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掌大小的啼木印,在崔封手掌頓時散發出一股山嶽般的巍峨氣息,只一剎那,一道虛影自啼木印內部幻化而出,峻拔的石壁屹立在崔封面前。
公孫元崇像是什麼都沒看見一般,依然徑直朝着崔封飛掠而來,只不過現在,他的速度比起先前要減退了一大截,大不如先前。
崔封臉頰上的皮膚不斷抖動,他感應到啼木印中那股最爲龐大的力量依然沒有動靜,他眉頭深深地鎖了起來,眉心處盤旋着的神識擰作一團,激烈的神識波動不斷盪出,掠過虛空,滲入到啼木印中去。
猛地,崔封頭顱之中,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像是一根麻繩緊緊縛在了他的腦海深處,而麻繩的另一端,則連着一頭樊蹄,此刻,那頭樊蹄正再瘋狂地邁動着腳步,想要將崔封頭顱中的一切都扯出去一般。
“再這樣下去,神識會遭受到重創!”崔封心底浮起一個念頭,而也就在這時,他發現,啼木印中的那股力量,忽然間鬆動了。
咬緊牙關,崔封繃着神識,遊在在崩潰的邊緣,一鼓作氣!
那幻化出了峭壁的啼木印,猛然間再度迸發出了一股極其強悍的氣息,呼嘯作響的風浪將空氣束縛,公孫元崇的身形一滯,似乎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禁錮住了。
而懸浮在半空中的啼木印,瞬間化作一輪耀日,緊接着,在公孫元崇靜止不動的剎那,一頭杌駒的神駿光影倏地從天而下,它那四隻碩大的蹄子,每一次落下都將虛空踏出一片蛛網般的氣浪漣漪,沉猛的氣息讓崔封視野中的空間,都變得扭曲了起來。
杌駒,是一種外形與馬匹相似的生靈,或許將之稱爲馬匹中的王者比較合適。這種生靈血脈珍貴異常,傳說是遠古時期元嬰期修士競相追捧的坐騎,本身便擁有着強大的稟賦。
崔封當初從那秦依項儲物袋中得來的這件啼木印法器,其最爲主要的原材料,便是這杌駒的一縷最爲精純的精魂力量。
故而,當崔封將啼木印催發到極致時,會激發出這杌駒的形影來。
杌駒在虛空中總共踏下了三步,盡皆落在公孫元崇的頭頂上方。
杌駒第一步落下,公孫元崇僵住的身子便狠狠的一顫,他雙腿之上密佈的尖刺,剝落了一大片。
杌駒第二步落下,公孫元崇雙膝一彎,直接跪伏在地。他雙膝砸到地面上的瞬間,直接將白石地面磕得粉碎。
杌駒最後一步落下,那巨大的蹄掌中,垂落下了一道四四方方的光影,形狀與啼木印極爲相似。那光影迅速地印在伏下的公孫元崇的脊背之上,將他整個人的軀體,深深嵌入到了白石地面之中,周圍,濺起了大片殷紅的血跡。
崔封連忙將繃緊的神識鬆散開來,啼木印化出的峭壁、杌駒,同一時間消弭爲虛無。啼木印外表變得普通至極,無力地從空中墜落,崔封伸手一攬,將其收回到儲物袋中。
剛把啼木印收起,崔封便感覺到鼻中一動,兩股溼漉漉的東西從他鼻腔中淌落。他用手指一拭,一片血紅色刺入他的眼簾。
“這一次馭使神識,當真兇險到了極點……居然連鼻血都逼出來了……”崔封深知,將啼木印催發到極致一次,他自己所要承受的損傷也不小。而且,這種損傷,還是來自精神層面的,一般的丹藥根本無力迴天。
所幸,崔封擁有神通《通冥功》。這門神通,可以在極短的時間內恢復過度消耗的神識,曾幾度保住了他的性命,不可謂不珍貴。
不過當下,可沒有時間讓崔封運轉《通冥功》來緩解神識的疲憊。被嵌入到白石地面中的公孫元崇,依然散發着陣陣讓崔封倍感威脅的生命波動。
崔封縱步上前,看着對方那滿是尖刺的脊背,打消了用腳掌踩踏對方的想法。旋即,崔封腦海中靈光一閃,從儲物袋中拈起一張森白色爲底、血紅色勾邊的符籙來。
符籙整體看上去像是某種生靈的皮革,正中央畫一個龍飛鳳舞的繁複字符。崔封朝着其中注入了一絲靈力,整張符籙頓時脫手而出,幻化出了一道模糊的魁梧影子。
“三品符籙,殺字符……”崔封心中喃喃默唸,這張符籙來源於象羅宗寶窟,乃是三品符籙中極具殺傷力的符籙之一,光是從起名字之中,便能嗅到一股血腥的氣息。
殺字符衍化出的魁梧人影,鎖定住了公孫元崇。魁梧人影一躍而起,雙手虛握着,舉過頭頂,而後重重地劈斬而下,一道血紅色的月牙形光芒憑空出現,狠狠地沒入到了公孫元崇的後心,隨之涌起的,還有蕩向四周一浪高過一浪的血色光霞。
崔封脫胎境的肉身被直接掀飛,他緊繃着身子,不敢再觸動神識,只得憑藉着肉軀力量來硬抗。
而公孫元崇,被殺字符的威能擊中後,他整個人背上的尖刺間,滲出了大片大片的鮮血,那些短而粗的尖刺,也紛紛折斷,變得一片狼藉。
殺字符幻化出的模糊人影,連連劈斬下了三道血月光芒,才緩緩散去。崔封不敢放出神識來感知,只得在遠處靜靜地觀察着。
漸漸地,崔封眼皮開始打架,神識被使用到了極限,他的精神自然也瀕臨崩潰的邊緣。
就在這時,崔封眼皮一跳,他模糊地看到,不遠處的公孫元崇,忽然動彈了一下。緊接着,公孫元崇的兩隻手臂,一下撐住了白石地面,將他的身子慢慢從地面中“剝”了出來。
崔封嘴角扯起一抹苦澀,他站起身來,心情跌落到了谷底。
公孫元崇自始至終也沒有過多餘的表情,他就一直冷冷地看着崔封,一雙眼睛周圍,凸起的白色小眼珠紛紛睜開,目光全都牢牢地釘在了崔封身上。
他一步步朝着崔封走去,崔封也挪動腳步,走向公孫元崇。眼下,他只能以肉身與對方廝殺了。
然而,崔封一看到公孫元崇手臂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尖刺,心中就涌起一陣想要仰天怒吼的衝動。
可就在兩人相距只剩下三米之時,公孫元崇卻是忽地止住了腳步,而他這驟然停止的舉動,讓他整個身子一個趔趄,差點正面砸在地面上。
崔封一愣,連忙卸去腿上的力道,他怔怔地看着公孫元崇,這才注意到,對方那兩隻枯槁般的腿,此刻竟是以一種彆扭的形狀曲折着的,“他的腿骨,看樣子是已經斷了。”
腦海中浮現出這個念頭,崔封心裡一動,向後退了小半步,他生怕對方是佯裝弱勢,哄得自己放下戒備,然後施展出必殺一擊。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崔封當初在地牢中與諸般生靈廝殺時,便屢次遭遇到這種情況。那些生靈的表現雖然毫無靈智可言,但處在戰鬥中的時候,一些生靈陰險狡詐本能還是存在的。
公孫元崇站穩身子後,直直的看着崔封,這時,他那孔洞嘴巴中,傳出了一道聲音來:“我已經失去了戰鬥的能力,是你勝出了。”
話音一落,他的身軀,便如同一對拼湊起來的石塊般,倏地散落了一地,激起了層層塵埃。
崔封定睛一看,那公孫元崇的身子,已然化作了一塊塊淡灰色的石塊,七零八落地,躺在白石地面上。
“什麼?!這是……”崔封眸子中掠過驚愕,不過很快,他便在一塊塊碎石之中,發現了一顆格外引人注目的圓珠。
崔封彎下腰,將這顆墨綠色的珠子撿起。這顆小圓珠只有櫻桃大小,表面異常光滑,本色爲墨綠色,藉着光芒,還反射出了另外幾種光澤來。
這時,那道神出鬼沒的神識波動,再一次毫無預兆地降臨,崔封一怔,腦海中便浮現出了一段話語來:“十日後,將開啓第二重。”
簡單的神識波動來去匆匆,崔封還未回過味來,腦海中便空空如也,只留下那道神識波動的雪泥鴻爪。
略微一想,崔封便明白,公孫元崇只是一個起始,也就是那神識波動之中所謂的“第一重”,緊隨而來的,是“第二重”。崔封認爲,如果自己沒猜錯的話,或許還有“第三重”、“第四重”、“第五重”……
想着此般種種,崔封臉色一陣變幻,時而無奈、時而憤怒、時而絕望,最終,也只得歸於平靜。
顱宇中,閻鴟出聲安慰道:“這樣不是很好麼,不斷出現與你勢均力敵的對手,成爲你的磨刀石,讓你變得愈發鋒利,這可是其他修士求之不得的機會。”
崔封轉念一想,深以爲然,既然被困在此處,與其怨天尤人,倒不如全身心沉浸其中,竭盡全力與敵人廝殺搏鬥,在一次次激戰中汲取養分,壯大己身。
想通了這一點,崔封心中涌起了鬥志,熱血流過經絡,他將在這賭鬥場中遇到的一切,都視作一場修煉,心態頓時平和了起來。
“不論如何,還是先將神識恢復過來吧……”崔封現在,連用《通冥功》溫養神識的精神都沒有了,他只想仰面癱倒在地上,大夢一場。
很快,崔封便睡了過去,毫無顧忌、毫無戒備。而與此同時,那顆還被他握在手中,沒來得及收回到儲物袋中的墨綠色珠子,開始散發出一圈圈幽幽綠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