憤怒
作者有話要說:車雖垂着簾子,但四周人說話的聲音還是能聽得到的。婉潞旁邊又停了一輛車,隨後就是丫鬟的聲音:“奶奶,前面那個好像是表姑孃的車。”然後是咚咚的腳步聲,有人越過婉潞的馬車往前面去了,隨後有環佩叮咚的聲音,隨即笑聲響起:“妹妹也來了。”接着一個細細的聲音答話:“姐姐今兒也來這裡拜?”
猜猜究竟是啥事?
先頭說話那個聲音裡已經帶有不滿:“是,我本不想來的,誰知婆婆說既是一家子,也要來拜拜纔是,她家姓陳,我家姓王,哪來的什麼一家子。”那個細細的聲音沒有接話,接着聲音有些遠,像是已上了車。
姓王,難道說是威遠侯府的人又來了?婉潞悄悄挑起簾子,旁邊的車是輛青蓋紅底車,車邊丫鬟婆子簇擁着,見婉潞這邊挑起簾子,旁邊守着的婆子往這邊瞧了眼,接着就上前去問婉潞帶來的人。
婉潞把簾子放下,心中有一絲懊惱,這時候瞧什麼熱鬧?春燕的聲音在窗邊響起:“姑娘,威遠侯府的大奶奶請您過車一敘。”果然給自己惹了麻煩,婉潞欲待不去,又怕別人說擺架子,畢竟這京城裡,轉來轉去都是親戚,車簾已經挑起,婉潞下了自己的馬車走到對方馬車上。
王大奶奶婉潞之前也曾見過一兩面,此時堆了笑容互相行禮,王大奶奶身邊還有個年紀稍小些的婦人,行禮完王大奶奶才笑着道:“這是我的表妹,嫁到吏部侍郎家的,和府上算起來,也是姻親。”這姻親就扯的遠了,不過是思敏的丈夫的堂弟娶的是吏部侍郎家的女兒。
婉潞想了想纔算把這關係理清楚了,含笑又是一禮,這位奶奶見王大奶奶特意把婉潞請到車上,只怕有什麼私密話要講,笑着告辭,她的丫鬟把她扶下車,簇擁着往前面去了。
王大奶奶講了幾句客套話,這才笑着道:“本來還想到府上拜訪的,誰知在這裡相遇,我這才請六奶奶過來一敘,還望六奶奶休嫌魯莽。”
婉潞心裡也打點着回話,只怕要提的是襄國公府的事情,果然王大奶奶已經道:“六奶奶你是知道的,這位襄國公太夫人本是我們府上的姑太太,只是當年因爲有些誤會這纔沒有來往的,六奶奶既也是襄國公府的親戚,聽得姑太太又對六奶奶你青眼有加,到時等進去了,還請六奶奶幫我們居中說幾句好話,畢竟本來就是一家子,再則說句不好聽的,以後姑太太去了,還要威遠侯府去做外家呢。”
彷彿剛纔那句她姓陳,我姓王這句話這位大奶奶一個字都沒說過,婉潞只是一笑:“雖說是親戚,論起來也是三代前的親戚了,王太夫人今日肯叫我一聲表侄女已是奢望,哪還敢說別的話,大奶奶這個託付,只怕是所託非人。”
王大奶奶臉上露出一絲懊惱,還想再說的時候聽到丫鬟在窗邊道:“大奶奶,趙奶奶的人請趙奶奶過去,說襄國公府的人有請。”王大奶奶肚裡是一肚子的氣,偏生還不能發出來。
婉潞已起身下車,上了自己的車,車從車隊裡出來,緩緩趕往後面,那些一直在等着的人看着這輛車,臉上露出不知道什麼神情,從來到現在,進了襄國公府的車只有三輛。
這次和上次不同,車被趕進後面小巷,婉潞下了車,上次那個婆子已經在門口侯着,進門拐到二門,就看見襄國公夫人站在那裡迎候。這位表嫂姓丘,婉潞道個萬福,丘夫人忙拉起她:“表妹快休如此,娘還在前面等你。”
丘夫人此時有了誥命,和上次的青素不大一樣,穿了件泥金色緞袍,頭上的首飾也多了兩樣,最惹眼的,是一隻鳳釵,鳳口處叼了珠串,最下面那顆竟是指甲蓋大小的紅寶石,在她耳邊顫巍巍的,瞧來有些可愛。
丘夫人不由正了正鳳釵,面上浮起的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這些東西都是前日去宮裡謝恩時候皇后賞的,不然都窮了那麼些年,那還有這樣首飾?”兩人已來到堂前,除了王夫人,還坐了位卻是婉潞沒想到的,竟是大姑子思梅。
婉潞給王夫人問過安,這纔對思梅笑道:“大姐姐是幾時來的?”王夫人已經開口說話了:“三侄媳是我一大早就請過來的,你這個表嫂啊,在邊關時日長,京裡的事總是有些怯,前日去宮裡謝恩差點出了紕漏,我這才請了三侄媳過來教教她。”
婉潞見王夫人說話時候,語氣柔和,並不帶一絲怪罪,那手還拍着丘夫人的手以示安慰,丘夫人微微低一低頭,面上有絲緋紅,和紅寶石映在一起,也算相映成輝。
思梅笑着道:“二伯母這話就有些擡舉侄媳了,不過是恰好過來給伯母問安,順便和五嬸嬸講些京城裡的事罷了,五嬸嬸天性聰穎,哪有不會的?”丘夫人雖在邊關長大,爹也不過是個教書先生,但婉潞見她行動斯文,說話得體,也不知這是當日在家教的還是王夫人的教導?
這府裡現在就不止兩個下人了,說話時候已經有丫鬟捧茶上來,見丫鬟和別府裡的丫鬟行動有些不同,問了問,果然是羅太后賜了八個宮女過來伺候,太后賜的,王夫人不能璧還就全都收下。
見王夫人驅使她們一切如常,並不因她們是宮女出身就多加青眼,果然是曾做過未來王妃的人,就算落難三十來年,眼界和旁人就是不同。
閒談幾句,把賀禮送上,王夫人這次收了,婉潞也就告辭,思梅也起身道:“二伯母,侄媳也正好想回侯府一趟,就和弟妹一起走了。”王夫人命丘夫人送她們出去,直到出了二門,思梅臉上的笑纔不見了。
婉潞每次見這位大姑子,她都是笑容滿面,從無一絲懈怠,見她面上沒有笑容,婉潞不由回頭瞧了眼。思梅已經搖頭:“不關這邊的事,只是我昨日聽說了一些事,心裡有些懊惱罷了,等回府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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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梅既這樣說,婉潞也只有放在心上,兩人上了思梅的車,郡王府的車比起侯府馬車要寬大舒適,車趕出小巷子的時候,看見襄國公府門口的馬車只多不少。思梅略略掀起簾子一角瞧了瞧就放下,冷笑道:“世態炎涼,不過如此。”
婉潞也不接話,這位大姑子是侯府這輩的第一個孩子,從小受盡寵愛,長大後嫁的又好,在婆家當家作主,侯爺除了父母的話,也就只有這位女兒的話還能聽進幾句。
別的弟弟妹妹對這位長姐也是又敬又愛,自己這個入門不久的弟媳婦,自然不敢再問。不過能把一向淡然的她氣的說出這樣的話,也不曉得是什麼事?
馬車拐出巷子,往大街上駛來,和冷清的巷子不一樣,大街上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小販叫賣的聲音不時傳入耳裡,“糖葫蘆賣了。”“新鮮大饅頭,兩文錢一個了。”此起彼伏的叫賣聲灌滿了人的耳朵,思梅還是一句話不說,猛然她掀起簾子一角往外看。
從婉潞這個方向看去,能看到外面影影綽綽好像是座酒樓,這有什麼好望的?馬車已經駛過酒樓,好像方纔有個說話的聲音很耳熟?
婉潞仔細在想的時候思梅已經放下簾子,說出的話幾乎是咬牙切齒:“家門不幸。”家門不幸?若說是馬姨娘的身孕,思梅又不是沒有過庶出的妹妹,這樣小事也激怒不到她。
方纔那聲音?婉潞的眉微微皺起來,好像有點像趙大爺的聲音,不過趙大爺一個富貴閒人,就算是去酒樓也沒什麼好生氣的,難道說是還有什麼外人不得而知的內情。
瞧着思梅的臉,婉潞決定還是不開口問比較好,馬車已經駛近侯府,思梅的臉色漸漸變的平和,等馬車停好,婆子上前來打起簾子的時候,思梅神色又和平日一樣。
思梅歸寧是常事,這幾日京中最熱鬧的是襄國公府,婆子們自然也不會多嘴問爲什麼同車而歸,兩人走到裡面,婉潞本想陪着思梅去楚夫人上房的,思梅已經笑了:“這些日子不見智哥兒,怪想的慌,六弟妹你去把他抱來給我瞧瞧。”
這打發婉潞回去的話婉潞怎麼聽不出來,含笑應了,回到自己房裡換了衣衫,抱着兒子玩了會,估摸着思梅和楚夫人的話已經說完,婉潞這才抱着智哥兒往楚夫人那裡來。
楚夫人的院子還是像平日一樣安靜,馬姨娘安胎的那個小跨院靜悄悄的。今早楚夫人讓人教教院裡的人規矩,不到午飯時候馬姨娘的娘就來磕頭告辭,楚夫人賞了她十兩銀子就命人送她回去了。
門口的青瑤她們坐在那裡邊做針線邊小聲說話,瞧見婉潞過來,青瑤忙把針線放下上前迎接,輕瑤已經報道:“六奶奶來了。”說話時候手裡已經打起簾子。
婉潞低頭走進去,思梅已站起身來接婉潞懷裡的孩子:“來,給姑母瞧瞧,越長越像你爹小時候。”智哥兒不認人,嘴裡含着個拳頭,臉上只是嘻嘻地笑,楚夫人眼下似乎隱隱有淚痕,瞧見婉潞來了,臉上早露出笑容:“梅丫頭,把智哥兒抱來給我瞧瞧,今兒事多,還沒瞧瞧我孫子呢。”
三人逗弄着智哥兒,智哥兒已經開始出牙,別人一逗就露出下牙牀上的兩個下玉米牙。看見這樣的孫子,楚夫人心裡被思梅帶來的那個消息引起的鬱悶似乎減輕一些,但一想到侯府的未來,楚夫人就想嘆氣。瞧着婉潞那溫婉的笑容,怎麼潘氏就不像她一樣呢?
丫鬟在外面說:“大奶奶來了。”潘氏掀開簾子走了進來,見了裡面情形不由一愣,但隨即臉上就露出笑容:“婆婆叫媳婦?”楚夫人懷裡抱着智哥兒,手上拿着半塊梅花糕在喂他,聽了潘氏的話,擡頭細細瞧着這個兒媳婦,她長的也算美麗,雖說軟了些,可是處置家務也還得力,爲什麼就勸不住呢?
楚夫人心頭一股無名火起,當着婉潞的面又不好發出來,把智哥兒遞給思梅,對婉潞道:“你陪着你大姐。”就起身示意潘氏隨自己進裡屋。
她們一走,似乎把屋裡的活躍氣氛也帶走,婉潞一時不知道該走還是該留,智哥兒依依呀呀叫着要糕吃,婉潞這才繼續給兒子喂糕,思梅也有些恍惚,眼簾垂了下來,直到智哥兒伸手去抓她的手的時候思梅才醒過來,抓着智哥兒的小小手指笑着說:“智哥兒長大了要聽話,知不知道?”
智哥兒怎麼會聽的懂呢?只是睜着一雙大眼睛,不停地玩着思梅的手指。思梅微微嘆了一聲,大弟弟出生的時候自己已經三歲,他的出世,讓自己的娘鬆了口氣,侯府嫡長孫,承擔着家裡幾乎所有人的希望。
那時他也是白白胖胖,玉雪可愛,怎麼轉眼之間他的行事就越來越荒唐呢?還是在這個時候,此時思梅倒慶幸父親沒有早早立他爲世子了,否則定安侯世子如此荒唐的行徑,傳出去被御史奏上一本,這動靜可就不小。
此時不過是侯府長子,御史要彈劾,不過就是彈劾教子不嚴。楚夫人和潘氏說話的聲音很小,婉潞仔細去聽也沒聽清楚,猛然潘氏發出一聲哭泣,讓正在專心吃糕的智哥兒睜圓一雙大眼,四處去尋那聲音來處。
接着潘氏的哭聲就低了下去,智哥兒尋不到聲音來處,張開雙手要婉潞抱。婉潞接過兒子,笑着對思梅道:“智哥兒待不住屋裡,我抱着他出去外面走走。”思梅含笑應了。
婉潞抱着兒子走出來,只覺得汗沾溼了衣衫,究竟是什麼嚴重的事情,讓楚夫人和思梅如此憤怒?思梅並沒有在侯府用晚飯就走了,此後幾天日子還是那樣平靜,直到第三天後,纔有消息傳出來,趙大爺被侯爺打了,而且下手極狠,打的起不來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