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生滅之間,崔封感覺到四肢百骸、五臟六腑間,似有醍醐奔涌而過。
純淨無暇的白色霧氣,化作一抹抹沉靜的光霞盪開來。在這一瞬間,崔封猛地感知到,自己的體內,一股既陌生又熟悉的氣息,緩緩攀升而起。
“是丹田……空間之力?!”剎那間,他便察覺到了自己體內的異樣。
丹田內,原本那宛如一團小太陽般的白色光球,此刻再度迸發出遠勝於從前數倍的光芒,將磅礴厚實的九幽靈力映照得幾乎快要沸騰起來。
實際上,自從閻鴟傳授給崔封九玄融道這門神通過後,那一方從異域中提煉出來的空間之力,完美地與自己的九幽靈力同出同一空間,但是,自從崔封晉入築基期過後,兩股力量竟是稍稍產生排斥,開始變得井水不犯河水,並未達到自己想象中的水乳融交。
而前一段時間,崔封也不斷採取種種方式,試着將空間之力融入進自己的九幽靈力,以期施展之前那種纏繞着空間之力的靈彈,可結果卻是屢屢失敗。
對此,閻鴟給崔封的解釋是:“你修爲一日千里,九幽靈力一天強過一天,自然會對種植在你丹田中的空間之力產生排異。靈力與人一樣,排斥異己是天性。你能做的,只有花費大量時間,逐漸讓兩股力量重新和諧起來。”
崔封修煉之餘,也在嘗試着再度掌握丹田中“界域玄波”的力量。他心中明白,若不是九玄融道的支撐,只怕他在突破到築基期的那一刻,丹田內的兩股力量便會瘋狂地交戰,最後讓他死得支離破碎。
可在眼下這個火燒眉毛之際,原本難以融合的兩股力量,此刻竟是契合得宛如一體,爆發出了至強至聖的兇威與霸道。
他雖感知到自己的渾身骨架正在瘋狂震顫,猶如怒海狂濤之中的一葉扁舟,但與此同時在他體內崛起的力量,又讓他感覺自己彷彿一座巍峨山嶽,眼前的血屍,渺小得有如塵埃!
要知道,他現在可是在施展靈軀術的情況下,將空間之力糅合入了九幽靈力之中。換言之,此時此刻,崔封的經絡、筋肉、關節之間,充斥着的,再不單單只是九幽靈力,還有一縷縷兇猛到了極致的空間之力!
那是能夠震碎虛空的力量!
不顧肉軀發出的悲鳴,崔封口中傳出一聲酣暢淋漓的吼嘯,他知道自己此刻的狀態,定然是出自閻鴟之手,他無暇報以感激的話語,只能迫不及待地對着面前的血屍,揮出平淡無奇的一記長崩拳。
一抹幽色掠過長空,烏黑光霞如同一隻只振翅而翔的玄色仙鶴,從崔封身旁呼嘯而過。一圈白色的光帶,則繚繞在其拳風之上,平淡如靜水湖面,卻又散發着一股火山內部的躁動。
那縱身而來的血屍似是什麼都沒意識到,依然擡起手臂,朝着崔封的拳頭擋去。
就在一剎那之間,鼓盪着的黑色光芒如同一陣狂風捲過,那毫不起眼的一抹白色光華,輕飄飄地舞動着落在了血屍的手臂之上。
在一陣骨肉血水迸濺之聲中,還混雜着一道若有若無的陶瓷琉璃碎裂之聲,崔封隱約見到,那圈白色的光帶周圍,虛空竟是被擠壓得出現了一絲絲細微得肉眼幾乎不可見的裂痕。
那道裂痕的影子轉瞬即逝,可在崔封心中卻留下了深刻到極致的印象。
“虛空都被壓碎了?!”
連虛空都出現了破損,那血屍的下場,可想而知!
高大魁梧的身子,原本至多可能被崔封這一拳轟得向後退出三兩米,然而,眼下,他那具血紅色身子開始徐徐崩碎。先是手臂,緊接着是軀幹、雙腿、頭顱……
這一次,這血屍連化作一地石塊的機會都沒有,直接被崔封強勢轟殺至渣! щщщ ◆тTkan ◆C 〇
“錚!”一聲清鳴在崔封頭顱中響起,呼吸之間,他感知到圓形廣場四周的禁制如潮水般散去,緊跟着那道一直神出鬼沒的神識波動傳入崔封腦海中:“恢復過來後,來最寬闊的那條甬道中找我。”
這一回神識波動傳來的訊息,明顯多了幾分靈性,不似前幾次那般冰冷木訥。
崔封雙足落地,那血屍崩散過後,一顆墨綠色的珠子從空中落下,掉在白石地面之上發出一陣珠落玉盤的聲音。
只不過崔封現在可無暇顧及這些,擊敗血屍後,他便忙不迭地解除了靈軀術,軀體之中充斥的力量呼嘯而退,而一直被壓抑着的疼痛,也驟然爆發,痛苦直達其骨髓之中。
拼命扼住喉嚨中那一道慘烈的嘶叫聲,崔封渾身繃緊,身子弓起如同熟透了的龍蝦,篩糠似的痙攣起來。
巨大的痛苦足足折磨了崔封十數分,他除了一遍遍咬破舌尖讓自己保持清醒以外,就只能默默承受着這股痛楚。他心中明白,唯有如此,靈軀術反噬給自己留下的後患纔會減小到最低。
熬過去後,崔封渾身一鬆,他身軀下方的白石地面已然鋪上了一層厚厚的血水與汗水,散發着濃濃腥味。
身子一翻,崔封仰面躺倒在地,他大口大口地喘息了一陣子後,才勉強提起力氣,用神識傳出一道神識波動到顱宇之中:“閻鴟,謝了。”
“只此一次,下不爲例。我這麼做,只是想告訴你,你現在體內還有許多沒有被完全掌握的力量,一旦你靜下心來,花時間將之完全掌握,你修爲不進,真實戰力也能登上數個層次。”閻鴟緩緩說道,點出了崔封現在的一個弊病。
事實上,崔封自己也清楚,他現在根基表面上看起來的確是夯實了,可他體內,其實還有許多未曾完全挖掘出來的東西。
比如說這丹田中的空間之力,又比如說他那還未恢復到全盛時期的神識等等。倘若他願意花費一段時間將重心轉移到這些方面上,他的實力進境,將不會弱於之前!
“我明白,探完這九重方塔後,我打算沉寂一段時間,潛心將自己的短板補上來。畢竟,這段時間的確是突飛猛進得太過了。”說着,崔封自己也露出了一絲苦笑。
自他被困象羅礦山起,過去了兩年有餘,而他的修爲境界,從煉氣九層巔峰飛躍至築基期闢層階,如此駭人的進度,說出去只怕更會坐實他那“魔修”的名頭。
癱在地上休息了一陣子後,崔封體內生出力氣來,他站起身,走到那墨綠色的珠子旁,彎腰將之撿起。
看着這最後一顆墨綠色的珠子,崔封心中泛起陣陣漣漪,他忽地意識到,最後那具與自己對戰血屍,他還不知道對方的名字。
公孫元崇、公孫元芝,他覺得這最後一具血屍,不出意外的話,也是公孫家族的人無疑。
握着墨綠色的珠子,崔封屈起痠軟的雙腿,盤坐在地面上。他現在疲憊到了極點,根本不需要這墨綠色珠子催眠,他身子向後一倒,很快便昏睡了過去。
墨綠色的珠子,緩緩亮起光芒。
……
視野一亮,崔封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出現在了一間佈置得極爲華奢的房間之中。
他試着扭動了一下脖子,發現自己的身軀不爲所動,於是,他便打量起自己視野之中的一切。
眼前,擺着一張石木桌,長有十餘米,寬約兩米,他自己所在這副身軀之中,正單獨坐在兩米寬的一方,一眼望去,長桌兩側,左右各坐着六人,皆是白髮蒼蒼的模樣,有男有女。
崔封心中驚訝,自己所在的位置,乃是這張長桌的主位,如此看來,自己所窺視的記憶的主人,還是一名位高權重之人。
緊接着,崔封感覺到自己的視野左右晃了晃,似是在打量長桌兩旁的人物,而後,一道聲音從他所在的方位傳出:“諸位長老,今天我公孫家的秘會,主要商討的有三件事,大家心裡有數!”
此話一出,長桌兩側的十二人面色各異,一名紅面老者怒目圓瞪,死死地看着崔封所在之處,寒聲道:“家主!王朝乾坤堂的雜種們欺人太甚!我們舉全族之力,好好敲打敲打他們!免得讓他們以爲我公孫家任人欺凌!!”
紅面老者一番話說得鏗鏘有力,強悍的氣息暴露無遺。崔封暗暗心驚,即便他此刻以一種虛無的視角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也能切身地感知到對方身上的那股令人窒息的氣勢。
金丹期宗主級強者!
這時,崔封右手邊首位,一名神色陰沉的老嫗慢條斯理地開口:“我公孫家在平陽州即便有些底蘊,但也得依附王朝而生,你若與他們明目張膽地對抗,只怕是會引來滅頂之災!”
那紅面老者身旁,一名臉上滿是老人斑的老者冷哼一聲:“難不成就任由他們將屎盆子扣到我們頭上?如今修真界諸方勢力都已對我們公孫家非常不滿,這時候再不力挽狂瀾,再過一陣子,就徹底無力迴天了!”
“三長老說得有道理,可我們即便能讓六州親王、八方巨擘掣肘,那三脈禁軍又該如何面對?他們要覆滅我公孫家,藉口還不是指不勝屈!”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一名鶴髮雞皮的光頭老人道:“諸位,我想你們都弄混淆了一件事情。眼下,最緊急的問題並不是我們是否要與王朝那邊弄個魚死網破,而是要從根源上,解決此事。”
這時,崔封聽見自己所在的身軀傳出一道聲音:“十長老,看樣子,你已經找到破局之法了?”
那鶴髮雞皮的光頭老者聞言,露出苦笑,搖頭道:“稟家主,雖然我明白禍根纔是一切的關鍵,可近期我公孫家風雨飄搖,根本也無暇騰出手來徹查其中的關竅。”
“實在不行,就讓老祖……”那紅面老者面沉似水,可他話才說到一半,崔封便看到正對着他的屋門,被“嘭”的一聲踢開,那紅面老者的話語,戛然而止。
而隨着一羣人影破門而入,崔封眼前的畫面,也突兀地就此暗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