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被女評委的尖叫聲止住了步,以爲出了什麼事,紛紛跑了回去。
“怎麼了”有人問。
“見、見鬼了...”女評委張口結舌地指着東方黍的作品。
跑來的人朝那“秋韻”一看,果然見了鬼,原來的圖案造型完全變了個樣。
冰塊做的山坡和岩石不見了,被融成了水,兩個胡蘿蔔雕成的小人也變成,一個坐在水邊洗衣服的少女,一個坐在船上垂釣的漁人,而且水不知何時竟出現了幾條紅色的小魚。
更奇的是刻字的冰塊,經融化變成了抽象的山脈,而冰塊上的黃油已融掉到了水裡,變成了一輪金黃色的水圓月。
一個評委先看出了意境,大聲說道:“你們看,石上清泉,水明月,晚歸浣女,泛舟漁人,這不是取自王維的詩山居秋暝嗎”
另一位評委馬上接道:“空上新雨後,天氣晚來秋。明月鬆間照,青泉石上流。竹喧歸浣女,蓮動下漁舟。隨意春芳歇,王孫自可留。絕了,絕了,真是菜有畫,畫有詩,詩有景,景有菜啊...”
經兩位評委一點評,其他人也看出了意思,隨着冰水寒氣的散發,“秋韻”所表達秋時雨後的清涼也讓大家有所感受,看着這一道清新秀麗的冷拼,讓人不禁像回到了王維筆下的山村,新雨如詩的意境,如夢山水的畫面。
從一幅畫幻化成另一幅畫,從一首詩轉化到另一首詩,從一個意境跨越到另一種意境,選手超凡脫俗的想象力和無與倫比的創造力讓所有的人都歎爲觀止,也讓他們忘了剛纔自己是如何評頭論足的了。
評委們也忘了參賽選手與評委不見面的大賽規則,強烈要求組委會讓選手與大家見面,不得已,主持人將東方黍請了出來。
經過東方黍的講解,評委們才知道,黃油在零下15度的低溫冷凍後會變得像石膏一樣,這樣纔有利於雕刻成菊花。
而第二幅畫就隱藏在第一幅畫的冰塊下,包括水魚和小舟。羊城秋日如夏,冰融化成了水,黃油融化成了圓月,只所以會變成水月,很簡單,在刻字冰塊下的水裡放一個圓形的模子就行了。
最絕的是胡蘿蔔雕刻小人手的黃油杯,那黃油融化後,兩個小人手上分別露出了一縷布和一段魚絲,本來對飲的兩人,一個變成了浣紗的少女,一個變成了垂釣的漁翁。
關鍵的問題就是溫度,是氣溫造成了這道菜的變化。
“譁...”
現場響起雷鳴般的掌聲,這掌聲不僅是對選手非凡技藝的折服,也是對一個食物藝術家最崇高的敬意。
“慢...”人羣忽然走出一人。
大家仔細一瞧,是那位香港來的美食家,他示意大家安靜下來,然後對東方黍說:“這道菜獨具匠心,別具一格,確實很有創意。但,請問涼菜在哪裡”
美食家一問,大家頓時安靜了,是啊,熱鬧了半天,激動了半天,好像是沒有看到有什麼涼菜。
一衆評委這纔想起,這是冷菜大賽,不是畫畫比賽,逐都將目光聚向了東方黍。
東方黍淡淡一笑,回了一個字:“魚。”
大家都朝盤水裡的魚看去,五條活靈活現的小紅魚,擺着不同的姿態,或躍,或隱,彷彿爭食着魚餌,又宛若在水嬉戲。
“冷拼的造型固然重要,但終歸是形,最重要的還是要看冷菜的味道,這纔是本。一道冷菜既要有藝術性,同時又要達到“冷菜骨香”的標準,才能稱得上完美啊。”美食家說道。
雖然美食家說出了冷菜製作的常識,但從話音裡也能聽出他說“秋韻”這道菜有“看不吃”之嫌的意思。
東方黍沒說話,拿筷子遞給了美食家和另外四人,其他人則巴巴地觀望着,待這五人品後再做決斷。
五人依次將“小紅魚”塞入口。
剛開始,每個人的眉毛好像跳了跳,但都沒說話,隨即,五人閉上了眼睛,仍未說話,慢慢咀嚼着,嘴巴蠕動着,慢慢地,慢慢地,吃的很小心,吃的很輕柔,又好像吃的很艱難,慢慢地,隨着五人的喉頭蠕動,可以清晰看到食物下嚥的過程,但五人仍閉着眼,沒有說話。
一旁人也屏息靜氣地等待着,等待着五人做出反應或點評,但五人像入定的老僧一樣,就那麼呆站着,閉着眼,恍然進入了夢遊。
半晌,一位二十多歲的小夥子先睜開了眼睛,滿眼的淚水,哆嗦着嘴脣說:“我想爸媽了...如果...他們也能吃一口該多好啊...”
一位三十多的少婦也睜開了眼睛,卻是滿眼的笑。
“怎麼樣怎麼樣感覺怎麼樣”旁邊的人急切問道。
少婦的臉紅了一下,咬了咬嘴脣,輕聲地說:“剛開始感覺很溫暖,後來有點小暈,也有點飄,感覺很舒暢放鬆,最後有一種麻酥感從舌尖傳到了腳尖,渾身無力,身子好像僵住了一樣...反正...很爽的樣子...”
媽蛋的,這女的竟吃出了。一衆人憤憤地想着。
第三位是個五十多歲的大嬸,睜開了眼睛:“啊巴昆吃啊來卡俺你套的來個諾唉帶邁...”
大家吃驚地看着她,不知大嬸嘴裡在嘟囔着什麼。
大嬸活動了一下嘴巴,又快伸了伸舌頭,才一字一句地說道:“艾.瑪.太.好.吃.了.舌.頭.都.打.劫.啦...”
最後兩位是美食家和一位四十多歲的大叔,美食家睜開了眼睛沒說話,大叔卻還閉着眼夢遊呢。
“老張醒醒,醒醒...”一個人拍了拍大叔。 Www¸ ttk an¸ ¢○
大叔剛一睜眼,嘴裡的哈喇子竟流了出來,大叔趕緊吸溜了一下,夢醒似的問道:“怎麼了怎麼了”
“你可真行,站着都能睡着,是偷喝酒了吧你就不怕你媳婦罵你,我可記得昨天你要喝瓶可樂都得請示媳婦的啊...”後面的人玩笑道。
說話間,姓張的大叔手機響了,沒說兩句,大叔就吼上了:“你個敗家娘們,以後少管我,惹火老子,老子收拾你...”
後面的人像不認識地看着老張,驚訝地說:“媽耶,你不氣管炎了...”
說話間,美食家突然走到東方黍面前,沒說話,而是深深地朝東方黍鞠了一躬,慌得東方黍趕緊也鞠躬回禮着。
美食家抓住了東方黍的手:“我向你道歉,我爲我的不敬和淺薄向你道歉...”
東方黍慌忙道:“不敢,不敢,您是前輩,請多批評指教...”
“蔡大師,點評一下唄...”有人插話道。
蔡美食家點點頭,沉吟了一下,說道:“相信其他幾位也吃出來了,我們吃的是三魚,。三魚最常見的吃法是刺身,因爲生吃營養價值最高,魚肉有益脂肪酸不會被破壞掉。大家知道,吃刺身離不開醬油和青芥末,這是因爲生魚片是寒性的,不好消化,所以要用熱性的佐料去平衡它,特別是芥末,不但辛辣沖鼻,而且有除腥殺菌開胃的作用。但不是所有人都喜歡芥末的味道,就像臭豆腐,喜歡的人遠遠就口角流涎,不喜歡的人只會避之若浼。而東方師傅做的這個三魚味道,我也是第一次嘗試,真沒想到,他竟創新地用黃油和白酒來調味,所謂的黃油和青酒就是小人手上用黃油做的酒杯和杯子裡的酒水,經融化,黃油和白酒就落入水和三魚融合一起,白酒去腥殺菌,黃油提味增鮮,二者相輔相成,轉化成無比極致的味道。尤其那冰水很好地起到了保鮮作用,使三魚的鮮味沒一點點流失,入口就能感受到那種新鮮的肥美和充盈,就像吃奶油很多的冰激凌一樣,看起來很膩,咬下去卻妙不可言。尤其那白酒,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應該是超過五十年以上白酒的原漿,雖然只有幾滴,入水後被稀釋過,但原漿的濃烈和三魚的鮮美,就好像有無數個精靈,在舌尖上翩翩起舞,心曠神怡,如夢如幻。此味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嘗啊,謝謝東方師傅讓我嚐到了人世間最美妙的味道...”
美食家一席長篇大論,聽得一衆人無限憧憬,聽到最後,一些評委不耐煩地抗議道:“我們要品嚐,我們要品嚐...”
東方黍自然有準備,手一拍,莞父推着小餐車從操作間出來,小餐車上放了許多小碟,上面各擺着一片三魚。未加工的三魚。
“我們要品嚐和這道“秋韻”一樣味道的三魚...”評委們又抗議道。
東方黍笑了笑,說:“你們用三魚蘸着那盤裡的水就可以吃了,保證味道和他們吃的一樣。”
話音剛落,評委們像擠公交車一樣就衝了上去,一餐車的三魚瞬間就一掃而空,爲了能多蘸點盤子裡的水,後面的壓前面,前面的拱後面,幸虧每人只有一片,多的話還真的能打起仗來。
如蔡美食家所形容的那樣,大家期待地吃下三魚料理,然後滿足地閉上眼睛,最後露出幸福的傻笑,紛紛把票投給了東方黍。
等評委從東方黍的展臺離開時,那幅“秋韻”已變成了“冬韻”,除了一個光盤,什麼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