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修遠的手撫摸上她的背,她好似觸電一般抖起來,當他試圖吻她的臉頰時,她失控,發出淒厲的尖叫,聲嘶力竭,司徒修遠不得不捂住自己的耳朵。
他試圖讓她冷靜下來,以脣堵上去,焦躁而強悍的親吻,叫喊被硬生生悶住,路漫漫的胸膛難受得劇烈起伏,肺好似要穿孔。
她不要命地捶打他,咬他的脣,她臉上一片狼藉,淚水四濺,汗溼的頭髮亂糟糟地黏在額頭和腮邊。
“禽獸!你不是人!”
司徒修遠捏住她的脖子,她的臉漲得通紅,她在司徒修遠的黑眸裡看見血紅的殺意:“你沒有資格對我說這種話,你是我的人,我要對你怎樣,就可以怎樣。”
“你要我生不如死?”
“對,你敢離開我,我就毀了你!”
司徒修遠一把推開她,好似扔出去一個破布娃娃,路漫漫倒在地上,劇烈咳嗽。司徒修遠站起來看她,她已經支離破碎,是他親手捏碎的。但爲什麼他的心這麼疼?好像徒手捏碎一個玻璃杯,千萬片扎進手心,血肉模糊。
她以爲他會蹂躪她,給她一個畢生難忘的“生日驚喜”,可是他理一理襯衫,說:“路漫漫,我給你時間想想,明天我再來,你給我一個滿意的答覆。你別忘了,你不是個真正自由的人。你父親在監獄裡,說不定會發生什麼意外。你的好朋友田甜,可能會被某個正宮太太潑硫酸。你的好班長夏宇,他想當選調生是嗎?很好,說不定他會被髮配到某個鳥不拉屎的鄉下,當個十年八年的好支書……”
徹骨的寒意,他掌握着她的一切,翻手爲雲覆手爲雨,要她死,便死。要她生不如死,她就不得超生。
司徒修遠離開公寓,和朋友飆車去某會所尋歡,香檳塔無止境地噴涌,如水簾洞一般,一百年都喝不完。燈光曖昧不明,每張女人的臉看起來都差不多,一樣的烈焰紅脣,一樣的密密麻麻的假睫毛,一樣的幾乎遮住眼白的美瞳……穿五顏六色裙子的女人們花蝴蝶一般穿梭往來,他和許多女人交頭接耳,被許多塗着不同口紅的嘴脣親吻。
在這裡,任何事都可以做,可是他什麼都不想做。
徹夜的狂歡並不能使他感到滿足,司徒修遠只覺徹骨的孤單,那種身體裡難以名狀的空虛是紙醉金迷和玉體橫陳都無法填補的。
天空泛起魚肚白,疲倦而酒醉的司徒修遠坐上車,葉青詢問:“少爺,回家還是?”
司徒修遠揉着太陽穴,頭疼欲裂,嗓音沙啞:“回家。”
他心煩意亂,很想去見路漫漫,緊緊擁抱她,把她嵌入懷裡,告訴她,他多麼在乎她,捨不得她,心疼她……可是她不肯留下,她給他的只有眼淚。
車子堵在一個十字路口,所有車輛都停下來等待,尖利的鳴笛聲迅速逼近,兩輛警車和一輛救護車呼嘯而過。葉青擰開廣播,裡面說在某處發生車禍,初步估計一死兩傷。
一種不祥的預
感猛地襲上心頭。司徒修遠掏出手機,幾乎就在同時,他的手機滴滴一聲,路漫漫發來一條語音消息,她的聲音聽起來空靈而平靜:“對不起,我愛你。”
司徒修遠怔住,路漫漫從未說過她愛他,就算在他們最快樂的時候,她也沒泄露過心事,悲欣交集的心情涌上來,一時怔住。待他緩過神來,撥打她的手機,無人接聽,他打了一次又一次,再打座機,是無法接通的嘟嘟聲。
他對葉青說:“漫漫可能出事,我心跳得好快。”
車子仍然堵得如龜速,司徒修遠看一看位置,離路漫漫的住處有兩條街。他推開車門,拔腿狂奔,葉青着急地按喇叭,試圖在車流中找到一個縫隙讓他可以移到路旁停車。
尚未天光大亮,城市人行道上沒幾個人,五月清晨的空氣已然溫暖,清潔工在往地面灑水……司徒修遠往前跑。
在奔跑的過程中,他腦海裡奇異地一格一格回放他和路漫漫認識以來的各種片段,她爲他烤香甜的起司蛋糕,她偷偷畫下滿本他的肖像,牀上抵死纏綿的夜晚……刻骨銘心的記憶。
進入大廈,他狂按電梯,修建這座大廈的時候,他曾抱怨電梯速度過快,容易頭暈,可今天他只恨速度太慢。他奔到公寓門口,手不由自主地顫抖,三次輸入密碼才把房門打開。
“漫漫!”他大聲喊。
一樓只亮着一盞昏黃的壁燈,蠟燭全都燒完,玫瑰花卻被烘烤出甜香,開得如火如荼,一室詭異的死寂。司徒修遠三步並作兩步跑上樓,主臥室裡亮着燈,浴室的門虛掩。
“漫漫……”他低聲呼喚,輕輕推開門,黑色的大理石地面,雪白的浴缸,這是他的品味,往前走,走到盡頭,他看見路漫漫。她躺在浴缸裡,水是紅色的,她美得近乎妖異,妝容精緻,星眸緊閉,紅脣如花,穿着雪白的婚紗,那本是露娜計劃大婚時穿的禮服,層層疊疊的蕾絲和薄紗在水裡飄起來,溫柔地包圍着她的身軀。烏黑長髮如海藻一般飄蕩,鬢邊簪着一朵玫瑰花,耳朵上是他送她的珍珠墜子。
戴珍珠耳環的少女,泡在血水裡,鮮血仍然汩汩地從左手腕的破口裡涌出,一朵又一朵紅色的花在水裡盛開,暈染,她右手抓着他的剃鬚刀,雪亮。
司徒修遠大喊一聲,撲過去,把路漫漫從水裡撈起來,用力捏住她的手腕,試圖止血,肝腸寸斷,聲聲如泣:“漫漫,不要死,我不許你死!”
他聞到血的腥甜味,感覺到浸透水的紗裙沉甸甸的重量,感到路漫漫的身體正在逐漸冰冷,她的頭無力地垂落在他胸口……好多血,她的血就像她的眼淚一樣,止不住,止不住……
葉青趕來,他抽出一條浴袍的帶子用力紮緊路漫漫的手臂,一手試探路漫漫的鼻息和脈搏,一面掏出手機呼叫救護車。
他拿一條毛巾,讓司徒修遠壓住傷口:“按緊,不要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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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上救護車,司徒修遠都一直抱着她,她的血
染在她的衣服上。他覺得臉上很涼很溼,對着車窗玻璃的反光一看,他看見自己滿臉都是汗水和眼淚。
路漫漫被推往急救室,護士把司徒修遠攔在門外,葉青扶住他,司徒修遠彎下腰,很想嘔吐,可只是痛苦的乾嘔。
等待是漫長的折磨,醫生出來之後,司徒修遠立刻衝上去。
“這位傷者送來時情況危急,幸而搶救及時,我們輸了800毫升的血,修補了她受創的血管,縫合了創口,她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但需要留院觀察。”
司徒修遠一直在發抖,葉青還算冷靜,問:“傷口有沒有造成永久性傷害?是否有後遺症?”
“不幸中的大幸,傷者使用的是利刃,雖然割得很深,但只有一刀,沒有像某些割腕自殺的人那種反覆切割的方式,因此造成嚴重的創傷,我們已經接駁好斷裂的肌肉和神經,不會影響之後手部的功能。”
司徒修遠捂住嘴,再次乾嘔。她用的是他的剃鬚刀——德國製造,鋒利無比。
路漫漫甦醒之後,發現司徒修遠坐在牀頭看着她,不知看了多久。他的樣子憔悴而悲傷。她擡起左手,看見白色的繃帶和輸液的管子,知道沒死成,歪過頭去,閉上眼睛。
司徒修遠抓住她的右手,她沒有掙扎,過了許久才說一句:“自殺最可笑的結局是,驚動了全世界,結果沒死成。”
“漫漫,你這是何苦?”
“在你毀滅我之前,我希望死得有尊嚴。既然生不如死,那生有何戀?”
護士醫生來來往往,司徒修遠僵坐在那裡,直到黃昏。他離去時背對着路漫漫,低聲說:“不要再做傻事,我放你自由。”
葉青開車載司徒修遠回家,他中肯地建議:“少爺,先去換身衣服吧,若是這個樣子被夫人看見了,要嚇一跳的。”
司徒修遠低頭一看,他襯衫前襟上全是斑斑血跡。叨擾多時纔回到大宅,司徒修遠讓葉青把車子停在院中,他看着咫尺之外燈火通明的家,對葉青說:“此事務必保密,尤其對雪霏。”
“明白”。
司徒修遠的手按在車門把上,遲疑不決,他問葉青:“你是個有故事的男人,在你這一生中,可曾害死過什麼人?”
葉青回答:“少爺,你知道我是特種兵出身,我當然殺過人,我可以在千米之外擊中一個人的心臟,抑或頭顱。”
“不,我是說,你愛的人,因你而死,那種感覺你經歷過嗎?”
葉青遲疑片刻,低下頭:“有,而且老天爺並未眷顧我,我愛的人沒有死裡逃生。”
司徒修遠沉吟,再問:“我是不是壞人?”
葉青的回答玄之又玄:“愛之深,恨之切。我沒有立場評斷是非,一場情事裡面,是非對錯,只有當事人明白。”
司徒修遠沒有再多問,只吩咐一句:“路漫漫出院的時候,請你去接她,那房子她想住到幾時都可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