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三傻竟沒有被我唬住,他低吼了一聲,利落地從地上彈跳了起來,我嚇了一跳,三傻這下是真的生氣了,我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但還是沒有躲得過,他撲上來抓住了我,一手扯過車子上的繩子將我手腳綁住。
他的表情太過猙獰可怕,力氣又大得嚇人,我根本掙脫不開,他把我手腳綁好後又把我扔上了推車,我被砸得頭暈眼花,好不容易坐起了身體,三傻已經急匆匆地拉上車繼續趕路,我急得大叫:“你要帶我去哪裡!停下!”
三傻根本聽不進我說的話,埋着頭拉着車直往山深處跑,我心底更慌,再這麼下去我連跑都跑不了了!
我挪動着身體往車後躲,想順着車翹起來的角度翻身出去,而就在這時,我聽到了車子行駛的聲音,我擡頭一看,看見一輛汽車正往這邊開來,車裡是程世容,他抿着脣,神色嚴肅。
“世容……”
我眼眶一酸,眼淚瞬間就沿着臉頰滑了下來,果然……果然你不會就這麼丟開我離開的。
三傻也聽到了身後的聲音,轉頭看了一眼,眼睛瞪得巨大通紅,他低吼了一聲,手臂上更加用力,腳下不停,一股要跑過汽車的勁頭。
越往山裡走,車子便開不進去了,程世容只好棄車步行,他朝三傻大喊:“我勸你停下來,你已經沒地方跑了,乖乖把人放了。”
但他根本不知道三傻是個傻子,根本聽不懂這話,何況這時的他已經急昏了腦子,哪兒停得下來,我聽到他粗重的喘息聲,手臂上也滲出了汗,就算是他,拉着我一個成年人也很吃力,這麼一路跑下來他也精疲力盡了,我趁着這機會對他說:“傻兒你放了我吧,我是不會給你做媳婦的。”
三傻卻停了下來,轉頭惡狠狠地盯了我一眼,怒吼道:“你就是我媳婦!我不準別人來搶!”
我閉了下眼,明知道跟傻子爭辯根本沒有意義,但我還是忍不住吼了出來:“我不是你媳婦!少在那自作多情!快停下來,我要回去了!”
他頓了下來,似乎聽懂了我說的話,我趁機解開了腳上的繩子,正打算翻身下車的時候,三傻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他狠狠地瞪着我,卻不說話,我氣得都快炸了,大聲道:“放開我!”
他一句話都不說,手上用的力氣卻特別大,我的手腕都被他捏紅了,剛好這時程世容追了上來,他走近,對三傻說:“放開她。”
程世容皺着眉,聲音裡透着不容拒絕的凜然,但三傻卻無動於衷,他拉着我往後躲了躲,小聲地嘀咕着:“她是我抓到的,就是我的媳婦……”
我注意到他已經退到了山路邊,再後退就要掉下去了!我急得大叫:“不要往後退了!要掉下去了!”
三傻呆愣地擡頭看了我一眼,然後順着我的手指看了一眼自己的腳,他已經站在了懸崖邊,再後退一步就是未知深淵。
我一邊警惕着他,一邊掙動着自己的手腕,三傻卻依舊傻傻愣愣的,他看了一眼身後,忽然笑了起來,我心一驚,只來得及朝程世容喊了一聲“世容,救我……”,然後就被三傻拽着摔了下去。
電石火光之間,我連程世容臉上的驚慌都來不及看清就摔了下去,直到落地三傻都沒有肯放開我的手,他或許是想拉着我一起死的,但落下去的時候他成了我的肉墊,意識完全丟失之前,我側頭看見滿臉是血的三傻,到了最後,他竟然還是帶着笑的。
我墮入了無邊無盡的夢境。
我聽到有人說孩子死了,空蕩蕩的走廊裡傳來噠噠的聲音,昏暗得看不到盡頭的走廊,我忍着身上的疼痛不知往哪裡走,扶手是冰涼的,我赤腳走在冰冷的瓷磚地上,地面冷冷倒映着慘白的燈光,我不知道我在走向哪裡,但我就是停不下腳步,走過一間病房時,我看到奶奶站在門口,她臉上的皮都掉了好幾塊,露出森森白骨,她笑着,說要給我吃荷包蛋,我低頭一看,碗里根本不是荷包蛋,而是一碗扭動的白色粗胖蟲子,我嚇得大叫一聲丟掉了碗,奶奶不高興了,冷了一張臉問我爲什麼不吃,爲什麼要丟掉,剩下的皮從她臉上剝落下來,血水混合着她的淚水流下來,滴進了碗裡,那些蟲子更加瘋狂地扭動着身軀,要我臉上撲來,我嚇了一跳,瘋狂地跑了起來,赤裸的腳板拍打在瓷磚地板上,發出“啪啪”的聲音,我又疼又怕,忽然眼前閃過一個人影,我忙衝上去抓住了他的袖子,卑微求他:“世容……世容你帶我走好不好?”
那人卻一動不動,如同機械一般重複着往前行走的動作,我再怎麼用力扯他的袖子、再怎麼卑微地求他,他都不願意停下來,我哭着求他,希望他不要離開我,不要丟下我一個人,但他還是走了,我頹坐在地,這時奶奶追了上來,掐着我的下巴硬是把那碗白蟲子塞進了我的嘴裡……
我嚇得大叫了一聲,終於從噩夢中醒來,我被嚇出一身冷汗,病號服被我的汗水浸溼,窗戶開着,風一吹我忍不住抖了一下。
最先發現我醒了的是護士,過了一會兒醫生急匆匆地過來給我檢查做測驗,一陣忙碌之後,病房裡再次靜下來。
我看了一眼窗外,陽光大好,綠葉飄動,隱隱地,我聽到知了聲,頭好痛,我閉了下眼睛,再睜開眼時,仍是那般景色,我愣了一下,怎麼光是我睡了一下,就已經成夏天了。
我問護士我昏睡了多久了,小護士笑着告訴我我已經睡了快一個月了,我的大腦還沒有完全恢復工作,我愣怔了一會兒,有點難以接受一場夢就從初夏做到了深夏。
護士幫我吊好點滴後便出去了,她告訴我現在腸胃功能還沒有恢復,暫時還是依賴營養針。
我點了點頭,當是我聽到了,其實我這時根本不想吃東西,我的頭依舊疼着,裡面像是有人在拿鋸子一下下鋸着我的神經,但剛剛醫生從頭到尾幫我查了一圈,說我沒問題。
沒問題……真的沒問題嗎?
我腦子裡一直盤旋着這個問題,一個下午都沒有人來,病房裡很安靜,天氣很熱,我盯着牆上的青藤看,一時忘記了時間。
最終是一個人的說話聲引起了我的注意力,他的聲音裡滿是喜悅:“晴兒,你終於醒了。”
我轉頭看過去,在病房門口看到了一個年輕英俊的男人,他嘴角帶笑穿着講究,只是張着手臂的姿勢有點搞笑,我有點被嚇到,木愣地點了下頭,說:“謝、謝謝。”
“哎呀我還以爲你這輩子都醒不過來了,你這下子忽然醒過來了,世容就不用守寡了,唉真不好玩。”他高興地說着話,一邊往病房裡走來,我忍不住退縮了一下,警惕地看着他。
他一屁股在旁邊的空牀上坐下,一雙漂亮的眼睛在我身上轉了兩圈,說:“睡了一個月晴兒你還是這麼漂亮,真不愧是睡美人!對了睡美人應該要王子的吻來喚醒的是吧,世容不在那就我來好了,來,晴兒跟我麼一個。”
說着他就撅着嘴往我臉上湊過來,我嚇了一跳,尖叫了一聲往後縮了一下,大聲說:“你想幹什麼?”
他在我面前停住,依舊笑着:“嚇到你了?哎呀不過睡了一個月難道我怎麼開玩笑的都忘了嗎?哎呀果然還是我的晴兒最好玩了。”
我一頭霧水,完全不清楚爲什麼他會知道我的名字,在他伸出手想揉我的頭的時候,我往後縮了一下,問他:“你是誰?”
他嘴角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然後便扯開嗓子喊了出來:“醫生!醫生你快過來!不是說一點問題都沒有的嗎!爲什麼她現在不記得我了啊……”
我被他突然的一嗓子嚇了一跳,往牆角縮了縮,他明明大叫着喊醫生過來,聲音裡卻滿是喜悅,不一會兒醫生又風風火火地跑過來,撐着我的眼皮打着燈看我的瞳孔,然後把我搬上輪椅,一路推去做這樣那樣的檢查。
我被那羣醫生護士弄得暈頭轉向,一圈不知道是什麼的檢查做下來,我精疲力盡,再次回到病房裡的時候我發現病房裡又多出了一個人。
剛剛的那個青年依舊嘴角帶笑,在我進去之前跟另外那個男人說着什麼,那個男人眉頭深鎖,冷着一張臉什麼話都沒說。
看到他的臉我莫名覺得害怕,根本不敢看他的眼,但我能感覺到他直接熾熱的視線,我被他看得不知所措,一整個房間裡都是我不認識的人,我不知道該向誰求助,我只好抱緊了自己,把手指放在嘴邊,細細啃着自己的指甲。
終於,那個冷峻的男人走到我的面前,把臉湊到我眼前,一雙漆黑的眼睛死死地看着我,聲音清冷地問我:“莊晴,你還記得我是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