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事
如同每次勞累之後,葉韜在和那些不得不應付的人客套了一番之後和談瑋馨四目交投,默契地對了一眼之後,就匆匆回到家裡,回到房間裡好好睡了一覺。
大概,總有十來個時辰之後,他被西西索索的聲音吵醒了。蜷在他身邊的蘇菲瑪索的下巴親暱地枕在他的手臂上,惺忪着看着臥室的門,傾聽着努力壓抑着,卻還是很明顯的稚嫩的童聲。隨後,蘇菲瑪索搖醒了葉韜。不知道是前生還是今世的習慣,醒來之後看着一張美麗絕倫的臉,聞着垂在臉龐上褐色的柔軟的長髮,葉韜下意識地摟着蘇菲瑪索,在她的溫熱的雙脣上印下自己的吻——而這並不親暱得超越兩人之間目前尺度的動作仍然讓蘇菲瑪索害羞地躲回了被子裡。
門口傳來的聲音極爲可疑,聽起來,好像是戴秋妍和談瑋蒔在一起。
“葉韜還沒起來吧……他真的那麼累嘛?”
“是呀,他一累就經常連着睡好久呢,不過現在應該差不多醒了吧。”
“那好呀,你幫我叫醒他哦。”
“你不進去?”聲音顯得有些好奇,有些疑問。
“喂,”小公主似乎是有些害羞,又有些氣急敗壞,“他是你的男人,你可以隨便進他臥室,我進去算什麼?”
“哦。”戴秋妍的聲音仍然是那樣懵懂。但她還是推開了門,躡手躡足地跑向那張她極爲熟悉的溫暖柔軟的大牀。
戴秋妍撩開已經說不好到底是中式還是西式的四柱牀外的緞子的牀帳的時候,被葉韜清醒中含有一些疑惑地眼神嚇了一跳,隨即她就熟練地蹬掉了鞋子,跳了上牀,扯過一個充填着柔軟的鵝絨的大枕頭抱在懷裡,湊在葉韜懷裡。親暱地問:“葉哥哥,睡醒了呀?小公主等你好久了,魯大哥應付不過來了讓我帶公主殿下來找你了,你現在起來嗎?”
“那丫頭又來找我做什麼呀?”葉韜問。
戴秋妍搖了搖頭說:“不知道,早上就來了,說了你在睡覺她就跑到弈戰樓去看了會棋,又過來了。像是有什麼話要跟你說,不像是有什麼事情的樣子。”
戴秋妍是個很乖巧的女孩。雖然她總是文文靜靜地,話不多,很少在什麼事情上出主意,哪怕有什麼想法,也僅僅是在別人不在的時候怯生生地對葉韜講,但是,她柔軟的心地讓她彷彿有某種天賦,某種可以探視別人心機的天賦。她總是能夠直覺地察覺別人地心情和想法。而她,似乎也總是能讓人放心地將自己的心緒傾訴給她聽。
葉韜點了點頭,說:“好啦,那我這就起來。你吃過午飯了沒?”
葉韜跳下了牀,開始穿衣服。蘇菲瑪索羞紅着臉鑽出了被子,服侍着葉韜更衣。而戴秋妍則坐在牀沿上,晃盪着腳,說:“沒有啊。公主殿下說有人請客吃午飯啊。讓我先別吃,現在都是下午了呢,不知道還有沒有午飯吃。”
當臥室的門重新打開的時候,談瑋蒔已經着急地彷彿要開始跳腳,而看到葉韜的一瞬間,她就那麼安定了下來,長舒了口氣說:“終於醒了啊。我舅舅找你呢,快走快走。我都要餓死了。”
談瑋蒔的舅舅,自然是大將軍卓莽。雖然不知道卓莽找自己有什麼事情,但無論如何,葉韜也明白,讓卓莽等自己吃飯這種事情,似乎……有些出格了。而邀請他吃飯,需要派出談瑋蒔這樣級別的使者嗎?葉韜自認爲,自己遠沒有那麼重要。
在和葉韜並肩穿越大將軍府的花園裡地長廊的時候。談瑋蒔有些猶豫地問:“昨天解說的時候那些話。是你想出來的?”
“你知道講解的內容了?”葉韜笑着反問。
談瑋蒔點了點頭,說:“嗯。輸了棋嘛,我回繡苑去哭了。後來,姐姐來找我,跟我說了你地解說,今天早上,又有姐姐府裡的人送來昨天全部講解的筆錄……你把我說的真好……我真希望,自己是故事裡地那個公主……可惜啊,我那麼沒用。”
“只有當你真的有機會面對那樣的事情的時候,纔有可能看出你到底是不是有用哦。你是我們的小公主啊。”葉韜並不想哄談瑋蒔,雖然繡公主殿下是有那麼點任性的,但她是個被教養得很好的孩子,真實的善意比起虛僞地哄騙更容易讓她接受。
談瑋蒔點了點頭,隨即又有些喪氣地說:“可惜我太沒用了,後來想想,昨天原本是可以贏的。那可是贏池雲唉,還不是靠他讓我。和那些禁軍,侍衛玩蹴鞠什麼的時候總是讓着我,贏了也不覺得開心……”
生於帝王家,有時候就意味着很多樂趣的喪失,如果不是因爲有談瑋馨這樣一個和葉韜來自同一個時代並且還在努力用自己的能力影響周圍的人的姐姐,如果不是因爲有葉韜這樣一個骨子裡帶着衆生平等的民主思想地人,談瑋蒔地生活裡可能會少很多樂趣。
如果不是在大將軍府的重重衛士地目視下,葉韜很有可能會撫摩一下談瑋蒔的頭頂,像對待一個被他寵愛着的妹妹一樣。但他此刻卻不敢這樣做,他微微笑着,說:“你會是個好公主的,等你長大了,證明給我們看。”
那不容置疑的語氣已經是對談瑋蒔極好的鼓勵了,談瑋蒔用力點了點頭,隨即她退了一步,拉住了被她叫來的,並不屬於大將軍卓莽的邀請範圍卻也絕不會遭到拒絕的戴秋妍的手,和這個跟她極爲相投的朋友手拉着手輕聲說着話,並肩跟在葉韜的身後走着。她自然明白,這樣的舉動,在別人看來,會有多大的震驚。葉韜在此刻地僭越,哪怕是被動的僭越。都足夠被處以極刑。但現在,在東平,在丹陽,卻絕對沒有任何人會在諸多人看好葉韜的情況下冒天下之大不韙。
姍姍來遲的葉韜,戴秋妍,和談瑋蒔,畢竟是沒有趕上大將軍府上的午餐。但大將軍一聲令下,精緻的點心和香甜的熱橘茶也足夠籍慰他們幾個的飢腸轆轆了。卓莽邀請地不僅僅是葉韜。在那個放置着巨大沙盤的房間裡,池雲等禁軍隊裡的骨幹赫然在列。
卓莽輕輕一擡手,托住了葉韜,葉韜的禮居然就那樣僵住,想要跪下都不成了。“不要那麼客氣嘛,來我府上,不是公事就是朋友,這規矩不懂嘛?池雲那幫人是部下。不好讓他們壞了軍中規矩,你就別那麼多禮了。”
卓莽豪爽地將葉韜拉到沙盤邊上,指點着沙盤上擺成的昨天的對局形勢,對葉韜說:“讓你來是想看看,這局勢到底應該是怎麼變化。”
池雲等人對於葉韜的態度是謙恭敬重的。尤其是池雲。昨天葉韜地那番講解,簡直將他塑造成了一個內心充滿悲憫的情懷,卻又能果斷作戰的英雄。無論這樣一個形象是不是符合事實,在一個有如此多高層官員和將領的場合。哪怕只有那麼一個印象,對池雲將來的仕途發展都有着相當地好處。
“那就獻醜了,”見肯定推辭不過,葉韜索性也不掩飾了,指點着棋盤上的一些棋子,他從自己的角度,從遊戲的角度開始解釋有些地方,可能池雲等人處理得不妥當地地方。同時也指出了談瑋蒔一方的很多疏漏。遊戲,僅僅是遊戲,無論這個遊戲多接近現實,任何從真實的角度去考慮問題方式都有可能導致不那麼良好的結果,在葉韜的敘述裡,談瑋蒔一方所做的要比池雲一方好一些。但無論是誰,都能聽出,葉韜畢竟是有些保留。
“要不是你的履歷簡單。而且事事有據可查。幾乎要以爲你是行伍裡混了好多年的老油條了。”卓莽呵呵笑着,說:“剛纔。我們討論到一個問題,你到底是怎麼知道那些兵種地能力所在呢?又是如何能夠對底層士兵的心態察覺入微的?這實在是太有趣了。我召集了軍中不少老將和老兵查問,對你列出的那些兵種,看了你定的那些數值,和那些計算……呃……公式,居然只能挑出很少地方的偏頗。”
葉韜自然不會說他對於底層士兵的心態體察是因爲在他所生活的那個時代有無數地電影電視劇小說漫畫都已經將着眼點從那些高大全地英雄人物的身上挪開,努力描摹普通士兵地生活,努力將那些普通人在生死殺場上的掙扎描寫得更加細緻入微。任何人,在看了那麼多作品之後,如果無法得出一個概括的結果,那他的智商一定有待商榷。而那些不同兵種之間的數值設定,則是無數遊戲策劃甚至是數學家們用很長的時間來確定並不斷修改以達到一個比較完美的平衡性的。
稍稍考慮了一下之後,葉韜有些爲難地說:“在下可不敢說有多瞭解軍中將士的心情,無非是,設身處地而已。大戰略裡的諸多兵種,雖然有不少出於臆想,但同樣是經過了正式發佈前許許多多玩家的考校,經過多次的調整,纔有了現在的這些詳細的設計。其中必然還有許多疏漏,還請大將軍多多指正。”
卓莽揮了揮手,說:“……指正?那看起來也不是我這個老頭子能做的事情了,讓我把數字填進公式我也算不出來結果的。今天找你來,還有個事情。池雲說你的那大戰略裡的有些兵種,似乎……很有趣。他建議我在軍中嘗試着建立一些,試試看效果。重步兵已經肯定要在丹陽嘗試着訓練一批出來,至於其他的,你可有什麼建議?”
葉韜一愣。的確,大戰略玩法裡有很多兵種,現在都沒有在任何國家的軍隊建制中出現過。或者,從來沒有被具體細分出來過。比如,在大戰略玩法裡,斥候騎兵是單獨被列爲一個兵種的,和輕騎兵的功能有很大重疊卻又不完全一樣,這個昂貴的兵種並不經常被使用,但是,顯然是在昨天一戰裡,池雷對斥候騎兵的奢侈的使用和斥候騎兵發揮的巨大的作用,讓池雲等人重新去讀了規則手冊上關於兵種的介紹和各種設定,並心生感悟了。至於在巷戰裡很有優勢的劍盾步兵,強調了戰場衝擊力的槍騎兵等等……這些都是葉韜無法解釋清楚的。更無法解釋清楚的,是爲什麼葉韜在設計棋子的時候能夠將每個細分的兵種都雕琢得如此栩栩如生,不僅是大略的形象,甚至是每個兵種需要配備的武器,裝備,以及一些攜帶着的附件都呈現在了那些棋子上。有時候,葉韜都會痛恨起自己在這方面的完美主義和寫實主義。
“舅舅,”坐在一邊吃得飽飽的,談瑋蒔開始插嘴進入他們的話題,“你是說,要把那些漂亮的棋子變成真的兵士嗎?那可很好玩啊。”
卓莽笑了笑說:“真的要弄也是從禁軍開始,這種要出大錢的事情,我說了可不算,你還是去纏你姐姐吧。”
談瑋蒔嘟着嘴不滿道:“我去和姐姐說。我現在手裡幾個傢伙都說想到軍中效力呢。”
想到什麼就會去做什麼的談瑋蒔當天晚上就真的去找談瑋馨說及此事,而出乎她意料的是,談瑋馨居然沒有反對此事,只是說現在手裡沒錢了。在接連幾個超級大項目的壓力下,內府現在也比較空虛,除了應付日常開支的錢和一部分用來應急的準備金之外,幾乎全部投入了運轉。尤其是丹陽城的改建,資金的消耗讓談瑋馨已經有些疲於應付,如果不是有丹陽的那些商家和官員們的積極參與,恐怕現在內庫就已經見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