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帥突然冒出了一句“壞了”,是因爲他想起了自己還要趕火車的事。
車票都買好了,若不是碰到雜耍團這檔子事,這會他已經在火車上了。
計劃不如變化,又好像一切都在冥冥安排好似的,他只能聽從命運的擺佈,這大概就是他的命數。
“唉...”申帥長長地嘆了口氣。
“咋了哥們,又碰到了啥難事?”司機熱心地問道。
“沒、沒事,我手機被別人偷了,能借用一下你的手機嗎?”申帥忽然想到浪秦、早早他們明天還要接他的車呢。
“沒問題,只要別煲電話粥就行。”司機說着遞過去一個手機。
申帥接過手機,卻沒有按鍵,他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更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才能回去,但不打電話,又怕他們擔心,這也是他要打電話的重要原因。
反覆思量,左右爲難,申帥還是撥通了浪秦的電話。
“哥,睡了嗎?”申帥小心地問道。
“嘿,兄弟,我今晚在“大個”和毛毛的家住,明天我們一起去接你,還有四眼、梅子、花花、你丸子姐、早早姐都在這,我們正商量着怎麼給你接風呢,你現在坐上火車了吧...”電話那頭的浪秦興奮地說着。
“我...”申帥的眼頓時溼.潤起來。
“兄弟,真想馬上就見到你啊,回來就好,一切都會好的,你也勞累了一天,好好在車上休息吧,明天咱們好好聚聚...”
浪秦是個寡言的人,今天竟意外地話多了起來,看來,他也激動的忘情了。
申帥咬了咬牙,強忍住要流下的眼淚,頓了頓說道:“哥,你聽我說,我暫時回不去了...”
“怎麼了兄弟?快告訴我,出了什麼事情?”浪秦那頭的聲音都變了。
“哥,我很好,你不用替我擔心,我要臨時處理點事,事辦完就回去...”申帥平靜地說道。
“兄弟,到底怎麼回事?你準備去哪裡?告訴我,我現在就去找你...”浪秦急了。
“謝謝你哥,我真的沒事,我現在正坐在一輛出租車上,我要查件事,這件事一時很難說清楚,回頭我會告訴你的...哥,你還記得我曾經對你說過的話嗎,“正如你承諾讓鄉親們過上好日子一樣,我也承諾了要幫別人完成一些事情”,現在,我要做的事,就是爲兌現承諾所做的事...”申帥字斟句酌地說道。
浪秦沉默了好大一會,半晌纔開口道:“兄弟,我知道你非同常人,所做的事肯定也很重要,哥只想讓你知道,我們都很擔心你,都願意爲你分擔些什麼,哥希望你,不管遇到什麼困難,一定一定來個電話,哥永遠是第一個來幫你的人。”
剎那間,兩行熱淚從申帥的臉龐落下,他努力地抑制住情緒,故作輕鬆地說道:“我知道,哥就是我的靠山,有哥在,再大的困難我也不怕,你放心,有事我會第一時間給你通信...對了,我用的是出租車司機大哥的電話,長途話費貴,我就不多說了,你代我向早早姐她們解釋一下吧,就這樣,我掛電話了...”
終於合上手機,申帥悄悄抹了把眼淚,長舒了口氣後,從口袋掏出一百元錢,對司機說道:“謝謝,這是你的話費錢。”
“說啥玩意呢?瞧不起人是不,趕緊把錢收起,別埋汰人啊,惹急了哥們,我還就不拉你了...”剛哥忿忿地說道。
沒想到這司機也是個爽快人,申帥收回錢,對司機笑笑:“謝謝鋼哥,要不咱這樣,頭半夜你開車,後半夜我開車,咱倆輪換着開,這樣,咱倆都可以休息了。”
“沒問題,你要困你就先休息吧,有事我叫你。”司機應承道。
司機將出租車靠路邊停下,申帥從後面鑽到了後座。
連續的奔波,讓申帥很是疲倦,但他躺在後座上,卻怎麼也睡不着。是啊,好不容易回到了祖國,怎能平靜下來?
“唉,謝天謝地,總算找到了線索,要不然,我的罪過就大了...只是辛苦了申帥,剛回國就碰到這事,也真難爲他了...”“罵王”開口道。
“謝謝你們,真的謝謝,我爲我之前的態度向您二位道歉,對不起了,請大家多多包涵,也謝謝申帥,真是給你添麻煩了,你是好人,也是我們幾個死鬼的福星,請你務必幫忙到底...”“車王”誠懇地說道。
“理解理解,這事放到誰身上都不會冷靜,對了車王,趁申帥現在休息,你趕緊講講自己的故事吧。”“孩子王”說道。
“車王”可能在調整着自己的情緒,片刻,他緩緩講了起來。
“車王”名叫趙勇,生活在東魯市火臨縣小集鎮,他父親是個貨車司機,沒事喜歡帶着他兜風,所以,他從小就和汽車結下了不解之緣。
男孩子小時候的玩具大多是玩具槍飛機和汽車模型之類的,爸爸知道趙勇喜歡汽車,就給他買了許多玩具車,他拆了裝,裝了拆,不停地折騰,不停地搗鼓,好好的一部玩具車,沒幾分鐘就被他拆的七零八碎。別人看見了,都說這孩子長大後不是搞拆遷的就是玩汽車的。
長大後,趙勇和其他的男孩沒什麼兩樣,生性好動,調皮貪玩,上學不好好學,但唯獨對汽車最感興趣,別人看武俠愛情小說,他看汽車雜誌,別人上吧打電遊,他上電子遊戲室開電子汽車。
可以說,“車王”和“廚王”的經歷有些相似,年少時都是混混,幹過很多不靠譜的事情。但人家“廚王”好歹是富二代,你“車王”一個工人階級的子弟也在那混日子,這不是作嗎?
上了高,趙勇的學習成績一塌糊塗,一次期末考試,父親看着不及格的成績單,忍不住罵道:“特麼的養你有什麼用,回回考試不及格,你特麼就是個造糞機器...”
“不就是吃了你十多年飯嗎?有什麼了不起,大不了我以後還給你...”趙勇嘴裡嘟囔道。
父親是個粗人,開貨車壓力大,所以脾氣也非常暴躁,一聽到兒子的混賬話,二話沒說,一巴掌甩了過去:“滾你.媽蛋,有本事自己找飯吃去...”
“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處處不留爺,爺也不餓肚。”趙勇捂着臉頂了回去。
“小兔崽子,你是誰爺?我打死你個敗家孩子。”父親眼睛一瞪,抓起桌上的菸灰缸,“呼”地就朝兒子頭部砸了過去。
趙勇偏了偏頭,菸灰缸擦着他的發稍與靠牆的電視機來了個親密接觸,這是他們家剛買的24寸新彩電,只聽得“砰”地一聲,電視機屏幕頓時飛出一地碎片。
看到家裡最值錢的電器瞬間變成廢品,趙勇父親心一縮,“嗷”地一聲大叫,隨手拎起茶几上的茶杯沒頭沒腦地朝兒子丟了過去。
慌亂之,趙勇用胳膊擋了一下,雖然沒砸頭部,但胳膊肘被茶杯裡飛出的水給燙了一大塊地方。
“很好,你乾脆砸死我吧,這樣,我也不欠你們什麼了。”趙勇捂着受傷的胳膊冷笑道。
“你滾,你滾,我沒你這個兒子,你這個兔崽子,快滾,給我滾出去,滾的遠遠的......”趙勇父親氣得面目猙獰,哆嗦着手叫罵着。
“g,滾就滾。”趙勇一副無所謂的表情,一甩頭髮揚着頭轉身就走。
“紅塵啊滾滾,癡癡啊情深,聚散總有時......”趙勇一邊走嘴裡還唱着歌,剩下他爹雙手掐着腰,氣的直喘粗氣。
和“廚王”的經歷一樣,一開始,趙勇感到的是一種自由,一種快意,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人來管自己了,這種當家做主人的感覺讓他很爽。
他坐上巴車直接去了東魯市,大城市的電動玩具比小鎮上好玩的多了,他早就想去見識見識了。
所以,一到東魯市,他馬上跑到了遊藝室,連玩了兩天的電動,直到身上的零花錢花完,他才感到了些許恐慌。
下一步該怎麼辦呢?去哪裡住?去哪裡玩?吃喝怎麼辦?是上學還是去找事做?自己什麼都不會,去哪裡找事做?他又想起了媽媽,媽媽知道自己出走肯定會着急的,他們現在是不是正在四處尋找自己...
趙勇有些隱隱的後悔,但內心又不肯承認是自己的錯,反正走到了這一步,老天總不會把自己給餓死吧。
不行就去要飯,這年頭,只要心狠不要臉,乞丐也能賺大錢。
趙勇自信地朝永強路走去,那是條繁華的步行街,逢年過節時父母經常帶他來逛,那條街他不陌生,他經常看到一些乞丐在那裡行乞,那裡人流如潮,乞丐們的生意很好,他也曾經很同情地扔過一兩個鋼蹦。
唉,沒想到自己竟淪落成乞丐了...趙勇心裡想着,但並沒有感到絲毫的羞愧,因爲他本身就是混混,當混混就是靠着一張厚臉皮行走江湖的,要不怎麼混啊,所以,混混們的都有當乞丐的潛質。
他輕車熟路地來到永強路,步行街上一如既往地熱鬧,這裡人頭涌涌,這裡寸土寸金,這裡是購物的天堂,也是行乞者的天堂。
那時的城市還沒有城管,所以,步行街上的乞丐最多。
一位失去雙臂的姑娘顯得非常引人注目,她用嘴叼着一支毛筆正在宣紙上表演者着書法,很多人都在觀看,不時有人扔過去一些錢幣。
趙勇湊了過去,也不禁睜大了眼睛,那姑娘用嘴巴寫出的書法,字體工整,蒼勁有力,繁體簡體交錯,行列排布整齊,就連不學無術的趙勇也在心裡叫了聲好。
此時,那姑娘已寫完了一段話,紙上寫的是:假如生活欺騙了你,不要悲傷,也不要哭泣,在不幸的日子裡不要焦急,相信吧,愉快的一天正等着你。
寫完後,姑娘將毛筆插在墨汁瓶裡,衝大家靦腆地笑了笑,然後用兩隻腳夾起一隻水壺,用右腳趾靈巧地把水壺蓋打開,接着用腳趾夾着水壺把手靈活地舉到嘴邊,喝了口水。
沒有人鼓掌,也沒有人喝彩,圍觀的人羣紛紛解囊丟下了一些鈔票,其一對母子看了很久,最後,那母親用五十元把姑娘剛纔寫的那幅字給買走了。
真不知這姑娘要靠多大的毅力才能練就這一嘴的好書法?趙勇心生佩服地想着,用手摸了摸口袋,也想施捨點錢幣。但摸了半天,什麼也沒摸.到,這纔想起來,自己本也是來行乞的。
趙勇悵然若失地退到了人羣外,無趣地張望着前方,前面還有一些行乞者,有瞎子拉二胡的、有倒立着唱歌的、有練武賣藝的、有男扮女裝唱戲的,真是五花八門,各顯其能。
唉,看來要飯也是門技術活啊。
趙勇心裡深深地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