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下午,明湖路公寓。
手機在牀頭櫃上固執地震動着,苗清許迷迷糊糊摸過手機放到耳邊,眼睛都沒睜開聲音懶懶的:“喂……”
“仔仔,今天回家吃晚飯。不準藉故推脫,天塌下來也不行。”謝臻的清亮的嗓音從手機裡傳來。
“媽,離吃晚飯還早着呢。您下回打電話,能不能看下時間啊,現在是午休時間好不好。”苗清許不滿地對着電話嘀咕。
謝臻立即壓低聲音,彷彿這樣就沒有打擾兒子的甜夢:“好,我不吵你睡覺了。記得六點準時回家,別想着開溜,你爸爸回來了。”
他的父親苗廷俊去年調到與本省毗鄰的G省任省委書記,苗廷俊赴任時,謝臻距退休還有三四年的時間。於是,他也懶得轉調動夫人的念頭,只等謝臻退休後隨他去G省長住。
苗清許在心裡哀嚎一聲,週六的晚上就這麼沒了,天知道老媽會拿着什麼‘驚喜’等着他。可日理萬機的父親大人回家了,縱然有雄心豹子膽,他也不敢不回府請安。
他的母親謝臻是A市藥監局的工會主席,工作相對清閒,自然有時間四處蒐羅家世相當的優秀未婚女青年供自家兒子挑選。每次他回家,謝臻總是拿着一沓照片,讓他挑選相親對象。次數多了,苗清許只覺得那是一場令人髮指的噩夢。每一次,他都說:“媽,我又不老,能不能讓我自由發展啊。”
前兩年,謝臻還只是說道一番。可苗清許今年三十歲,謝臻那氣勢洶涌的攻勢,他根本招架不住,只恨不能讓自己憑空消失了纔好。還記得半個月前的那次回家,謝臻聽了他那亙古不變的回答,再沒了往日的耐性:“嗯,你是不老,可媽老了。你今年都破三了,請問你還要自由發展到哪一天?難道你打算讓媽等到牙齒掉光、頭髮白完,你才肯找對象結婚生子嗎?”
隨後,謝臻免費附送了一堂精闢的冗長的婚戀思想政治課。拜良好的職業素養所賜,她有着絕佳的口才。談起話來,猶如滔滔江水延綿不絕,直說得苗清許頭暈眼花腦震盪,連腦仁都是疼的。鬧過這麼一出,近段,他回家的次數自然與日俱減。皮樂笑他最近得了回家恐懼症,他嘴上不承認,可私心裡卻覺得皮樂說的真是沒錯。
謝臻自然也覺察到了自家兒子近
期的消極抵抗情緒,只能變着花樣哄苗清許回家,可他只說工作太忙根本沒空。謝臻想,老苗回家了,總得讓他管管他家的寶貝兒子了。
餐桌上,苗廷俊破天荒地關心起兒子的終身大事,“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該正經找個對象結婚生子了。你媽身體不好血壓又高,別老是讓她爲了你的事操心。”
苗清許一臉意外地看他父親大人一眼,隨即點頭說,“知道了,爸。”
“哼!我操心有用嗎?忙得家都不回了,安排相親也不肯去……”謝臻一邊給苗廷俊乘湯,一邊皺着眉數落。
苗清許連忙賠笑,“媽,我哪能讓您操心啊。”
“你要是能領個媳婦回家,我自然不操心,而且百病全消。”
“我保證找個讓二老滿意的媳婦,行不行?”苗清許想起廉惜情不自禁地的微笑。她應該能討他父母歡心的吧?
謝臻看到兒子一閃而過的笑意,眉目間溫柔含情,莫非自家兒子有意中人了?頓時,她的精神爲之一振,“仔仔,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苗清許心下赧然,居然被老媽看出端倪。他想起廉惜含情帶笑的目光,含糊道:“……算是吧。”
“你這孩子,什麼叫算是?”謝臻不明白這麼模棱兩可的說法,緊跟着追問:“是個什麼樣的姑娘?”
“……她是C大的老師。”苗清許深知老媽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性格,沉吟的片刻還是補充道,“E大畢業的研究生。”
“唔,聽起來還不錯,本地人嗎?父母是做什麼的?”
就知道他的回答遠不能讓老媽滿意:“父母是D市的中學老師。”
謝臻皺眉:“……媽媽覺得婉姈那孩子就很不錯,出息又漂亮……”
苗清許頭疼:“媽……”
謝臻肅着臉老調重彈:“想做我苗家的媳婦,樣樣都得拔尖兒。”
謝臻急着爲兒子找媳婦,兒子自個看上的她又挑三揀四,可見她骨子裡的優越感還真不是一點兩點。苗廷俊微微不快,淡淡地開口,截住謝臻往下說的話頭,直接對兒子下令:“時機成熟的話,把那姑娘帶回來,給我和你媽見一見。”
謝臻一看苗廷俊面色不善隱約有了怒意,便不再多說什麼了。
苗清許一面埋頭喝湯,一面含混不清的嘀咕:“……八字都還沒一撇呢。”
苗廷俊皺眉冷哼,一臉的不悅,“怎麼?又是不負責任的感情遊戲?”自家兒子的荒唐他也是略有耳聞的。
“當然不是。”
苗清許的優秀在整個政府大院都是拔尖的,只是私生活就太不嚴謹了。聽說他身邊的女孩子走馬觀花似地輪換,全不是宜家宜室類型的,這點最讓他這個當爹的頭痛。“古人云:娶妻當娶賢。不要只看外表,品性最重要。那些亂七八糟的女孩子不要去招惹,何況你是政府公務員,更應該注意自身的言行。”
苗清許覺得自己很冤,他哪有主動招惹過那些女孩?那些女孩他壓根就沒想過要娶回家做老婆的,所以連領回家給父母看的念頭都沒動過。根本就是那些女孩硬要往他身上貼,他不過是挑些個看着順眼又識趣的女孩子打發寂寞罷了,權當是工作之外的休閒放鬆。他沒家沒口的,你情我願地又不違反紀律,至於要上綱上線的批判麼?可父親大人向來說一不二,他哪敢再說讓父親掃興的話,恭恭敬敬地點頭受教:“爸,您放心,我一定注意個人影響。”
那晚,廉惜在路上接了一通她媽媽打來的電話。她和媽媽講話時,說一口軟糯糯的江浙話,每一句末尾都帶着微微上揚的尾音,煞是好聽。隱隱聽懂她提到什麼剛畢業寒假再說之類的話,估計家裡面也在催她解決個人問題。想到這裡,苗清許心裡有了小小的漣漪。到了景江花園,廉惜迫不及待地跳下車,急衝衝丟下一句‘再見’便一溜煙的進了大樓的門廳,連請他上樓喝茶的客套話都欠奉,讓他鬱悶了一整夜。
兩父子接着又聊了些工作上的事情,苗清許講到A市新一輪提拔年輕幹部的舉措。苗俊庭早就收到那些老部下放給他的內部消息了,可他並不打算動用關係爲兒子鋪路。他毫不懷疑自己兒子的能力,但他畢竟還太年輕,實踐能力經驗不足。於是他鼓勵兒子趁着年輕到基層掛職鍛鍊,多瞭解基層羣衆的需要多辦實事,提高執行能力和決策能力,紮紮實實幹好工作,積累經驗和閱歷,才能在仕途上走得更穩更遠。
苗清許在這一點上是倒是與他父親的意見不謀而合,他申請掛職的報告已經上交了,只等市委開會研究決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