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這一句話,就成功地把林‘玉’珍和陸雲的心吊了起來,母‘女’二人俱是氣都不敢出的看着陸老太爺,只生怕他下一句就會說出她們最擔心的話來。
幸虧陸老太爺說的是:“我只有你一個孫‘女’兒,我的嫡長孫‘女’,掌上明珠,我總盼你能安樂一生,事事順意。但‘女’子的天職便是伺奉公婆,相夫教子,打理家務,從明日起,你便幫着你兩位嫂嫂,學着打理家事,將來出了‘門’也能自如些。”
若是陸雲能跟着管家,那少不得還要掙個賢名出來,林‘玉’珍歡喜之極,卻還要假意推辭:“公爹,這樣不好吧?”
陸老太爺淡淡地道:“我說好就好。”又溫言吩咐陸雲:“將來你出了‘門’,你的兄嫂便是你的脊粱骨,就是你的依靠,好好尊敬你的嫂嫂們,多學她們的長處。”
陸雲小心應了,知道這是專‘門’提醒她,除了尊敬林謹容外,還不得不敬呂氏。
陸老太爺這纔看向林謹容:“你們二嬸孃要去老宅住些日子。此後,二郎媳‘婦’要多辛勞了。
年輕人不要怕吃苦,庫房那邊你做得很好,採買這邊你也要趕緊上手,需要幫忙的時候,只管讓阿雲去做。不懂的,來問你祖母。”
一句話,就算把主次分清了,林謹容是主,陸雲和呂氏等人都是輔。
林‘玉’珍更加開心,這算是把長房的地位給確定了。陸老太爺把諸事盡數安排妥當,總算是稍微放鬆了一點,與陸老太太目光‘交’接處,俱是疲累。
這日家宴,安靜而沉悶,宋氏和呂氏猶如被霜打了的茄子,半點生氣全無。陸建中還好,竟然還打起‘精’神講了個乾巴巴的笑話,他的兒子多,陸三老爺是老好人,總算都捧了場,得了稀稀拉拉幾聲應景的笑。
林‘玉’珍在屏風後頭聽見,笑了一聲,故意同宋氏講話:“二弟妹,二叔真會講笑話呢。連我聽了都好笑。”
宋氏垂着眼彎了彎‘脣’角:“能讓大嫂都笑了,可見他真是會講笑話。”林‘玉’珍道:“可不是?真難得。”將帕子優雅地揩了揩‘脣’角“我有很多年不曾被笑話給逗笑了。我記得啊,很小的時候,‘乳’娘講過一個笑話,是講一個賊的,撤了把米去偷‘雞’,結果米被‘雞’吃了,他自己卻被拿住了,還砍了手。呵呵,我怎麼就想起這笑話來了呢?笑死人了。”宋氏額頭上的青筋都爆了出來,拼命忍住了,裝作沒聽見,小心翼翼地給陸老太太佈菜:“這個綿軟清淡,婆婆多用一點。”
林‘玉’珍不打算放過她:“二弟妹不急着去老宅罷?過幾日便是端午,我家五侄‘女’兒也要出閣,正好去湊湊熱鬧。”宋氏的嘴‘脣’動了動,陸老太太頭也不擡地道:“當然要過了這些大事兒纔去!”就算是要讓宋氏稱病,也有個過程。
林‘玉’珍聽陸老太太語氣不善,又想自己也奚落夠了,這才罷了。
少傾飯畢,林謹容與呂氏領着丫頭們收拾了碗筷,老太太屋裡的大丫頭素心卻又機靈,早早就把給她二人留的飯菜在隔壁布好,來請她二人去用飯。
呂氏試探地看着林謹容:“我來前墊過底的,糕點吃得稍微多了些,這會兒這心裡頭膩得慌。”意思是不想和林謹容一起吃這頓飯。
林謹容猜她果然是吃不下,便笑道:“既如此,我也不吃了。素心你若是疼我們啊,使人把這飯菜分送我們的房裡去,待我們餓了又再吃。”素心就笑:“二‘奶’‘奶’真是,難不成還缺這點吃的?”
“老太太房裡的味道要格外好些,這叫隔鍋香。”林謹容笑着點了蓮房魚包,韭‘花’茄兒,雪霞羹,三‘色’水晶絲四件菜:“我就要這幾樣了。”然後看定呂氏:“嫂嫂別客氣,丟了怪可惜的。”呂氏卻又多心,只當是林謹容意有所指,警告她別在廚房飯食裡做手腳,心中不忿,卻也不敢當着素心的面多言,只道:“二弟妹原來愛這幾樣,你也不早說,只要你說來,廚房誰敢怠慢?”林謹容含笑道:“說笑了,一切都有定製,我哪兒能給大家添麻煩?要叫人知道,可不要笑我沒規矩?”呂氏討了個沒趣,悶悶地將手洗了一遍又一遍。
裡頭陸老太爺正抑揚頓挫,鏗鏘有力地訓誡陸經三弟兄要知榮知恥,勤奮好學,不要丟了家裡的臉面云云。
林謹容不想進去裝死人,就坐在那裡捧了茶慢慢地吃,將眼看着窗外,此時夜‘色’初臨,天空藍中帶紫,滿天雲彩變幻,天邊幾顆寒星閃爍,廊下茉lì‘花’雪白可愛,幽然芬芳。竟讓她在喧囂中品出了幾分安寧靜美來。
呂氏洗手洗到皮膚髮白髮皺,實在熬不過,也只好走到她對面坐下,捧了茶吃,二人相對無言。浩郎走來,徑直就朝着林謹容去了,趴在她的膝蓋上,把玩着她腰間的‘玉’環,好奇地偏着頭隨她往外看:“二嬸嬸,你看什麼?”
林謹容先不答,笑看了呂氏一眼。呂氏攥緊了帕子,正準備把浩郎拖過去,就見林謹容輕輕‘摸’了‘摸’浩郎的頭,十分溫柔地道:“嬸嬸在看外頭的雲彩和星星。”
浩郎又往她懷裡擠了擠,將手指了那星星,‘交’憨地笑道:“是那個麼?”林謹容含笑點頭:“是,浩郎會數數了麼?你數數有幾顆?數對了有糖吃。”
浩郎累真要數,呂氏忍不住,一把將浩郎拖了過去,板着臉罵道:“你纏二嬸嬸做什麼?”見浩郎要癟嘴,立刻將他塞給‘乳’娘,疾言厲‘色’地道:“帶二少爺回去!教教他規矩!”她做得太明顯,休要說荔枝等人氣不過,就是素心也都覺着看不過去。林謹容也不見生氣,微微一笑:“大嫂你這樣待孩子有些不妥。”呂氏猶如被針尖戳了一下,帶了幾分尖刻,皮笑‘肉’不笑地道:“那我倒是要洗耳恭聽二弟妹有何高見?”
林謹容平靜自若地道:“我沒教養過孩兒,在大嫂面前說這些是班‘門’‘弄’斧,不過我常聽人言,言傳身教勝過棍‘棒’斥罵。
”言罷翩然起身入內。
呂氏抿緊了‘脣’,盯着桌面一動不動。
陸老太爺有些心力‘交’瘁,很快就打發衆異盡數散了。林謹容與陸緘要送林‘玉’珍回房,二房式微,陸雲出山,林‘玉’珍心情特好,聽說林謹容還沒吃飯,便體貼地放了她回去。夫妻二人踏着幕光,順着園子裡的青石板路且行且停,陸緘笑道:“聽說你今日與五弟擊掌爲誓了?”林謹容敏感地掃了桂圓一眼,笑道:“是,你如何得知?”陸緘笑道:“他後來去聽雪閣尋了我,聽他說的。”一面說,一面將林謹容的手握住,探詢地道:“你將來是想要他做什麼?”
林謹容聽說是陸綸自己說的,那根緊繃的弦就鬆了一半,因笑道:“他約莫是知道那事兒了,自個兒向我承諾,道是有用得着他的地方,只管開口。我想這事兒與他又有何干?爲了讓他心裡舒坦些,特意如此罷了。”
陸緘點點頭:“他心思純善,猶如璞‘玉’,實不多見。”林謹容微微一笑:“是,非但如此,他還有一顆童心,和他在一起不知不覺就要輕鬆許多。所以陸繕和慎之都愛和他一處玩,祖父也偏愛他。”陸緘看了看她,低低應了聲是,把她的手握得更緊,這一夜,他比往日更加熱情。
次日清晨,林謹容與陸緘起了個大早,準備去送這三兄弟出‘門’。
纔剛盥洗完畢,櫻桃就進來道:“昨兒夜裡五爺和二太太鬧了一場,捱了二老爺一耳光,聽說二太太給氣得病了,半夜請大夫呢。”
林謹容和陸緘對視一眼,都知道陸綸爲的什麼鬧,又爲的什麼捱打,但知道也只是知道,就連替陸緘排解也是不能的。果然宋氏藉口身上不舒服沒有出面,送行的只有陸建中與陸紹,塗氏哭得要死要活,彷彿生離死別一般,陸三老爺勸也勸不住。
陸綸眼裡滿是血絲,一臉的戾氣,脾氣自然也是不好的,見濤氏這樣的哭,便略帶嘲諷地對着陸繕笑:“男子漢,你忘了昨夜祖父同你說的話了?”
陸繕微紅了臉,不高興地道:“我出去長見識,學本領,將來指不定還能考個功名回家光宗耀祖,娘應該高興纔是,不知娘哭個什麼?
不知道這樣不吉麼?”塗氏不由愣住,再一轉眼,陸繕已經上了馬車,人縮在車裡,再不肯冒頭了。陸雲乃勸道:“三嬸孃,不要哭了,這是喜事。太明府離此並不算遠,您什麼時候若想六弟,便可去瞧他,容易得很。”塗氏方纔住了,拉着陸雲不停地誇讚她體貼周到。林謹容懶得看塗氏這老掉牙,卻總是樂此不疲上演的戲碼,見陸緘走了便也跟着折身自去做事。
自此日起,宋氏稱病,呂氏照舊還管廚房,採買、人事等事都移‘交’至林謹容手中,又由陸雲協助,順順利利過了端午節。五日後,陸老太爺親自打發了一羣下人,新買進一批丫頭婆子,半月後,林五出嫁,宋氏在婚宴上匆匆‘露’了個臉,中途稱病退席,第二日便由陸紹送回了老宅靜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