篁村的少年了。
“強姦母狗?你怎麼不說我強姦了你娘呢?”崔封瞪了一眼那個誹謗自己的修士,而後對着面前那名相貌憨厚的修士說道:“你在此誣衊我,無憑無據。我不承認,你又能奈我何?”
這時,牛獒帶着幾名修士大步流星地走來,指點着崔封,一臉正直地說道:“一張嘴,或許你能說他胡言亂語。但我們幾個人都聽見了,難不成,還有假?”
“或者,你想說,我們幾人,聯合起來潑你髒水?你算個什麼東西?值得我牛獒行如此下作之事?”
牛獒話語擲地有聲,兩句話說完,已是讓在場圍觀的一大半修士信服。
“你眼高於頂,看不起塗師兄也就罷了。連青水派這等真正的‘千年門庭’你都不放在眼裡,如果我是青水派弟子,定不能饒過你這敢做不敢當的小人!”
“真是可悲,牛皮吹炸了吧!”
“哪裡都有這種信口開河的人,只是此人還如此之狂,真讓人看不下去。”
“癩蛤蟆要吞天嘍……”
牛獒的用心,不可謂不險惡。他與他身邊的修士,三言兩語,便將塗萬置於了無可選擇的境地。
倘若他還不站出來,身爲千年門庭弟子的地位與光輝,定會大打折扣。
一道瘦弱的人影緩緩走到場中。牛獒眉頭一挑,強忍着臉上的喜色,暗道一聲“來了”。
崔封看着來人,哭笑不得。眼前這位,不正是當日被自己擊殺的那名青水派修士麼?
“也不知是何人扮成的,不過當真一模一樣。若不是我知道內情,絕對會被駭得四肢僵硬。”崔封心有餘悸地想到。
可即便他知道眼前這塗萬是宗內某人扮成的,看着那張似笑非笑的面孔,他依然覺得心底寒氣陣陣。
跟隨在塗萬身側的,還有西世晴、劉雪杉、姚驍三人。
牛獒一見西世晴,眸子中掠過一道渴慕,但又見她與塗萬神色親暱,心底即刻不可遏制地燃起熊熊妒火。
“塗萬……”在牛獒的幻想中,他已將塗萬碎屍萬段了無數次。
可在現實裡,他卻是擠出笑容,道:“塗師兄,就是此人,方纔對你與你身後的青水派出言不遜!”
牛獒雖是在對塗萬說話,但目光卻一直向着西世晴那邊飄去。
西世晴露出一臉嫌惡的神色,以一副冰清玉潔的姿態說道:“塗師兄,他不過是一個跳樑小醜罷了。”
塗萬悠悠開口,倨傲地瞟了牛獒一眼,而後看向崔封,意味深長地說道:“就是你挑釁我麼?呵,我都懶得踩死你。牛獒,聽說你是困熊峰的第一人,我給你個表現的機會,幫我將此人收拾一頓吧。”
“記住,斷其一隻手,一條腿,就夠了。”
崔封嘴角一翹,他隱隱間覺得,對方這句話,似乎是在對自己說的。
牛獒沒想到,對方竟然一句話就巧妙地將此事應付了過去。
不欲出手,因爲對手太弱。
這就是來自強大宗派的底氣!
心中雖有萬般不情願,但牛獒還是隻得應允。即便他修爲高於塗萬,可塗萬卻擁有巍峨高聳的靠山。
“無妨!將這小子揍一頓,也能出我心頭一口悶氣!”牛獒轉念一想,送上門來的人肉沙包,也並非一無是處。
“我的名字,相信你早就知道了。大言不慚的小子,你叫什麼?”按照修士比斗的規矩,牛獒隨意地問了一句對方的姓名。
然而,下一剎,他瞪大雙眸,只見眼前汪洋般的墨色席捲而來,四個音節盤旋在天地之間,散發出了一股威懾之意,讓在場諸多修士瞠目結舌、呆若木雞。
“我名,崔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