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的麻煩還不止於要處理龐雜的政務,更在於他還要將那些有些出奇的想法付諸實施。其中,最爲出奇的莫過於在葉韜不在的這幾個月裡,雲州又多了一個局一級的行政單位:傳信局。
傳信局並沒有干涉原有的驛傳事務,至少暫時還沒有。就現在來說,傳信局是一個直接服務於經略府的小型機構,主要是保證經略府的所有對外傳信能夠高效、安全、迅速。同時,還負擔了爲經略府整理、過濾情報文書的工作。而由於這種職責,情報局暫時各自管轄的方向分成東南西北四個部門,而這四個部門,除了東方處、南方處、西方處、北方處之外,還有各自的文書代稱,而這四個代稱則讓葉韜除了翻白眼之外做不出任何別的表情來。
東方處的代稱是“諾基亞”;南方處代稱爲“摩托羅拉”;西方處代稱爲“愛立信”;北方處代稱爲“艾豐”……
傳信局的工作,就是將和經略府以及雲州各個部門有關的各種公文傳送流程理順。從組建一個多月來的情況看,這個袖珍的局的表現相當不錯。一方面是經略府裡精幹的人員、優良的馬匹、車輛資源,另一方面則是從那些業已證明了效率和業績的運輸企業如聯邦快遞和敦豪天地快運汲取各種經驗。現在,傳信局已經將普通公文的速度加快到原先四百里快腳的程度,而最緊急的情報和公文,反而提高不多……畢竟,再有能力的管理者也不可能讓鷹兒飛得更快一些,只能在信件謄抄、密碼編碼解碼等環節上下功夫。而現在,由於東南西北四個處都啓用了不同種類的密碼,有各自的專業譯碼員。不管是安全性還是效率都提高了不少。
更讓人滿意的則是傳信局在歸納整理各種文書資料方面地長進。雖然現在還做不到經略府的幾位頭頭腦腦需要什麼資料就可以迅速拿到什麼資料的程度,但傳信局已經在這方面初步表現出了一個內嵌在經略府內部的文書綜合管理機構的能力。
“現在,如果我說需要去年的軍械產量、賦稅總量之類的,要多久可以拿到資料呢?”在聽了柳青的介紹之後,葉韜問道。
柳青稍稍想了想之後,說:“如果是在寧遠或者雷霆崖,大概是一天多。如果是在這裡地話,拿到粗略的數字是四天到五天。等傳信局把詳細文書送來,大概是十二到十四天之間。”
葉韜滿意地點了點頭,說:“那看起來很不錯了。柳青,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柳青雖然顯得有些疲憊,但看得出來精神狀態還是很不錯的。他這個庶出的柳家子弟爲柳家、爲自己的母親贏得了許多。現在他的地位和以前可是很不一樣了,尤其是這些日子裡,他幾乎是雲州行政體系的樞紐。如果不是他接過了豐恣的工作,將整個經略府文書處運轉起來。那葉韜和豐恣這幾個月地離開或許並不會讓已經有決議的事情滯後,但由於效率的匱乏,必然會讓那些新鮮的點子沒有辦法付諸實行。傳信局就是個很好的例子。或許柳青這幾個月裡地工作本身並沒有什麼創造性,但他發揮的作用確實是紮紮實實的。而憑着這幾個月的表現,他也徹底從葉韜和七海商社地聯絡者的角色中蛻變出來。成爲雲州行政體系中的重要組成部分。
哪怕是對柳青現在的地位的攀升稍稍有些吃味,覺得柳青算是跟對了人的柳家的大少爺也不得不承認,柳青能做到的事情,是他們柳家這些人從來沒想到地。也是沒有在葉韜身邊連續工作和學習多年、掌握了葉韜的管理習慣的任何人所做不到的。而柳青的那個出身不怎麼樣的母親,雖然不必表現得驕橫,而是一如平時那種平淡自甘的態度,但她在柳府內的地位提升卻是明明白白地。柳青地母親餘式,現在已經有了自己的豪華地大院子,有了一大幫的僕人使女,在月例銀子上和柳府的大奶奶是一樣的待遇。
柳青作爲雲州的官員,作爲跟隨葉韜一步步走到今天這個顯赫地位的人。知道葉韜對於其他任何個人習慣都是寬容乃至鼓勵的,唯有對於貪瀆舞弊那是深惡痛絕。柳青雖然做着的是個兩品三品地位的官員能做的事情,但他暫時的品秩卻只有五品。好在雲州的官俸頗爲豐厚,他雖然不能在銀錢上給予自己的母親多少幫襯,但自己生活得舒適體面卻沒有問題了。
柳青的勤勉廉潔,雲州的百姓都看在眼裡,連帶着柳家在雲州的生意也頗得本地人支持。雖然柳青從來沒有故意幫助柳家的產業發展,有時候在有利益牽扯的時候。還經常自請回避。但他的形象卻讓大家對於柳家的印象也大爲提升。柳家這個大海商,只能算是嘗試性地在雲州拓展生意。取得的成果卻讓柳家上下頗爲驚喜。
“在雲州的體制裡,讓你越級管理那麼一大攤子事情,實在是太辛苦你了。馨兒和雲兒都不擅長這些,卻也只能麻煩你。”葉韜鼓勵道,“不過,權力和品秩倒置的情況馬上就會改過來了。你既然來了丹陽,我會安排讓你到吏部進行正式的述職和評議,等回雲州的時候,你也是官制三品的方面要員了。”
“大人,嘿嘿,也只有在雲州,我這個五品的官才能管那麼多品秩比我高的傢伙,居然都不會有反彈……你不知道那種感覺……”柳青有些興奮,而長期和葉韜相處,他自然知道拘謹上下級之間的關係沒有必要。
“很爽吧?”葉韜對於柳青幾次發脾氣的事情也有所耳聞了,在那幾次的協調會議上,柳青不僅因爲幾個部門的表現不好大發雷霆,甚至指着鼻子罵慘了幾個品秩在他之上的官員。“反正能做好事情,品級關係的確是沒什麼所謂。至少……只要我在雲州就是這樣。但該是你享有的榮譽和地位,也一定會給你的。”
“是!”柳青抱拳躬身,一股濃烈的情緒在他胸中涌動。他和豐恣是不同的。豐恣更大程度上是葉韜的私人蔘謀,幫助他分析理解各種複雜的局面,那是個智者的角色;而柳青,則是個能吏。一直以來,似乎能吏型的人物都不怎麼受重視,哪怕在東平朝中,其實也有這種情況。司徒黃序平就是個謀士、智者型的人物,是在登上了司徒這個三公位置之一以後纔開始逐漸學習政務、操持政務,乃至於到今天大家都會將他當作是個能臣,而忘記了他當年智計百出的炫目形象。可是,在雲州,似乎這種情況就不同了。葉韜、談瑋馨、戴雲等人的確也重視謀士、幕僚、參謀,卻不會讓這樣的人去做不擅長不適合的事情,不會讓謀士們在瑣碎的日常事務裡消磨了自己的想象力,卻也不會讓那些有着無比的協調處理能力,能夠讓事情順利運轉起來的能吏勉強地做他們不擅長的事情。
“大人,再過一個月,那些毛紡織品就要陸續上市了。等你回到雲州,估計正好還能看到雲州南方的田地進行收割。一些老農說了,今年雖然年景不算是特別好,但水利疏浚行之有效,深耕細作加上除蟲施肥也做得到位,今年的收成可能不會比一般的豐年少。到了明年,大家熟悉了這個做法,也看到了好處,收成可能更好一點。牧場那邊的消息也很是喜人,今年夏季繁育的幼畜數量和質量也很不錯。加上商貿局的運作,那麼多的商人涌入帶來的資金、人手和需求……今年估計到年底,雲州賦稅總量可以同比上升四成到六成。”
葉韜笑道:“那看起來明年雲州經略府可以還我錢了。”
“應該可以吧。”柳青笑着迴應。
雲州需要投入資金建設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而原來的存金,還有云州發展基金也沒有頂得住大筆的花銷,沒辦法維持巨大的資金流。而在這種情況下,葉韜自己拿出大筆的銀錢來在雲州建設了全天下首屈一指的廠區:葉氏工坊雲州分部,那是不必說了,他和談瑋馨還聯手拿出了相當大筆資金以私人名義無息借貸給雲州經略府週轉……不從職務拿錢,反而注資的事情,恐怕全天下都沒先例吧。
而碰上這種事情,自然是會有人說怪話了。畢竟葉韜和談瑋馨一下子居然拿出了一千多萬兩白銀來,這可是了不得的一大筆錢,關於這兩人是不是有收買人心,將公器私有化的揣測不可能沒有。但是實際上這種討論只停留在極少數知情者中間。雲州、東平都只有很少人知道這件事情,絕大部分普通百姓和官員,都只當作是朝廷準備充分,對開發雲州不遺餘力而已……
葉韜倒是不缺那筆錢,談瑋馨更是不會把內府本來就是自己掙來的錢太當回事。
這筆錢注入雲州本來就是一種相對溫和的加強王室對雲州的控制的方式,也是一種通過資本、投資來嘗試掌握一個地區、一片土地的嘗試。這些想法早在將大筆銀兩投入到雲州之前,在談曉培、葉韜、談瑋馨、談瑋明乃至於幾位重臣之間談論過。葉韜和內府在雲州投入的又何止是這直接投入經略府的一千多萬兩銀子呢?
內府旗下的諸多商號進入雲州,葉氏工坊在雲州修建了規模最大、門類最齊全的工坊,乃至於將研究院設立在了雲州,甚至圍繞雲州的各種特有物產組織研發各類產品,乃至於葉韜已經決定將玻璃生產集中在雲州,正好用來滿足整個中土大陸的需求。相比於葉韜賴以起家並一直髮展到今天這個地步的既有強大的技術能力,也有和葉韜這麼個人聯繫在一起的強烈的象徵意義的葉氏工坊相比,葉韜同樣花了不少錢,並且已經開始盈利的灰雁酒莊簡直就是個玩具。
這些直接的商貿行爲還不算,在那個談瑋馨牽頭組織的雲州發展基金裡,內府和葉韜以各種名義直接投入或者組織來的資金佔到了全部本金的三分之一強。要是要統計一個總數的話,在葉韜和談瑋馨手裡,可以運作的各種事業、投資、產業,總計的價值不低於五千萬兩白銀,其中至少有一半是葉韜和談瑋馨有完全話事權的。
戴家有不少人都早早發現了東平以這種方式大大加強了和雲州的聯繫,而這種聯繫還是能夠不斷產生效益的。不過,戴家不但沒有阻止東平資金以這種極具功能性的姿態進入雲州,反而自己還在裡面摻了一腳。開始的時候,戴雲這個專心於軍事建設地傢伙還沒怎麼意識到。一直到她嫁給葉韜之後,開始逐漸見識到了談瑋馨操作資金和商業項目的那些手段,並且聽完談瑋馨毫不掩飾的解說之後,她纔開始意識到原來銀兩是可以起到這樣那樣的作用的。但是,她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如果她是東平國主,估計纔不會像談曉培那樣將雲州當作一個試驗田來放手讓葉韜、談瑋馨經營呢。她自認沒有那樣的自信、雄心和膽略,她恐怕會想方設法將雲州的全部軍力掌握在自己手裡。然後慢慢地轉變雲州軍強政弱的局面。用經濟手段來加強控制,實在是太溫和也太縱容了些。
而從知道了這些措施之後,戴雲一點也興不起牴觸地念頭。或許是對於談瑋馨的那種彷彿能夠讓資金的流動演化成華麗舞蹈的手段有了瞭解,她只是和幾位長輩談了一次,隨後不斷從戴家各地的存金中抽調資金,派出得力的戴氏子弟,也融入了談瑋馨、葉韜的經營體系中。而這麼一來,談、戴、葉。三家聯合的政治、軍事、經濟聯合統治體系,在雲州算是徹底地穩定了下來。
而在雲州,這三方地力量結合不但讓雲州的統轄呈現出迥異於中土四國原有的統治方式,還讓這種方式融合了雲州本地的諸多因素,變得幾乎無可動搖。除了葉韜。恐怕還真沒有人能指使得動整個在雲州經略府宰制下的軍事、政治和經濟力量。
而談曉培雖然不斷被提醒、警示,但談曉培也看得很清楚,這是他一手造成地局面,這是他希望看到的結果。他在信任自己的女兒。自己的兒子地同時,也同樣信任葉韜。
而葉韜,回到丹陽之後花了幾天看了柳青帶來的全部文檔,就投入到了和藏瓏匣的精巧構思和精密工藝作戰中。而作爲一個天下聞名的工匠,作爲一個因爲政務而分散了很多精力的工匠,對於葉韜來說,破解藏瓏匣的工作就像是一項極爲有趣的智力遊戲,讓人激動不已。
藏瓏匣從來到丹陽開始。就一直放置在和王宮相接的禁軍都督府裡,新建成還沒有投入使用地演兵大廳。這個演兵大廳是向血麒軍學的,用來進行兵棋推演,培養軍官們的戰役和戰略構想能力。然而,大廳的建設倒是簡單,但要爲這個比血麒軍進行推演用的大廳大了一倍不止的大廳配備上大小合適的全套沙盤卻更花時間。於是,這個大廳也就這麼閒置着,遲遲沒有能投入使用。
藏瓏匣一直就放在大廳中間的工作臺上。將藏瓏匣藏在什麼地方也不會比這個日夜不停都在禁軍將士們衆目睽睽之下地地方更安全了。工作臺上和工作臺周圍放着好幾個工具箱。葉韜一看可知。其中地一些就是從自己在丹陽的工作室裡搬來地。圍繞着工作臺,兩邊都有長桌連接成弧形。上面堆滿了各類文檔資料。這個大廳,現在儼然是對藏瓏匣進行多方面研究的中心。
“現在藏瓏匣的結構都摸清楚了嗎?”葉韜一邊仔細地看着藏瓏匣,對照着別人繪製的圖樣,對照着那些按照各種資料整理出來、假想出來的結構圖,一邊問着索庸。
這些天裡,索庸沒少來這裡研究這東西。作爲葉氏工坊的二師兄,他手底下的功夫和腦子裡的各種精巧構思毋庸置疑,只是他表現得最多的不是自己技藝上的專長而是他出類拔萃的管理能力。這一次,索庸可是將藏瓏匣當作驗證自己能力的機會,下的功夫着實不小。
“……怎麼可能,現在充其量也就是明白了那些防止別人硬是破開匣子的機關罷了。最讓人覺得頭痛的是雙重的匣子外殼,夾層裡不知道藏的是什麼液體。要是硬是破開盒子,觸動了這個,可就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了。”索庸聳了聳肩,這幅表情,也看不出他到底有多擔心。
“師兄,這個……如果只是這樣,你早動手了吧。”葉韜笑着說。
“嘿嘿,最簡單的方法莫過於直接從外殼上下功夫,鑽孔,然後將裡面的那些液體引出。然後再逐步將兩層外殼剝離。雖然這麼做繁瑣了點,但卻是最穩妥的方法。藏瓏匣類似的東西雖然在鎖芯上下了很多功夫,但材料本身卻算不上太堅固。雖然看起來非金非石的,比較特別,但也不過是隕石碎片淬鍊出來的材料而已。這些日子,王宮內也拿出過一些東西來比較,材料的硬度雖然高,但相比於我們現在的金剛石鎢鋼鑽頭,也算不得什麼,最多也就是進展慢一些。只是我顧慮的是,這樣一弄,匣子是打開了,裡面的東西應該大致無恙,可這個威名赫赫的藏瓏匣卻不免被弄成了十七八塊。是不是顯得出我葉氏工坊的手段先不必說,光是這個藏瓏匣,就有些可惜了。”索庸娓娓道來,又補充道:“前幾日我向陛下面陳。陛下倒是沒有反對把這盒子拆了,但惋惜之情溢於言表,說是等你回來再說,如果能夠不拆掉盒子,那是最好。”
葉韜仔細想了下之後說:“師兄,你是有什麼辦法了吧?”
索庸點了點頭,拿起一份圖紙,手指在圖紙表面滑動着,說:“你看……這是根據各種情況,目前總結出來,這個藏瓏匣的結構。在工坊裡,我甚至按照這個結構圖讓手下的技師們仿製了一些出來。主要就是用來測試各種破解的方式。如果用剛纔的直接破解方法,雖然不知道藏瓏匣的具體結構,但還是有辦法破解類似的東西的。至少在工坊裡我做到了。而藏瓏匣,或許當年的確是無可攻破,但現在卻不是了。至少,那麼多年下來,藏瓏匣的機件有些地方不太牢靠了。”
索庸在圖上點了點,讓葉韜注意着看。“你看這裡,這個應該是鑰匙的插簧位置,我用探針試過,裡面只有一個小的撥杆。就是這個撥杆,連接一個小的計時裝置。當鑰匙啓動完第一輪之後,這個計時裝置就開始生效,如果不在一定的時間內打開內芯的第二重鎖,就會把第二重鑰匙孔封閉,然後產生一個小小的推力,剛好把鑰匙退出來。”索庸的語氣有些興奮:“如果是真的進行解鎖,光是這個小機關的設置就很頭痛了,但是,這個小機關現在時靈時不靈。我想,直接灌入膠水或者油脂,徹底糊上這個機關,不讓它生效。這樣,不管怎麼進行破解,至少時間不會受到限制。”
索庸接着說:“這些天我反反覆覆地解鎖裝鎖,倒是有了幾分心得。藏瓏匣就那麼大,裡面存放的東西又多,鎖芯的空間其實很小,也就是說內部的機件排列很有規律。藏瓏匣雖然難破解,但重複試多少次都不會將裡面的東西損壞,現在對鎖芯的結構已經有了些認識。我覺得,大可一試,用探針將內芯的鎖一層層撥放到位,然後就用這把探針當作鑰匙開鎖,至於以後,也可以按照這些探針的排列,來製作藏瓏匣的鑰匙。只怕到時候沒有那個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