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抵是這個世界上最爲可憐的妹妹了,蘇彥這個哥哥簡直就是惡魔一般的存在啊。這一腳踹下來,也不知道會不會踹壞。
沈黎趴在地上,嘴裡嘀咕了半天才想起來自己這是在哪兒,一擡頭,果然就見蘇老爺子放下筆,也正看着她。
那手還頓在半空中,他沒有上前,只看着她,那昔日裡風采的眸裡卻是沒有絲毫波動。沈黎的心微微一怔,竟也是忘記了動作,只呆呆愣愣的趴在地上。
蘇淮安原本還在生氣,可以看到沈黎這丫頭奇葩的出場方式,饒是有再大的氣,那也消散了不少。可他怎麼說還是要些面子的,沈黎不起來,他也就不開口。祖孫倆就這樣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對方。
沈黎大抵是摔疼了,趴在地上感嘆了好一會兒,才嗚嗚的叫了出來,“蘇老爺子,我快死了。”
“……”
沈黎見蘇淮安沒有動作,索性在地上打了個滾,四仰八叉的癱在地上,又叫了一聲,“我快死了。”
“那你就去死吧。”
蘇淮安這會兒已經走到沈黎的身旁,雙手環繞在身後,冷冷的看着沈黎。
沈黎心裡哀嚎一聲,還是不肯從地上起來,“您怎麼那麼狠心啊?那麼巴不得我死啊。”
“死透了沒?”
蘇淮安伸出一隻腳,在沈黎身上踹了踹,沈黎挪了挪身子,不說話。蘇淮安又是一腳,踹了踹沈黎的手臂。
“你這死丫頭,沒死就給我起來,你看看你哪裡有點兒女孩子的樣子?動不動就趴地上打滾,髒死了。”
“還有你這頭髮是什麼鬼?跟狗啃了似的,醜死了。”
“蘇老爺子。”
沈黎從地上爬起來,一雙杏眸瞪的圓鼓鼓的,“您怎麼能這樣說你外孫女兒呢,怎麼能呢?好歹我當年那也是一朵花,祖國的花骨朵。”
“呵。”蘇淮安冷笑,手指點着沈黎的腦袋就開始戳戳戳,“花?狗尾巴花是吧。”
“……”
“還有,我怎麼不記得我還有你這個外孫女兒?你跑來我家幹什麼?”蘇淮安一邊說着,一邊打量沈黎。
那臉也黑了,人也瘦了,更重要的是那頭髮是真的醜啊。
伸手,摸了一把老臉,蘇淮安一把揪住沈黎的耳朵,喝了一聲,“死丫頭,給我跪下。”
沈黎心都拎起來了,聽到蘇老爺子這麼說,心知是逃不過這一劫了,橫豎都是死,直接咬牙一閉眼,“咚”的一聲跪在了地上。
蘇淮安看沈黎那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心着實一疼,可面上卻不動聲色,只問,“知道錯了嗎?”
沈黎心顫顫的,緩緩睜開眼,纔看到蘇淮安疲憊的臉。她才恍然覺得,蘇淮安是真的老了。
是啊,她都長大了,蘇淮安也該是老了。
可她卻還能清晰的記得,她初來蘇家時,蘇淮安與她冷眸相對的樣子,他問,你這小丫頭,瞪着我這老爺子做什麼?眼睛很大嗎?
她還能記得她七歲的時候爬上了院子裡的那顆葡萄樹,結果從藤架上摔下來,摔斷了腿,老爺子心疼的要命,抱着她就往醫院跑。
還有她十二歲時候,那是母親最後一次出現在蘇家,也是最後一次出現在他們的視線內。蘇老爺子說,從此以後,蘇岑與蘇家再無干系。
“我……”
沈黎怔怔的看着蘇淮安,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錯了嗎?
若是時間倒退,讓她再做一次選擇,她恐怕還是會走從前的路。所以,她錯了,可卻不後悔。
“錯了沒?”
沈黎對上蘇老爺子,“您打我一頓吧。”若是打她一頓能讓老爺子舒坦一些,她也能心安。
蘇淮安一聽沈黎這麼說,怔了怔,最後嘆了口氣,上前去摸了摸沈黎的頭髮,他蹲下來,那一雙深陷的眸子裡寫滿了無奈。
這丫頭,還真以爲他捨得打人?
他只是心疼,心疼她。
越是老了,人就越是脆弱,越是能想起以前的那些舊事,那些舊人。縱然被時光遺忘,他也忘不了。
那雙枯槁的手觸碰着她的手臂,輕輕的將她拉起。
“丫頭,我老了,哪裡還有力氣打你,你彆氣死我就好了。”
“外公。”
沈黎哽咽,一把就撲騰過去,將蘇老爺子抱住。“小黎是混蛋,要是小黎以後惹你不高興了,你就讓蘇彥幫你打,真的,蘇彥可壞了,就算外公不開口,蘇彥也會打小黎的。”
“……”
“……”
蘇淮安嘴角抽了抽,同樣的,站在門外的蘇彥嘴角也狠狠的抽了抽。拳頭緊握,咯吱咯吱的響,大有忍不住就進去揍了沈黎的衝動。
這丫頭,到底是在認錯還是在告狀?
沈黎這麼一示弱,這麼些年來的事也算是翻篇了。本來也是,這親人之間哪有什麼隔夜仇啊。蘇淮安大病一場,在鬼門關走一遭之後便看開了許多事情。
他之所以沒有讓沈黎回來,是他想看看,他這個外孫女到底什麼時候才能認清現實。還有一個原因便是自己拉不下臉來,這會兒聽到沈黎離婚的消息,蘇老爺子着
實激動了一把。
這幾天是睡不下飯也睡不着覺,所幸,所幸的是蘇彥這孩子終於把沈黎給帶回來了。
“來來,起來,大姑娘家的還哭鼻子,真是羞死了。”
“外公討厭。”沈黎破涕而笑,卻還是捨不得放開蘇淮安。
她跟賀岑東結婚三年,就與蘇家斷了聯繫三年。現在想想,她還真是混蛋,爲了那麼一個男人而拋棄了蘇家。
“小黎,你以前的那些事外公不想說,可既然你已經離婚了,準備什麼時候來淮成?”
淮成是蘇淮安一手創立起來的,早年在殷城,後來也是因爲老家在榕城,所以蘇淮安舉家遷來榕城。
沈黎這麼一聽,遲疑了一會兒。“外公,我不想來淮成。”
“爲什麼?”
蘇淮安以爲沈黎還放不下。
結果沈黎卻搖頭,“我知道您心疼我,可淮成有大舅,還有小哥哥,我去湊什麼熱鬧啊。”
“你是怕你大舅不答應?”蘇淮安想了想,問道。
沈黎笑了笑,“大舅那麼疼我,怎麼可能不同意。只是外公,我想去名匯,那是我母親的東西,我不能讓名匯落入別人的手裡,尤其是那對賤人。”
沈黎說着,眸子裡的笑意斂去,染上了一層怒色。
蘇淮安一看,不由的在心裡嘆氣,這丫頭,跟她母親簡直是一個模樣,就連性格也是一樣的。寧願自己受傷也不願找一個安穩的依靠,可也正是因爲這樣,橫衝直撞,最終頭破血流。
“小黎,外公不想再說你什麼,外公只是想告訴你,累了就回蘇家。”
沈黎看着蘇淮安好半晌,才喃喃道,“好……”
她一定會的,只不過,在此之前,她一定要將屬於母親的東西拿回來。那些欠了她的人,她都要讓他們一一償還。
……
將賀氏後續的工作完結,整理好文具,大大小小的也不過才一箱子東西。沈黎整理好後看了看辦公室,她來賀氏三年,來之前什麼都沒有,走之後也不會留下些什麼。
部門裡一些以前跟着她的人都出來相送,沈黎也只說了一句保重。助理小齊紅了眼,卻是哭不出來。
沈黎走之後,她大概也是會走的吧,畢竟她以前跟過沈黎,繼續留下來也不知道會被調到別的地方去。
沈黎知道小齊的顧慮,卻也知道天下無不散的宴席,人的生命中總會出現一些人,也會離開一些人。
“好好工作,我走之前已經給你安排了好差事。”她拍了拍小齊的肩膀,“你去找賀總,以後就跟在賀總的身邊。”
“賀總?”小齊驚詫。
沈黎點頭,“你的能力我是知道的,繼續跟着我也不會有什麼大的作爲,跟着賀總就不一樣了,你現在先在他身邊打打雜那也是好的,只要你肯努力,遲早會有出頭的一日。”
她說的玄乎,可小齊也聽得明白。
賀楚慎,在賀氏,恐怕現在最能說得上話,也最得勢的就是他了吧。沈黎走之前能把她介紹給賀楚慎,那也是很好的出路。
小齊感激的看着沈黎,沈黎卻笑笑,“你別高興的太早,你要不好好工作,我推薦去的也沒用,你要知道,賀總可跟別人不一樣。”
“我知道了沈姐。”
“那好,我就先走了。”
沈黎只跟幾個人找了招呼,走出賀氏大樓時,外面驕陽似火,熱辣辣的一片。地面上氤氳的氣騰騰昇起,沈黎眨眨眼,感覺太陽太大,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一輛保時捷停在大門口,沈黎一眼就認出了那輛車,她遲疑了片刻,卻還是走過去了。
男人適時的搖下車窗,露出一張沉默的臉。
沈黎抱着紙箱,靠在車門邊笑了笑,“賀先生什麼時候換的?”
她細細的瞧了瞧,果真是換的齊全,整個車身都換過了。可饒是這樣,沈黎還是覺得自己眼力界不錯,一眼就能認出來,這恐怕也是一種本事。
賀岑東卻是打量着她,明明覺得她蛇蠍心腸,只空有一副好皮相,明明告訴自己她走了他就解脫了。可卻在聽到她要離開時,竟然傻兮兮的在這裡等。
賀岑東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纔會這樣。他不斷的告訴自己,他只是可憐她而已,畢竟她才丟了工作,沒有去處。
“上車。”
沈黎眨眨眼,大概是太陽太熱烈了,纔會讓她睜不開眼,所以讓她識人不清。
“不必了,賀先生不忙嗎?”
“上車吧,這個時間很難打車。”
沈黎卻抿着脣,笑了笑。
“賀先生這是什麼意思呢?”她湊近了看他,“難道是對我餘情未了?知道還是我最好,所以想挽回?”
賀岑東蹙眉,看着沈黎那張喋喋不休的嘴就覺得好吵。尤其是她還那麼不要臉的說他對她餘情未了?
真是壞話,他根本就沒有愛過她。只是單純的覺得她可憐罷了,她哪隻眼睛看到他對她餘情未了了?
“呵。”
沈黎笑了,看賀岑東那滿臉嫌惡的表情,卻是逗笑了她。“既然我們兩看生厭,何必再看?”
她說着,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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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手裡的紙箱,“現在想來,這些也不是我的,噥,既然你在這兒,我就都還給你吧。再見了賀先生。”
她說着,便想離開。賀岑東一急,快速的打開門,“沈黎。”
沈黎一怔,眸子微微一閃。
賀岑東卻再次彎腰進去車內,等到他再出來時,手裡拿着一個盒子遞給她。
沈黎疑惑,卻在見到那一盒廉價的化妝品時,嘴角抽了抽。“送我的?”
賀岑東臉上閃過一絲薄怒,“不是我,是那個保安,他說是爲了感謝你送他老婆去醫院。”
沈黎恍然,努力想了想纔想起來賀岑東說的保安是誰。那是金水南岸的那個保安,她記得是姓李。當時那個保安在值班,她下班剛好聽到保安在打電話,老婆在家裡出了事,卻沒人送醫院,她當時就說你告訴我地址,我會把人安全送到醫院。
那麼久的事情了,沒想到他們還記得。
沈黎笑了笑,從賀岑東手裡接過來,揣在懷裡,“謝了。”
“沈黎。”
賀岑東叫住她,說實話,他從未見過沈黎這些模樣。明明是一盒簡單廉價的化妝品,可她卻笑得那樣開心,印象中她與他之間,他似乎從未見過她這樣笑。亦或許,她曾經這樣笑過,可他卻不記得了。
“你怎麼沒有再回去那裡?那保安說他等了你很久,卻一直沒看到你,我告訴他你出差了,要很久纔會回去。”
沈黎抿抿脣,她背對着賀岑東,臉上的笑意僵住。“你應該告訴他,我們離婚了。”以後都不會再回去了。
她說着,快步的往前走去,很快的就消失在了人潮中。
太陽熱辣的厲害,遮擋住了他的視線,直到他再也看不見她的身影,他才轉身撿起被沈黎丟掉的紙箱。
裡面是一些不重要的文件,還有一個掛飾,她唯一留下的也就只有這些了。不過是一堆廢紙,別無他物。
……
沈黎先是回了一趟景園,將屋子好好收拾了一番。真準備睡她個天昏地暗,誰知道裴遠珩的電話卻進來了。
微微一挑眉,沈黎似乎又想起了他們最後一次見面,那是從泰國回來,在VIP通道里的時候,他拉住她的手,問了一句,“真的不再考慮考慮了?”
她沒有回答,因爲不知道他問什麼,還是她不知道怎麼回答?
那個男人,沈黎一直都知道他是危險的。所以,她卻步了。
“你好。”
電話那頭,男人沉默了良久。“怎麼這麼久才接電話?”
他口氣淡淡的,似漫不經心,可細細聽來卻又有幾分責備。沈黎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心裡微微被什麼拂過似的,她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
兩人的相處模式怎麼都讓沈黎覺得怪異,似老夫老妻那般,卻又似新婚燕爾。
甩掉心裡那異樣的感覺,沈黎笑了笑,“剛剛在忙,裴先生有事?”
“我說的事情,你考慮的怎麼樣了?”
果然,他是來問那件事的。
“什麼事情?考慮什麼?”
沈黎裝作不知道,在沙發上打了個翻滾,手指卻不曾停下來過,一直在轉換着頻道。她記得昨天是週五,那某爸去哪兒應該已經更新了,這會兒這個時間段應該是在重播。
調到那個臺,果然就見幾個小孩在鬧騰,似乎是小胖妞打了小正太,兩人正在鬧矛盾,哭的不可開交。
沈黎眯着眼睛,笑得好不愜意。
裴遠珩則是一臉黑線的聽着女人那沒心沒肺的笑聲,只覺得太陽穴突突的跳着,着實疼得厲害。
陳瀟敲了門進來,看到自家老闆那副模樣,嚇了一跳,正思忖着要不要逃走,裴遠珩卻擡頭看她了。
“有事?”
“董事長,賀氏那邊來人,問您關於第二期工程的問題。”
裴遠珩捏着眉心,只覺得頭更疼了。偏偏那邊的沈黎還不省心,哈哈的大笑了幾聲,才問,“裴大爺,您還有事兒沒事兒,沒事兒我掛了啊。”
“你敢。”
裴遠珩語帶威脅。再看看陳瀟還在等他的答案,裴遠珩就覺得自己是在是太委屈了。
沈黎這小東西捅出來的簍子,偏偏要他來收拾。尤其是這女人現在還沒心沒肺的笑得開心,完全不顧及他這個背後給他收拾爛攤子的人。
“嘿嘿,裴大爺,誰惹你生氣了?告訴我,我去替你教訓他。”
裴遠珩這兒差點沒氣死。“如果我說是你呢?”
“額……”沈黎頓了一下,“我惹你生氣?哈哈,怎麼可能,我這都不在你那兒,怎麼能惹你生氣。”
“沈黎,你別揣着明白裝糊塗,我告訴你,你要再敢跟我裝傻,我要你好看。”
“憑什麼啊,裴大爺,您不能這樣。”
沈黎倏然站起身來,急的跟什麼似的。不過她大概忘了,她現在已經不是賀氏的員工了,也跟裴遠珩沒半點兒關係,裴遠珩怎麼樣也威脅不了她了。
“憑什麼?”裴遠珩挑眉,笑了笑,想到沈黎這會兒一定是炸毛了,心情頓時就舒暢起來。“就憑我們曾經在一張牀上滾過,你說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