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潔拉着一個人來到火漁的身邊:“小漁,快,這是姑姑,喊姑姑。”火漁充耳不聞,看着近在咫尺的她們,眼神沒有聚焦,只是定定的望着堂屋。方潔還在說她不懂事之類的,那個姑姑還在說,沒關係沒關係。耳朵裡只有那些哀樂,所有一切都形同虛設,走過來走過去的人都看不到,灰濛濛的天氣,彷彿也在爲外公傷心,眼淚一點點的盈滿整個眼眶,火漁擡頭看了看天,眼淚就這樣順着眼角一路滑下來,她慌張的伸出手去擦拭,結果越是擦越是洶涌,直到手心裡全是淚水。
人來人往的都是歡聲笑語,外婆哭的聲嘶力竭,火漁坐在那裡,怔怔的看着面前的這一切,彷彿在播着一場黑白電影。她忽然恨透了這些在微笑的人,他們的笑是那麼刺眼,這樣一個場合,他們怎麼會笑的出來呢?火漁帶着這樣的不滿和恨意,吃完了爲外公送行的這一餐。直到很多年很多年以後,她長大了,好像開始忽然懂得他們的微笑,他們也許是經歷的太多,所以早已看透生死不過是一件平常事情,或許,死亡也只是另一個新的開始,但是還活着的我們並不知道。
一路上吹吹打打,把外公送到了墓地,看着下葬,所有親人都哭的聲嘶力竭,火漁只是站在旁邊看着這一切,直到黃土掩埋了靈棺。
從山頂看出去,是一片大好的風景,風吹來,林間的樹跟着搖擺一定,沙沙作響。回頭看了看墳頭,往回走去。
如意的事情不多,我們總是不斷的糾結,不願意相信那些自己有把握的事情,也超出了自己的預估。下山的路很不好走,坑坑窪窪的石頭,一個不小心怕是都要栽到懸崖下,這個時候纔會突然覺得上山的路也是同樣的難走。天上忽然下起了小雨,大家在路上奔走,火漁忍不住回頭看了看那山頂,霧氣開始在上面籠罩,黑壓壓的雲在天空遊走,雨一滴滴在了眼睛裡,引起了不適感。
方潔在不斷的喊她,火漁收回目光,撒開腿追上去。不管經歷過怎樣的撕心裂肺,生活還是在不斷的繼續,離開的人爲活着的人帶來悲傷的心情,但這一切都將會過去,儘管我們都不願意去相信這些都是真實的,但是離開的人確實已經不在了,低氣壓還存在着,但這些總歸是要過去的。
在外婆家呆了又幾天,然後就跟着火盛和方潔回家了,火盛和方潔又要走了,火漁心裡說不出的感覺,但當方潔問她是不是還跟着他們去的時候,她果斷的做出了選擇。
心裡陰暗的角落,還住着十平米房間的潮溼味道,彷彿是打開了一個下水道,裡面渾黑的看不清,低着頭想要看的更清楚,只有一股惡臭撲鼻而來,讓人作嘔,沒有人會願意再一次自虐的去嗅。原來,我們都是正常人、平常人。
火漁在他們之間輕輕的劃了一道,站在河的對立面,遙遙的望着彼此,看到他們的呼喊,卻被距離拉的更遠了,根本聽不清在說些什麼,只看到嘴巴一動一動的。
下過雨的晚上,空氣裡混合着泥土的清香。環顧這個房間,她多喜歡這個房間啊!她終於擁有了自己的房間,不必一家人擠在一個房間一個牀上,一切都顯得那麼夢幻。因爲下雨,天上沒有月亮沒有星星,顯得那麼黑暗,面對火盛和方潔即將再度去往那個記憶力已經很遙遠的地方,心裡滋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來。像是不捨,卻又慶幸,這多奇怪。
黑夜裡有無數雙眼睛在暗處盯着我們,有善意的也可能會有惡意的,既然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靈魂,那麼世界上應該也有鬼魂吧!窗外沒有一絲光亮,房間裡也黑的伸手不見五指,躲在黑暗裡自己的心還有自己的眼睛,竟覺得有安全感,好像所有一切都看不到,也不會有人看得到自己。
食人花開在路的兩邊,張開滿是腥臭味的血盆大口,吞食着一條又一條的生命,吐出來的骨頭就像是雞骨、羊骨、牛骨,白森森的,還沾着些血淋淋的肉,橫七豎八的倒在路的兩邊,走過去,你會獲得你想要的東西,但只能選擇最想要的,但如果只是充滿着恐懼的止步不前,那麼就永遠只能站在這裡,看着一批又一批的人接受着這惡魔的考驗。有人過去了,歡笑聲在對面傳來,有人在路途尖叫,最後漸漸被吞沒,食人花的唾液堵住了他們的喉嚨,聲音就這樣一點點的沉下去,然後被對面的歡笑聲覆蓋。如果走過去,能不能祈求外公回來?
夜晚總是不安寧的,如果世界上真的有靈魂的話,外公,您就出來看看小漁吧!火漁閉上眼睛,雙手合十,在心裡不斷的祈禱,睜開眼睛的時候,房間裡還是如此的漆黑,沒有意思不尋常的光亮。可能會重生,也有可能就一直待在上帝的身邊,然後看着他們過着這些每日重複卻還是讓人倍感珍惜的“活着”。
“小漁,要聽奶奶的話,媽媽很快就回來的!”方潔抱着火漁捨不得撒手,火漁窩在她的懷裡,用力的吸氣,沒有柴火的味道。
“好。”
一切就這樣結束了,但這怎麼回事結束呢?這只是另一個新的開始,接下來的生活會是怎麼樣的,會遇見什麼樣的人,會經歷怎樣的事情,如果你早已洞悉了未來,能否說給我聽呢?
一切都井然有序,報名繳學費,一系列程序都搞定,火漁還處在恍恍惚惚中,沒有期待,沒有歡喜。
“小漁,姑姑要去陪哥哥報名了,你就坐在座位上等老師來吧!”安排好火漁之後,火清開口。
“好的,姑姑!放心吧!我能找到回家的路。”火漁開口,學校距離家有一個小時的不行路程,路兩邊的稻田,總是會讓她覺得興奮,一眼看過去,一大片都是綠油油的,還有小橋和流水這一切都讓她覺得興奮。
火清帶着李豪走了,火漁坐在座位上,看着不斷進進出出鬧的歡的同學們,對這一切都感到陌生,但她早已習慣了這樣的陌生。幾個同學鬧在一起,火漁注意到他們交頭接耳的在談論着她,好奇的眼睛裡充滿了疑問。
“好了好了,都坐到自己的座位上,我們班新轉來一個學生,以後大家要好好的相處知道嗎?”班主任是一個戴着眼鏡的四十歲左右的男人,他坐在講臺上,用力的拍拍講桌,整個教室都安靜下來。
“老師,新同學叫什麼名字呀?”一個男生嬉笑着問,火漁擡頭看向他,他正好也在看着她,視線在空氣中交匯,兩人又迅速的移開。
“殷維翰,你自己不會問嗎?”老師扶了扶鼻樑上的眼睛,一臉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班上的同學一鬨而笑,火漁都不知道他們爲什麼要笑。所有人的臉上都是一副看好戲的表情,火漁坐在座位上,沒有說話,教室裡只有同學們的鬨笑聲。
“新同學,你叫什麼名字呢?”殷維翰轉過頭看着低着頭看着課桌,彷彿對這一切不覺的火漁,火漁擡起頭來,再次看向他。
他的眼睛很清,穿着一件很平常的T恤,但上面沒有其他男孩子的動漫超人什麼的,只是簡簡單單的幾個字母,給人的感覺就是與衆不同的,一隻手撐在桌面上,回過頭看她。
“火漁。”
“哦,火漁?江楓漁火對愁眠的‘火漁’?”他開口。
有些人一出現便會給你一種奇特的感覺,就像殷維翰,火漁必須承認,他就在這一刻是深深震撼了她,心裡那根細小的弦被撥動,說不上來有些甜絲絲的感覺,仿若尋尋覓覓了很久,突然有天找到了自己的知音,從小到大,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能清楚的理解出她的名字。
“恩。”心裡止不住有一些竊喜,卻又不敢表現的太過於明顯,只是低低了應下一句。
陽光在窗外悄悄的露出了頭,教室在二樓,能看見外面的稻田,還有那稻田中忙碌的人們,陽光打在身上,他們偶爾會站直了腰,擦了擦額頭的汗水,然後又彎下腰繼續勞作,就像當時火漁離開家時姑姑勞作的身影。
“火漁!我是方珍。”課間,火漁站在走廊上,看打打鬧鬧的同學們,樓下還有在跳皮筋的女生。
“方珍?”火漁一時間錯愕,不知道這個方珍又是何許人也,記憶之中好像並沒有這個人啊!
“怎麼,不記得我了?我和你住在一個村裡啊!小時候咱們還老在一起玩兒來着。”她自顧自的說着,火漁卻是一頭霧水。
後來火漁漸漸的知道了,方珍是一個村的。她似乎是上帝賜予火漁的第一個朋友,方珍比火漁要大一歲,也高上許多,自然而然的就成了大姐一樣的存在,大多數時候都是她在照顧火漁,火漁似乎也習慣了被照顧的生活,雖然她的心是獨立的。
漸漸也認識了班上的幾個人,然後逐漸是更多。火漁大概是屬於哪種比較孤僻的人,她的朋友只需要一個到兩個,不會再多。心裡總是會奇怪的覺得,只有這樣才能一心一意,這樣纔能有真正的朋友。
“火漁,你以前是在哪裡讀書啊?”坐在前面的鄢立穩總是對火漁的過去特別的好奇,火漁搞不懂一個男孩子怎麼會在課間圍着一個女孩子,追問她的過去,火漁好像化身成了一個說書先生,跟他講着新疆的大雪,沙漠和白楊。
“我說!鄢立穩啊,你怎麼一下課就圍着火漁打轉啊!你是不是喜歡上人家了!”哪裡有八卦,哪裡就有殷維翰,他彷彿就是爲了來堵火漁的心的,不引起全班同學的關注,他幾乎是不會撒手。
“這和你有關係嗎?”鄢立穩冷冷的回了一句,不再理會這個站在桌子前怒視着他的
人。
窗外的天空很晴朗,晴朗的悶熱悶熱的,教室裡的大吊扇還在“咯吱咯吱”的轉着,不知疲倦,拿起書本當做扇子,撲打着,扇的手都有些累了。不知道爲什麼,從新疆回來以後火漁的成績反倒是變好了,難道說是因爲新疆的教學先進些,所以這裡的知識對她來說簡單了許多,雖然五年級沒有讀完,但是意外的卻跟上的六年級的課程,而且比從前成績要好上許多。
最讓火漁驚訝的是殷維翰看起來吊兒郎當的樣子,火漁以爲他絕對是那種不學無術的人,第一次考試成績下來的時候,殷維翰是全班第一,大家也都不覺得意外,看來自己沒來的時候他的成績就是如此優秀,難怪就算是老師對他的吊兒郎當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火漁考了全班第十,這是一件從來沒有過的事情,心裡有着隱隱的竊喜,笑意自然的爬上嘴角。回到家自然是受到了爺爺奶奶的表揚,火盛和方潔打電話回來聽說後,也是很開心,並且囑咐她要更加的努力,點頭應下。
夜晚成了火漁最愛的時候,她的心彷彿很靜,靜的整個人都完全放鬆了下來,能夠任思緒自由的翱翔,月亮星星雲朵兒都是她的玩伴,思緒在天空旋轉,一路嬉戲,然後再回歸到大腦,安心的進入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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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早上都是早早的出發,學校離得比較遠,但自從知道方珍也在這個村子,兩人又是同校的時候,便自然而然的成了最好的同伴。但方珍幾乎每天都要晚起,這讓火漁頭疼不已,卻又無可奈何,方珍家住在最高的位置,屋後就是整座的山,每次火漁都是站在大馬路上,隔着一大片的稻田喊“方珍,方珍”,開始對面聽到的人還會好心的幫她喊上一聲,後來也是習慣了,任由你怎麼喊都無動於衷。
火漁在那路邊記得跳腳。方珍在窄窄的稻田中穿行,一蹦一跳的奔跑,清晨的她穿着亮麗的衣服,在一片綠油油的稻田中像只鳥兒一樣穿梭,火漁看的出了神。然後兩人就火急火燎的往學校趕,日子就在他們的火急火燎這一點一點的過去,天氣也漸漸的變得涼爽起來,啊!秋天來了!
“大嫂!”兩人才衝進校門,便接收到這樣的稱呼,均是嚇了一跳,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喊誰呢?”方珍叉着腰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
“火漁大嫂!”兩人異口同聲的說,火漁站在方珍身後,本抱着看鬧劇的心,霎時間被劈得七零八落,關她什麼事!她和他們都不熟。
“那你們大哥是誰?”火漁正在腦海裡想這個問題,方珍就默契十足的幫她問了出來,那兩人看着她們沒有說話,交頭接耳一陣,然後就走了,直接把她們無視掉了。
“喂……”方珍拉長了喊聲,他們乾脆就跑起來,一溜煙兒沒了影。
真是可笑!火漁無奈的笑笑,然後就往教室走去,再不快一點,馬上就要打上課鈴了。
“小漁!你最近和誰走得近了,這怎麼就成人家大嫂了!”方珍在身後追上來,喋喋不休的問,上課鈴剛好想起,火漁迅速左轉身,溜進了旁邊的教室,方珍無奈的在樓道口跺了跺腳,轉進了右邊的教室。
語文課,火漁就愛趴在桌子上睡覺,儘管這樣,每次測驗的時候她還是能考九十分以上,班主任也不管她,隨她睡去,火漁樂得輕鬆。但自從新編排座位殷維翰坐在她旁邊之後,一切就都變了。
語文課,豎起課本,躲在課本後昏昏欲睡,殷維翰總能“不小心”的打倒她豎在面前的課本,然後教室裡“啪”一聲書本掉在地上的響,火漁無奈,人家一個勁的道歉,你也總不能說打擾到你睡覺了吧!撿起書本,乾脆就趴在桌子上了,人家金貴的手,總能有意無意的打在你的胳膊肘上,然後把昏昏欲睡的你嚇到清醒。
火漁無數次覺得自己上輩子一定招了大神,所以這輩子會經歷前五年的不堪回首,和近期的被殷維翰“折磨”。
“對不起對不起!”已經不知道這是第多少次了,殷維翰的道歉早就讓火漁免疫了,他的眼裡分明藏着笑意,擺明的就是故意的!火漁的怒火在一剎那間就被挑了起來。最近晚上都沒有睡好,總是很精神的坐在桌子上,看窗外的黑夜,然後抱着膝蓋聽蛙叫聲,這幾乎已經成了她每晚的必修課,每天還要起得那麼早,根本就不夠睡。
“殷維翰,我到底哪裡得罪你了?”火漁壓低了聲音,卻掩飾不了那裡面濃濃的火藥味。
“你沒得罪我啊!我真不是故意的!”他舉起雙手,一副求饒的樣子。
火漁狠瞪了他一眼,然後又趴下了,恍惚間好像還聽到班主任在講臺上講“黃河之水天上來”,天上來就天上來吧!一個迷糊,又睡了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