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了姚媚兒和辰王這兩個大電燈泡,慕慎安穩住昭陽公主自然易如反掌。
辰王雖然跟着姚媚兒去了廚房,但以辰王之尊,自然不可能在廚房這種地方久待,看着廚房的食材略點了幾個菜後,辰王便去花園小憩。
姚媚兒做菜素來利索,這次辰王並沒有再讓姚媚兒前去講解,於是直到午膳過後辰王與昭陽公主一起告辭,姚媚兒都沒有再出蘅枝苑。
——昭陽公主的殺傷力實在太大了,姚媚兒覺得自己有必要盡最大可能躲開她。
等昭陽公主走了好一會兒,姚媚兒才終於從蘅枝苑出來,準備去花園透透氣,卻在半路上遠遠看到了行色匆匆的慕慎安。
不知爲何,在小路旁遠遠看到慕慎安時,姚媚兒腦子裡浮現的卻是昭陽公主的人毫不客氣的拖着她往外走時,慕慎安恍若未覺認真看書的神情,幾乎是下意識的,姚媚兒往後一躲,在慕慎安擡頭看到她之前隱到了路旁的花叢後面。幸虧姚媚兒是一個人出來的,並未有丫鬟隨行,否則這樣的突然之舉,說不定會惹得這幾日常跟着她的小丫鬟驚叫出聲。
姚媚兒躲完之後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卻又不想突然從花叢中躥出來引得慕慎安詫異,乾脆就這麼躲在花叢中,等慕慎安過去。慕慎安微微低着頭,隻身一人步履匆忙,當他走近之後,姚媚兒纔看到他整張臉都是緊繃着的,似乎要去面對什麼並不愉快的事情。
這樣滿臉負面情緒的慕慎安,令姚媚兒覺得十分陌生。卻與書房中見死不救的慕慎安意外重合。發覺自己生出這個念頭的時候,姚媚兒輕輕掐了自己一下。
——方纔大哥若是十分在意她,恐怕昭陽公主纔會拼命殺了她罷?她怎麼能因爲驚慌失措下的錯覺認爲大哥是真的見死不救?
慕慎安最後並沒有經過姚媚兒跟前的路,而是在距離姚媚兒四五丈遠的路口往紫瀾苑後門去了。自然也沒有發現躲藏的並不算十分隱蔽的姚媚兒。
姚媚兒在花叢後邊自責了許久,直到遠處傳來問菊的呼喚聲,她才從花叢後邊繞出來,循着問菊的聲音找去。
問菊看到從小路中冒出來的姚媚兒,立即跑了過來:“姑娘,您去哪裡散心了?小丫鬟說您去了花園,奴婢繞了一圈都沒找着您!”
姚媚兒輕笑道:“在路邊看了會兒花罷了——問菊姐姐找媚兒有什麼急事麼?”
問菊笑道:“也沒什麼急事,不過是廚房送來了新做的蓮子羹,奴婢怕涼了不好吃,所以出來找姑娘呢。”
“蓮子羹?是未名湖中採的蓮子麼?”姚媚兒的問題得到了問菊的點頭確認,她立即高興起來,“那咱們快回去吧!”
問菊趕緊跟上姚媚兒的步伐:“姑娘,您慢些,未名湖的蓮子雖然難得,咱們廚房裡也還有一些,您不用着急!”
姚媚兒作爲一個廚師,自然也是個十足的吃貨,未名湖是新京郊外未名山頂的湖泊,據說此湖之水只能種荷花,其中的荷花吸收日月精華,開的比新京任何一處的荷花都要美,結出來的蓮子也比別處的蓮子更美味。未名湖並不大,每年出產的蓮子有限,除了供應皇宮,只有一些得寵的勳貴之家才能得到些許賞賜,姚媚兒下山後聽說過好幾次了,不過季節未到一直沒嚐到過,今日見問菊專門爲一碗蓮子羹親自來找她,便隨口一猜,誰知還真是,好奇心之下,她居然爲了一碗蓮子羹運起輕功跑回了蘅枝苑。
等姚媚兒吃了兩口蓮子羹,覺得脣齒留香回味窮的時候,問菊才喘着粗氣走了進來:“姑娘,您、您跑的也太快了些……”
“讓姐姐見笑了,實在是未名湖的蓮子名氣太大,媚兒慕名已久,一時有些心急而已,”姚媚兒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隨即狀似無意道,“對了,媚兒方纔看到大哥行色匆匆,可是朝中出了什麼大事?”
“朝中有沒有出事奴婢到不知道,”問菊頓了頓,答道,“奴婢隱約聽見說是丞相大人派人召公子回府議事,許是有什麼急事罷。”
“慕丞相?”姚媚兒在紫瀾苑住了這麼久,這還是第一次聽到紫瀾苑中的人提起慕丞相,這位在朝中聲名顯赫的丞相大人,姚媚兒的所有認知皆是來自望江樓聽過的小道故事,因這位慕丞相是慕慎安的父親,紫瀾苑中的人不提,姚媚兒也不好意思主動問起。畢竟哪有客居之人帶着八卦之心去打聽主人父親的。此時乍然聽到問菊提起,姚媚兒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說什麼,遂點了點頭淡淡道,“原來如此。看大哥的樣子大約是有什麼急事罷。”
慕丞相召回嫡長子,確實有事。
慕府書房。
一個鬢角微白的中年男子正在桌案上的雪浪紙上緩緩寫字,似乎什麼事都打擾不了他。
書房中央,一個年輕男子筆直地站着,對於中年男子的刻意冷落似乎毫無所覺,只是沉默的立在那裡,微微低垂着頭,似乎在思考着什麼。
良久,中年男子終於擱筆,他坐到椅子上,擡眼看向年輕男子,目光泛冷:“你可知錯?”
面對中年男子的詰問,慕慎安面色如常,擡眸迎上那雙冷漠的雙眸,慕慎安淡淡道:“兒子愚鈍,還請父親明示。”
慕丞相的臉瞬間沉了下去,看到自己的嫡長子毫無懼意的站在那裡,面無表情的望着他,這樣的氣場與他年輕時如出一轍,慕丞相心底的氣不自覺散了些:“我聽說,上午秦王去了你哪裡,後來辰王與昭陽公主也去了。”
慕慎安頷首:“是。秦王走了不久,辰王與昭陽公主一前一後到了。”
“我是怎麼同你說的?”慕丞相的聲音嚴厲起來,“這陣子,要與秦王保持距離,你怎麼又讓他去紫瀾苑?!”
“父親,”慕慎安微微皺眉,“秦王不請自來,又豈是兒子所能左右的?”
“若不是你,他怎會在如此關鍵的時刻不顧旁人的目光貿然去紫瀾苑?”慕丞相冷笑,“前陣子我與他密會時再三叮囑,讓他這陣子與你保持距離,他既然答應了,又怎會如此魯莽?定是因你有事他纔會冒險上門。”
“父親,您的意思是,秦王不可能犯錯,所以會犯錯的只會是兒子,是麼?”慕慎安的表情出奇的冷靜,似乎被自己的親生父親這樣指責已是家常便飯,“難道兒子在父親眼中,就是一個不知輕重、不顧大局之人?兒子又有什麼事非要秦王到紫瀾苑商議?”
“難道還要我說破麼?”慕丞相似乎對於慕慎安的死不認賬很不滿意,他眯了眯眼,冷然道,“你明知秦王對你府上那個小丫頭有意思,卻突然說要娶她,若非如此,秦王何至於突然跑去紫瀾苑?”
慕慎安似乎並不詫異慕丞相連這樣的細枝末節都瞭如指掌,他依舊保持方纔的冷淡:“父親果然明察秋毫。”
慕丞相自然聽出了長子口中的諷刺之意,但他並不在乎,只是警告道:“你最好收了這個心思。”
“難道父親當真想讓媚兒嫁給秦王?”慕慎安微微挑眉,“如今陛下可不會允許任何皇子迎娶媚兒的。”
“姓姚的丫頭,遲早是個禍害,你不能娶,秦王也不能娶,”慕丞相語氣冷淡的做了結論,“至於她會嫁給誰,那是陛下會決定的事。而你,你未來的妻子,將會是鄭老王爺的嫡孫女,那位小縣主再過半年就及笄了,屆時爲父自會爲你求娶——不論是姓姚的丫頭,還是昭陽公主,你最好一個都不要招惹,我不想再聽到昭陽公主出宮紫瀾苑找你的消息了。”
慕慎安神情淡漠,語氣更淡漠:“若父親不想聽到昭陽公主來紫瀾苑的消息,爲何不去同昭陽公主說?難道兒子還能管住一個公主麼?”
“慎安!你最近怎麼總是與爲父頂嘴?”慕丞相的語氣陡然加重,“昭陽公主的性子,也只有你能拿捏她,如今多事之秋,你若再惹上一個公主——難道你還真要尚主,去做一個閒散駙馬不成?!我知道你一直不滿我選擇秦王,但陛下絕不會讓辰王上位,容王本就無心帝位,甘願支持秦王,難道爲父還有旁的選擇?”
慕慎安突然笑了,似乎被慕丞相的話逗到了,他上前一步,緩緩道:“父親,您本是一位純臣,若非如此,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也不可能不惑之年便位及丞相。所以您原本就不需要選擇,只需靜靜等待,哪位皇子上位,您再安心輔佐那位皇子便是了。您如今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爲了……爲了那位素未蒙面的姑姑罷?聽說那位姑姑曾救過父親一命,但你們本就是失散多年的親兄妹,這份救命之恩,到父親護着秦王平安長大難道還不夠?非要用整個慕家去陪着秦王一起賭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