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韜剛剛處理完血麒軍新兵營歸建的文書手續,正優哉遊哉地在馬車裡睡覺。
他們一行正以大約是通常行軍速度的一半,慢悠悠地從溯風鎮出發,前往南面的水陸轉運樞紐的地點。水陸轉運樞紐並不是什麼很複雜的建設項目,葉韜前去視察那個壓根不是他設計的工程項目,主要是因爲無聊。當運河總督府正常運轉起來之後,沒多少事情來煩擾他。
就在前一陣,談瑋馨在寧河鎮終於待滿了一個月,驗證了新配方的生機散效果不錯,對於她的身體回覆確有奇效之後,終於擰不過國主談曉培幾乎一天一封信地催促,回丹陽去了。談瑋馨當然不會把建立一個專業的情報機構這種事情攬在身上,但她對中央檔案局的建立還是有點興趣的。
“大人……”馬車停了下來,周至打開了車門,進入馬車,輕輕推醒了葉韜,有些奇怪地說:“大人,前面路上有人攔着……”
“什麼人?”葉韜迷迷糊糊地問。“不是攔路喊冤的吧?那些二世祖惹什麼禍了?”
“這個……不是。”周至擡了擡眉毛,說:“是……好多劫匪。”
“劫匪?”葉韜更迷糊了,雖然這次他去南方巡查並沒有讓戴秋妍和蘇菲跟着,而只帶了總督府的幾個文書,但自從他遇刺到現在,五百衛隊和新添加的二十四名侍衛可從來沒有敢遠離。甚至於他的好友關歡也跟着他,臨時充當起他的護衛來,這種陣容,在治安相當不錯的東平境內,居然有劫匪敢攔路?
他們的車駕居然也不着急,一個僕役甚至端來了一盆清水來讓葉韜洗漱順便提下精神。葉韜走下了馬車,朝着寬闊的道路前一看。哇塞,這幫劫匪好大地陣勢啊。
大約三百名身穿淺藍灰色粗布勁裝,以白布蒙面的“劫匪”在路上架起了兩排拒馬,後面則是四門沒有裝石彈,沒有上弦的弩炮。他們的身後樹立着一面明黃色的大旗,上面有字體雄壯的三個大字“天王寨”,而那三百“劫匪”更是手持大刀,整整齊齊地站成六排。從任何方向看過去都是直線。軍容軍貌不知道要讓多少正規軍汗顏。
忽然,一個穿着湖藍色上衣的蒙面漢子從大旗之後走了出來,手持一面小旗輕輕一揮……
譁——道路兩邊的樹林裡響起一片翻動地聲音,大堆人馬從樹後,從堆積的草垛裡鑽了出來,迅速佔據有利地形,將總督府的一行人團團圍在中間,看樣子。總共有不下兩千人。
“此樹是我載,此路是我開。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兩千人以同一個聲音大喝,震耳欲聾。
難怪畢小青沒急着過來保護,而只是讓周至過來叫醒他呢。難怪大家一點都沒有緊張的神色。這怎麼可能是什麼“劫匪”,擺明了是哪支軍隊的人在跟他們開玩笑呢。只是扮演劫匪居然準備了服裝,準備了旗子這種道具,也實在是太……太敬業了吧。
“你去問問。誰在跟我們開玩笑呢。”葉韜指着周至,沒好氣地說。
“不用問……看那種樣子,必然是卓顯晨所部。除了他們,哪支部隊能兩千人站得筆直,喊口號都一個調子的?”畢小青湊到邊上,嘿嘿笑着說。
“卓顯晨,你玩什麼呢?”葉韜走到了隊伍前面,大喝道。
卓顯晨似乎沒有任何不好意思。走到了隊伍前面,和葉韜相隔二十來丈的距離深深一躬,道:“太子殿下有令,不管用什麼辦法,把您弄到雲州去。本來這幾天應該是和鄒霜文說好來次剿匪實戰演練的,卑職只是順便。扮演劫匪是運氣不好。將您帶走,勒索贖金,然後在血麒軍新兵營所部追擊下。不得已兼程北上。最後誤入血麒軍前線營地,被感召投誠。演習結束。……大概是這個樣子。”
關歡從後面地車上下來。走到了前面來,聽到了這番話也只好翻了翻白眼。難得卓顯晨居然那麼敬業,扮演劫匪居然弄來那麼多行頭,似乎也不便宜的樣子。更難得的是,他說這番話居然表情一點變化都沒有,言之鑿鑿好像是在複述一條再平常不過的軍令,這不由得讓關歡再次翻起了白眼。
葉韜又好氣又好笑,說:“誰給你出的主意?別搗亂了,我不去雲州。”
“這個……大人,你看,我只是扮演劫匪而已,還真地不好跟你動手。您真的不願意配合下麼?至於出主意的人,這個,卑職不敢說的。”卓顯晨有些爲難。
葉韜地衛隊一部分來自於禁軍一部分來自於血麒軍,對於北上雲州作戰早就憧憬不已,他們還真盼望葉韜就那麼“從”了劫匪,大家一路歡快地北上呢。
“什麼亂七八糟的,我命令你整軍回營,回頭再收拾你。”葉韜惱怒道。
“那麼……這樣好了。”卓顯晨變戲法一樣從口袋裡掏出一卷黃綢,那居然是聖旨。“太子殿下果然說得沒錯,你是不肯跟我們走的。好在殿下有先見之明,從陛下那裡請來了旨意。您看,我這身裝束實在不方便宣旨,您是不是自己來領下?”
穿着強盜服裝宣旨,的確是有些不合時宜。葉韜沒好氣地走上前去,捧着聖旨打開,聖旨的內容卻是任命葉韜爲鎮北侯,節制東平派駐雲州的血麒軍,禁軍卓顯晨部……以及襄助前將軍徐景添,協同雲州各界抗擊侵略,有臨機處置的權力。比較讓人鬱悶的是,聖旨最後責成卓顯晨部護送葉韜北上,無論葉韜是否接受任命。
卓顯晨有些無奈地說:“大人,一天裡先後受到太子殿下地命令,國主的聖旨,還有讓我部假扮劫匪的……‘指示’,卑職也不容易啊。您就體諒一下吧。”
葉韜長嘆一聲。說:“我知道你們都想去草原上建功立業,但又何必一定要扯上我呢?你去寫個文書申請調動,我現在就給你批覆行不行?我這個二級總督是有權臨機決斷,在發生戰爭的時候派兵助戰的吧?”
“……大人,這是陛下直接地命令。”卓顯晨無奈地聳了聳肩,表示自己無能爲力。
“嗯,很好。”葉韜撇了撇嘴,說道:“那你等着吧。”
葉韜轉身對畢小青吩咐道:“立營。”
畢小青和卓顯晨對望了一眼之後。對衛隊下達了立營的命令。雖然他明知道葉韜是心裡不痛快在鬧彆扭,硬是不願意去雲州,但作爲葉韜身邊的終極防衛地他卻必須遵行葉韜地每個命令。
雖然被堵在了路中間,但葉韜這一行的配備着實不錯。好幾輛特製地四輪馬車車頂抽出橫杆,掛上防風地毛氈,立刻就變成了簡易的帳篷。軍士們雖然都有些納悶,有些好笑,但還是不折不扣地執行命令。以馬車爲中心架設起了簡單地營地。而站崗的士兵幾乎和卓顯晨手下的那兩千禁軍中的一部分面對面站着,大眼瞪小眼。
卓顯晨或許曾經預料過葉韜會非常排斥這種忽然將他差遣到雲州去承擔重任的命令,但絕沒想到葉韜居然擺出了準備抗命到底,不惜武裝對抗的地步。其實無論是卓顯晨還是葉韜,都僅僅是擺出姿態而已。卓顯晨再怎麼樣也不會真的下令對葉韜攻擊。哪怕僅僅是將葉韜的衛隊繳械然後帶走葉韜;自然,葉韜地衛隊,尤其是葉韜新招募還沒有進行進一步篩選的武林人士組成的侍衛隊,他們甚至不必遵照畢小青的命令。更加沒有放下武器聽任卓顯晨行事的道理;同樣地,葉韜也不可能真的讓衛隊和禁軍發生衝突。國主要調任一個總督,升了他的爵位,給了軍權和更高的臨機處置權,在雲州地大戰之後,假如雲州仍然在戴家手裡,在將雲州軍政大權交給東平的最初一段時間,以葉韜被賦予的權力。他幾乎能夠主宰整個雲州。而這個總督不但拒絕這個任命,甚至還發展到武裝抗命的地步。要是這樣的事情傳開,那可就太不可思議、太有戲劇性、太有轟動效應了。
僵局一直持續到兩個時辰之後,鄒霜文帶着麾下的兩千血麒軍新兵按照另一道命令的指示“銜尾追擊”卓顯晨所部,卻意外地發現,葉韜居然和卓顯晨在原地頂了足足兩個時辰。
“大人,鄒霜文求見。”周至對着正在馬車裡好整以暇地坐着,在認真閱讀着河道建設旬報的葉韜稟告道。
“讓他過來吧。”葉韜嘆了口氣。無奈地說。這樣頂下去畢竟也不是個事情。
“大人。”鄒霜文顯得十分謙恭,也十分誠懇。“雖然不知道爲什麼您不願意去雲州。但是,這畢竟是陛下的旨意。”
“這世上再沒有比外行指導內行更讓人頭痛的事情了,你們非要我去雲州做什麼呢?”葉韜說。
鄒霜文對葉韜推辭在雲州問題上提出意見和建議的事情自然是十分清楚的,但他覺得,關鍵地問題不在於葉韜到底是不是懂軍事,而是葉韜的態度。在正常情況下,沒有一個官員會拒絕這樣的任命,而葉韜,的確是那種不可能以常規地官員地心態去度量地傢伙。稍稍考慮了之後,鄒霜文緩緩說道:“大人,沒有人覺得你不懂軍事,而且,歸根到底,大家也不是很在乎您是不是懂軍事。血麒軍從無到有,從一支大家玩玩鬧鬧的六千人地軍隊發展到現在,您到底做了多少事情,大家都看在眼裡。血麒軍是大家的心血,也是大人您的心血。現在,血麒軍面對的是我們從來沒有想過的敵人,要麼贏得轟轟烈烈,讓血麒軍真的成爲天下第一強軍,要麼被打回原型,還能活下來的少爺們從哪裡來回哪裡去……大人,您是和我們一起把血麒軍推上這個位置的人,是我們的朋友和戰友,您不覺得,在這樣的時刻,您應該和我們站在一起嗎?這不僅僅是朝廷的旨意,更是我們血麒軍上下,作爲您的朋友的請求。大人,血麒軍需要你,雲州需要你。”
鄒霜文這番話讓葉韜有些動容。要說朋友的話,那血麒軍中那些鮮活張揚的傢伙們可還真的是很好的一幫朋友,被挑起了好勝心,被勝利和榮譽不斷鼓舞着的傢伙們在這些年裡都好像是換了個人似的。血麒軍的見習軍官制度和戰備軍官制度的輪換讓他們每個人都能有充分地假期在他們所熟悉的醉生夢死的紈絝生活中繼續瀟灑,但一旦回到了軍營裡,他們一個個都是願意豁上一切去爭取勝利的狂人。而他們努力挖掘自身潛力的努力,讓血麒軍擁有了個性最鮮活的軍團團體。和這些人相處的時間長了,葉韜不自覺的會拿這些人和自己原來那個時代的朋友們相比較,或許大家都有各自的想法,都有各自家族、家庭等等的牽扯,有些人的交往並不那麼深入和無所顧忌,但從個性的鮮明有趣來說,在這個時代,或許是因爲大家的身上都沒有讓人窒息的工作壓力,反而更好玩一些。
鄒霜文的確是個擅長和不同人打交道的傢伙啊,葉韜不得不承認,他有些被鄒霜文打出來的“人情牌”打動了。他掃了一眼在周圍尷尬的禁軍軍士們。爲了讓發生在這裡的事情不至於傳出去成爲一個笑話,他們中間的一部分人早就換回了禁軍服色將周圍地區封鎖了起來,而一些要通過這條路的商隊行旅則被要求停留在原地或者繞道。在這個國家的權威極高而大家的生活節奏卻不那麼快的時代,道路上滯留上一兩個時辰也不算什麼大事吧。
葉韜的口氣終於鬆動了,他說:“畢小青,拔營。我們被劫持了。”
就這樣,葉韜一行被劫持到了血麒軍在雲州與東平交界處的董家集設置的前進大營裡。營地裡血麒軍上下對於葉韜的到來都興奮不已。而在營地裡,還有另外一撥人在等待着葉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