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瑾策點了點頭,問道:“對於媚兒被關在哪裡,你可有什麼想法?事發突然,媚兒又是坐馬車走的,未能留下任何標記,若是直接在新京沒頭蒼蠅一樣到處搜尋,還不如直接等着慕慎安來提要求。”可若是這樣,一切就太被動了。慕慎安的要求必不是他們願意答應的,他自然是願意爲姚媚兒付出一切,可慕慎安既是因慕相眼中只有宗政憬卻無他這個親兒子而起,他的要求定然是針對宗政憬的。
——宗政憬,一個需要依靠登上皇位來完成自保的皇子,在這個千鈞一髮的關鍵時刻,他會爲了兒女私情破壞這好不容易經營出來“與炎氏尚可一戰”的局面?何況若是提出的要求太過分,會讓他不戰而敗,他又如何對得起這天下百姓?
其實景朝多出癡情皇帝,景朝的皇帝幾乎每一個都有寵妃,拋開裡面的政治因素,真正得皇帝垂憐的每朝都只有一個,以今上爲例,懿安皇貴妃便是仁慶帝唯一心愛的女子。但景朝的皇帝在江山美人之間永遠是選擇了江山,宗政憬如今尚未成功,這江山與他而言是他畢生所求,他……怎麼可能選擇爲了就媚兒答應慕慎安的要求?
片刻之間,姚瑾策已有決斷:“王爺,媚兒既是我的徒弟,自有我想辦法營救,王爺若想到什麼好地點,直接派人知會一聲便是,時局緊張,王爺還是將心思花在救醒陛下上去罷。”而他手裡這份解藥,實在沒有心思去想着怎麼送了。
“姚兄這話是什麼意思?”姚瑾策拒他千里之外的態度令宗政憬有些薄怒,“難道姚兄以爲,爲了那個位置,我可以隨意犧牲任何人,甚至包括媚兒?若我是這樣獲得成功,那我與炎氏又有何異?”
“那王爺又能如何做?”姚瑾策冷然道,“難道慕慎安要你去死,你也去死嗎?慕慎安恨了你這麼多年,絕不會只讓你功敗垂成這麼簡單,爲了媚兒,你又能忍受多少屈辱和失敗?即便你可以忍受,焉知你身後的慕相不會爲了讓你清醒過來,暗中做什麼手段,逼的慕慎安甚至是背後的炎後殺了媚兒?”這纔是姚瑾策不願意宗政憬插手此事的最大原因。
宗政憬哪怕表現出一絲願意爲了姚媚兒做出妥協以至於影響大業的舉動,在這種關鍵時刻,難免會令他身後的慕相覺得媚兒的存在是個禍害,那麼,這個能把嫡子生生逼到對面的慕相絕不會顧忌半分父女之情——他對養在身邊的嫡長子尚且如此無情,無情到生生將這樣一個人才逼近敵人陣營,難道還能指望他割捨宗政憬的利益去就媚兒?
宗政憬被姚瑾策的話逼的臉色微微發白:“慕相他……”只說了三個字,卻說不下去了。
宗政憬心裡明白,這種事慕相做得出來!他對嫡子都沒有多少愛護之心,更逞論媚兒這個半路冒出來的庶女了!但是……慕相連自己親生的子女都不愛,甚至是慕慎安這樣從小就給自己長臉的嫡長子亦不曾顧惜,那他到底爲什麼要傾盡全力輔佐他?僅僅是因爲……母親是他的庶妹,曾救過他一命嗎?他曾聽母親說起這段往事,也不過輕描淡寫一筆帶過,即便救命之恩,值得犧牲這麼多來報答嗎?何況既然後來兄妹相認,那這份救命之恩也可以算作兄妹之間的緣分,何必如此記掛?
姚瑾策淡淡道:“所以,這件事,還是交給我暗中籌謀罷,王爺這邊,我可能無法分出過多精力了,不過我會分出一部分人供王爺差遣。”
宗政憬沉默半晌,靜靜道:“姚兄派幾個明面上的人過來就行,我回去會仔細想一想,同時也讓我的人暗中搜尋——放心,我不會驚動慕相,媚兒一定會毫髮無損的平安歸來。”最後一句話,似期許更是保證。
姚瑾策點點頭:“好。”宗政憬的態度令姚瑾策有些滿意。
形勢危急,時間緊迫,兩人自去安排不提。
而另一邊,慕慎安趕到炎後宮中時,辰王也在,裡面的氣氛不是很好,顯然母子間似乎有過爭論。
雖說炎皇后似乎並不打算避諱他知道此事,但聰明如慕慎安,自然不會主動去觸這個眉頭,他一進去便似沒看出裡面異樣的氛圍,如往常一般朝兩人行禮:“慎安參見皇后娘娘,娘娘萬福金安,辰王殿下安好。”
見到慕慎安,炎皇后臉色好看起來,她嗔怪道:“安兒何須如此客氣?姨母不是說過了,這些俗禮都可免了。”
“禮怎可廢?”慕慎安的笑容彷彿永遠都是謙和溫潤的,“姨母雖心疼安兒,但姨母畢竟是一國之母,安兒又怎能恃寵而驕呢?”
慕慎安親暱中帶着的絕對尊敬令炎皇后很是受用,也十分安心:“還是安兒明白,若是恪兒有你一半懂事,姨母也不必整日如此操勞了。”
板着臉站在一旁的辰王看了慕慎安一眼,似是有些驚詫:“慎安,你居然也……”
“你閉嘴,”炎皇后罕見的近乎粗暴的打斷了辰王的話,怒喝道,“退下!”
事關重大,辰王本想繼續剛纔的爭論,但他心底對於炎皇后的畏懼已經深入骨髓,炎皇后難得對他這樣喜怒形於色的怒喝,辰王腦中居然一片空白,幾乎條件反射的行了禮:“兒臣告退。”等走出炎後宮殿,被外邊的風一吹,才徹底清醒過來,自己都有些看不起自己。
——居然在這種大事前,經不住母后的一聲怒喝?他這個辰王根本就是個笑話!
“喲,皇兄一個人在這裡捶樹做什麼?”辰王屏退衆人在御花園的小樹林裡懊惱自己的無用,昭陽公主不知何時出現了,臉上的笑容裡是毫不掩飾的諷刺,“皇兄可真是出息啊,只能拿一棵不會動的樹發脾氣。”
“你們都退下!”辰王卻像瘋了一般,突然朝着昭陽公主身後跟着的七八個宮人怒喝道,“都滾下去,本王與公主有話要說。”
辰王在宮裡除了倨傲些,鮮有這樣暴怒的時刻,這幾個宮人雖被唬了一跳,稍稍退了幾步,但隨即停下來,看向昭陽公主。
昭陽公主似乎很滿意這幾個宮人時刻記着誰纔是自己的主子,看到辰王臉上的怒氣,她笑得十分暢快:“皇兄怎麼生氣做什麼?這些畢竟是我的奴才——好了,都退下吧。”
“是,奴婢告退。”
宮人們一退下,辰王便冷冷的看向昭陽公主:“這件事,你也知道?”
昭陽公主一臉疑惑:“不知皇兄說的是什麼事?”
沒有錯過昭陽公主無辜表情中的一絲得意,辰王怒不可遏:“你少裝傻!昭陽,母后對父皇無情我能理解,可你是父皇的女兒,你怎能同意母后做出這種事來?!”
“這種事?什麼事?”昭陽公主滿臉不解不似僞作,“皇兄的話可能說明白些?”
“你何必繼續裝?母后連我都不瞞,你又怎會不知情?”辰王說出這話時,滿臉諷刺,“連弒君殺父這種事都做得出來——昭陽,我知你心狠手辣,但我不知你竟已到了喪心病狂的程度!”
“皇兄這話說的可真難聽,”對於辰王的惡言相向,昭陽公主也動怒了,“我和母后做這些,不都是爲了皇兄你麼?皇兄心裡卻是這樣看待我與母后的?也實在太令人心寒了!”
昭陽公主頗有些義憤填膺的話令辰王忍不住笑出了聲,笑聲中的嘲諷之意卻是越來越濃重:“爲了我?爲了我?難道我將來手中能握有一星半點的實權?到底是爲了我還是爲了你們自己,你們心裡有數!我不過是你們的工具罷了,沒有我,你們如何名正言順的謀取那個位置?!”
“皇兄心裡這樣明白,母后知道了也會很欣慰的,”昭陽公主冷笑,“可皇兄終究是會坐到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的位置,享受天下百姓的供奉,一個人能到坐到這個位置,夫復何求呢?”若她是男兒身,又何須眼前這個樣樣不如她的兄長做傀儡?可惜,她是個公主,連這樣的機會都沒有,而她的好皇兄居然身在福中不知福!
“好,好,好!”辰王連退三步,每退一步便是一個好字,他望着昭陽公主充滿不甘的神情,連連冷笑,“昭陽,父皇對你也很是寵愛,你爲何能狠下心來做出這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