堡壘是從內部攻破的,黃劍安和石蕾沒落網之前,只能使一招二桃殺三士,讓他們內部起分歧。只要他們內亂了,就有機會讓他們把吞進去的給吐出來。
與去315廠培訓一個月後前途無量相比,留在造船廠不但吃力不討好,而且還會繼續被職工們戳脊梁骨。四個人兩個名額,的確讓他們很爲難。
但田文建硬是不指定,非得要他們自己推薦人選。萬般無奈之下,四人只能悻悻的離開四樓,準備找個清靜點的地方研究研究。他們還沒走出大院,卻又被叫了回來。因爲田文建剛接到一個電話,等會開發區管委會主任黎志強,將陪同315廠廠長趙維明來船廠慰問。
現在的領導和未來的老闆即將到來,接待工作一定要做好。上午還橫眉冷對的職工和廠領導們,爲了各自的利益,竟然又走到了一塊。從上到下,從裡到外,頓時雞飛狗跳的忙活了起來。
一片狼藉的會議室,被收拾的乾乾淨淨。那臺怎麼也啓動不了的春蘭空調,在幾個電工師傅的搗鼓下,竟然破天荒的冒出了冷氣。
歡迎領導檢查工作的橫幅還沒來得及掛上,門衛就報告說區領導和廠領導的車隊已經到了。田文建連忙跑到院外,與廠領導、職工代表、老幹部代表、退休職工代表們站在了一起,笑容滿面的歡迎大領導們的到來。
黎志強出行譜兒不大,但陪同趙老闆出行譜兒卻不小。現是公安分局的警車開道,緊接着就是一輛凱斯鮑爾,後面還跟着兩輛綠色的解放大卡車。由於沒蓋帆布,車上那一袋袋大米和一桶桶色拉油清晰可見,的確是帶着誠意來的。
豪華大巴停了下來,田文建連忙走了過去,衝着剛下車的趙維明和黎志強,笑容滿面地招呼道:“趙總好,黎主任,歡迎二位領導來我廠檢查工作。”
趙維明朝迎接他的人羣,微笑着揮了揮手,低頭說道:“自己人,就不用這麼客氣了。走,給我介紹下船廠的同志們。”
財大氣粗的趙老闆來了,幹部職工們一片歡騰。熱烈的掌聲足足持續了兩分鐘都不見消停,連德高望重的樂老書記,都由衷的歡迎他們的到來。
“……一個好漢三個幫,羅廠長,田總初來乍到,接下來的工作,還需要你這位老同志的支持啊!”
趙維明具有着無與倫比的親和力,說話握手都是那麼地親切,比開發區的土地爺黎志強受歡迎多了。跟廠領導打完招呼,在田文建的陪同下,趙維明與樂老書記等老幹部,和聲細語的攀談了起來。
跟迎接他們的幹部職工打完招呼後,趙廠長按慣例站在衆人面前,揮舞着胳膊,開始了講話:“同志們,龍江造船廠是一家歷史悠久的造船企業,爲抗曰戰爭和解放戰爭,以及新中國的社會主義建設,作出了巨大貢獻!
據我所知,在三年自然災害和文化大革命那段困難時期,造船廠靠自己的實力,靠管理者英明的決策,靠全廠職工共同的努力,在中國造船業有了自己的立足之地。很多研發都是從零開始的,完全是你們艱苦的努力換來的……你們從未向國家要過一分錢,卻培養了許多造船業精英,上交了很多利稅,默默無聞的做着貢獻。這一點,是我們315廠無法比擬的。你們的精神,感染了我們每一個人,我爲國家能有你們這樣的企業,你們這樣的職工感到驕傲!”
趙老闆對造船廠的評價很高,但話裡話外還是透露出只有精神上的鼓勵,而沒有實質姓的支持。如果這番話在上午說,船廠職工們非得衝他扔臭雞蛋不可。但現在不會了,畢竟藍天工業園鋼結構廠房工程,對龍江造船廠來說就是錢。
熱烈的掌聲過後,黎志強也簡單的勉勵了幾句。無非是百年一遇的洪水剛過,市區兩級財產很困難,希望造船廠幹部職工們理解,希望他們能發揚自力更生、艱苦奮鬥的精神,萬衆一心,齊心合力,共度難關。
這一套流程走完,領導們在田文建等人的陪同下,步行去造船廠家屬區,親切慰問了二十幾個困難職工。隨車而來的315廠人員,將一袋袋大米,一桶桶色拉油,送進了他們的家門。
這讓造船廠職工們很是感動,儘管東西不值幾個錢,但這樣的好事很多年沒發生過了。一個個拉着趙老闆的手不放鬆,淚流滿面的表示感謝,一些婦女更是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趙老闆曰理萬機,但還是抽出寶貴的時間,來到四樓會議室,與幹部職工代表一起召開座談會。當老書記提出承建藍天工業園鋼結構廠房工程時,趙維明當機立斷的表示,將會優先考慮即將組建的藍天鋼結構公司。而且造價與其他中標單位看齊,決不讓造船廠吃虧。
這顆定心丸吃下來,職工們歡欣鼓舞,爭先恐後的表示,合併重組後,造船廠將緊緊的團結在趙總周圍,決不給集團公司添亂,更不能給集團公司拖後腿。
臨別前,趙維明還是將田文建叫上車,指着四樓會議室的方向,似笑非笑地說道:“你小子,也不事先知會一聲,差點打我個措手不及。”
田文建點上了根香菸,深吸了一口,吐着淡藍色的菸圈,一臉苦笑着說道:“鋼結構公司的事,我也是昨天經過鵬飛集團時纔想起來的。今天不是出事兒了嗎。萬般無奈之下,我只能把這個不成熟的計劃,拋出來穩定人心。”
“這個計劃很不錯,既能讓船廠先運轉起來,又合情合理的避開了那些債主。畢竟資金是職工們自己集資的,新公司又是與造船廠沒有太多聯繫的讀力單位。”
趙廠長剛剛說完,黎志強便忍不住地笑問道:“你準備吃多少?”
田文建沉思了片刻,若有所思地說道:“在保證工程進度的前提下,能吃多少吃多少。”
“恩,看來我們小田還是有大局觀的嘛。”趙維明讚了一句,指着大堤那邊的廠區,笑問道:“那兩臺龍門吊,你準備什麼時候豎起來?造船這一塊,你有沒有什麼其他打算?”
“趙總、黎主任,說句心裡話,我也想把造船廠搞起來。但這卻不是想不想的問題,而是能不能的問題。首先,三千多萬的債務壓得我喘不過氣兒,如果算上職工們的養老和醫療保險社會統籌,那這個數字將高達五千萬以上。
就憑蓋幾座鋼結構廠房,想把這筆債務拉平,基本上是不可能的。成立鋼結構公司,說白了也就是讓六百多職工和七百多臨時工有點事幹,不至於總這麼閒着,給您二位添麻煩。”
正如田文建所說的那樣,工程利潤並不是很高,想靠這一塊還債,就算把整個藍天工業園都交給造船廠,也解決不了問題。
不等二人開口,田文建便繼續說道:“造船廠之所以淪落到今天這步田地,除了貪污[***]、管理不善、負擔較重之外,還有其他方面的客觀原因。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地理位置不佔優勢。
正因爲地處長江中游,一直以來所造的船舶,都以內河船隻爲主。3000噸以上的海輪根本沒造過,100噸至300噸的內河船隻成了主打產品。可現在公路交通那麼發達,再加上交通部門爲了節約資金,內河橋樑是越造越低,甚至乾脆填埋河道直接鋪路,這讓內河航運受到了巨大影響。
以前還能承接長航公司的客輪維修保養業務,可現在客輪都停運了,連最後的財路都沒有。如果是在沿海或者長江下游,我想情況就不會變得如此糟糕,至少說維修保養業務這一塊,養活幾百人應該沒問題。”
趙維明重重的點了下頭,深以爲然地說道:“你分析的很透徹,事實上這也是我們放棄造船這一塊的真正原因。畢竟想把船廠搞起來,不但投資大、見效慢,而且光泊位和航道清理,就是一個繞不過去的難題。”
“那債務以及職工養老保險和醫療保險社會統籌怎麼辦?”黎志強沉思了片刻,淡淡地問道。
315廠肯定不會出這筆錢,除非他們圈下的地價瘋漲。見趙維明沒有表態,黎志強轉過頭去,緊盯着田文建的雙眼,想知道他有什麼打算。畢竟這事對開發區管委會來說太重要了,真要是一年後宣佈破產,那一千多名下崗和退休職工,必然會去堵開發區管委會的門。
田文建暗歎了一口氣,若無其事地說道:“辦法總會有的,先把眼前這一關過了再說。”
“難爲你了。”
趙維明拍了拍他肩膀,看着車窗外送行的衆人,意味深長地說道:“把這個爛攤子交給你,就是抱着死馬當活馬醫的態度,看你能不能再創造出一個奇蹟。小田,你儘管放心大膽的幹,廠裡和區裡,甚至市裡都會支持你。
另外,我還給幾家銀行打過招呼,請他們一年內不要來找你討債。同時,市裡和區裡也給電業局施加了壓力,你暫時也不用考慮電費的問題。”
“94年蓋市政斧大樓那會,一次姓從船廠拿走了600萬!這相當於造船廠兩年的利潤;95年蓋管委會大樓,又從船廠拿走了300萬;前年的造船廠已經曰落西山了,可管委會發不出教師工資,硬是從船廠拿走了剛從銀行貸回的200萬。”
田文建緊盯着黎志強,冷冷地繼續說道:“黎主任,現在是不是到市區兩級政斧扶持造船廠的時候了?我的要求並不高,一是讓我們成爲路燈管理處的獨家供應商;二是減免鋼結構公司的稅費,這應該沒問題吧?”
“區裡這一塊沒問題,但市裡我還需要請示。”
“等着你的好消息。”田文建站了起來,一邊往車下走去,一邊頭也不回地說道:“趙總,鋼結構廠房的事兒咱就這麼說定了,別等那個CEO到了又變卦。”
趙維明樂了,忍不住地笑罵道:“你小子,就知道擠兌我。放心吧,這事我說了算。”
送走二位領導已經是下午六點,小娜早買好晚飯,等待在四樓客房。看他嘴角燎着泡,着急上火,嗓子又不對勁了。連忙把下樓買飯來時買的西瓜切成小塊,裝了一碗端上來,坐在旁邊往他嘴裡塞。
“老公,當官不容易吧?”
“不容易!”田文建長嘆了一口,一臉苦笑着說道:“歸根結底,還是咱這思想覺悟不高。以前給部隊辦事從來沒這麼低聲下氣過,現在給地方上辦事,人家說什麼都得陪着笑臉。”
小娜站了起來,一邊幫他按摩着雙肩,一邊笑吟吟地問道:“我能幫你乾點什麼?”
田文建擡起頭來,看看她那張俏麗的臉龐,說道:“以前沒時間陪你,本想辭職後能多陪陪。結果職沒辭成,當上了這麼個芝麻官,還是沒時間。內疚還來不及呢,哪能讓你幫我幹活?”
小娜扁扁嘴,嘀咕道:“反正我也習慣了,你就沒有消停的時候。”
“你這麼說,我更覺得對不住你了。”他抓着她白皙細膩的小手,笑問道:“這會不忙了,走吧,我陪你去江邊轉轉。”
小娜忍不住笑起來,說:“你忙吧,我在這陪着你就行。”
田文建突然想起了下午剛誇下的海口,連忙一把摟過小娜,很是認真地說道:“老婆,我準備把肖凌給你的嫁妝抵押貸款,再把咱倆結婚擺酒席的錢也算上,湊二十萬作爲鋼結構公司的集資款,你看怎麼樣?”
大喇叭裡吼得震天響,小娜早就知道了,見他提了出來,便若無其事地說道:“你是咱家戶主,你說了算。”
田文建摸着她的下腹,一臉諂笑地說道:“老婆,這可不像跟三哥一起開照相館,即使賠也賠不到哪去。如果鋼結構公司幹砸了,說不定真的血本無歸,可能我就成窮光蛋了,還讓人追一屁股債,到時候你跟咱兒子該怎麼過啊?
小娜笑了笑,擰着他耳朵,說道:“那我帶你兒子給你還債。”
“跟你說正經的呢。”
“我也說正經的。”
小娜重重的點了下頭,看着他,說道“你本來就是愛折騰,根本就消停不下來。你不願意像三哥那樣守着照相館的生意,總比無所事事的閒着好。是賺是賠,想那麼多就什麼都甭幹了。再說即使賠了,好歹我還有工作,咱們也不至於餓死。”
田文建一陣悸動,在她臉頰上狠親了一口,低聲說道:“老婆,你放心,怎麼也不能讓你帶着兒子還債。”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