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夜裡宓兒睡得安穩, 好似心裡某個缺失的部分悄悄回來了,一覺醒來天已大亮,她急着去找雙兒, 也不顧得仔細打扮, 只想着要快些見到姐姐, 還未收拾妥當, 老太太身邊的大丫鬟喚珍珠者卻來了“姑娘起了個正好, 老太太正叫你過去呢。”她這麼說宓兒才記起今兒還未去樑老太君那裡,行到園子之中,遠遠的看到一人立在花叢之中, 萬花叢中百花齊放之下也掩不住他的顏色,宓兒不知怎的就想起了那花簽上的批語“任是無情也動人”。他也不知站在那裡幹什麼, 他原本是背對着宓兒一行人站着的, 彷彿知道宓兒來了, 他略微側了頭,只微微一笑, 很長一段時間宓兒沒有見過他這樣笑了,三分溫和三分疏離三分輕佻再加了一絲柔和,好似他們都回到了彼此相遇的時點。
“蕭公子今兒來找老太太商量和寶姑娘的婚事的。”珍珠也細細的打量了蕭晉一般,只覺得這蕭晉真如仙人一般,她剛說完突聽得沁兒說道“珍珠姐姐, 我家姑娘有幾句話要問蕭公子, 我們先行一步可好?”珍珠也想着宓兒與雙兒姐妹情深與蕭晉交待幾句也純屬正常便被沁兒推走了。臨走前, 珍珠回頭看了一眼, 見蕭晉往這邊走來, 而宓兒只站了原地不動,心中便納了悶, 這玉姑娘是個玲瓏心的人兒,怎麼現下里怎麼就傻站在那裡。
蕭晉站在宓兒身旁,兩人卻都沒有說話,旁人看來只以爲二人站在這裡賞景,宓兒轉過去不看蕭晉盯着園子的一個角落看,那裡剛巧飛來了一隻蝴蝶,是夏日裡常見的那種粉蝶,那小小的蝴蝶在花中飛飛停停,隨着那白色的一個小點,宓兒不知怎的想起在蕭府時她也是見過這種蝴蝶的,那一日裡天氣悶熱,她開了窗放近些新鮮空氣,那一隻小蝴蝶誤打誤撞的飛了進來,想要飛出去卻又找不到飛出去的路,她拿了團扇想將那小蝶引出去,費了半天力氣也沒有成功,身後伸出一雙手將那小蝶兒圍了起來“喏,給你。”宓兒湊過去看,蕭晉小心翼翼的護着那蝶,怕那蝶兒跑了,又怕弄傷它,她想要看的真切一不小心撞在蕭晉的額頭上,二人都是疼得咬牙切齒,蕭晉說她一個小丫鬟怎麼腦門那麼硬,她笑蕭晉一個男子漢撞一下怎麼就那麼嬌氣,一時間二人又是一番鬥嘴誰也不服了誰,她一時間忘了那蝶兒,等到想起時害怕蕭晉把那蝶兒弄傷了急着看個究竟,蕭晉見她關心那蝶兒,使了壞一時就是不給她看,她急不過他只當他定是傷了那蝶兒轉過頭不再理會他,垂眼間卻看的那蝶兒好好的躺在他的掌心,他手心裡紋路繁複,宓兒以前聽人說手心紋路繁複的人註定一生都要過得跌宕起伏,那小蝶好似困在了一個迷宮裡,她看的不忍“放了它吧。”眼前的小人兒看的專注,清晨裡她的臉上落下層層光暈,他以爲她是真心喜愛那蝶兒想要把它留住,卻不想她一開口就是想把那蝶兒放走,“爲什麼想要放它走?”宓兒看那兒小蝶兒在他手中飛來飛去,好似落入一個掙不脫捨不得的陷阱“它不屬於這兒,強留它也沒什麼用處。”話語剛落,就見蕭晉將那蝶兒送到窗邊,那蝶兒很快的就不見了,彼時蕭晉回頭一笑“小丫頭你可是屬於這兒的,別想跑,知道嗎?”那日裡,蕭晉站在窗邊,陽光有些刺眼,宓兒看他不是很真切,直看得他的笑容好似也生了光讓人移不開眼,她鬼使神差的答了一句“好。”這麼想來,倒真是自己騙了他無數次,那隻粉蝶飛到二人周圍,宓兒今日裡穿了一身粉衣,衣裳上繡着朵朵的宓羅花,那蝶兒以爲是真花便繞着不肯走。
“它被你給騙了,以爲是真的。”蕭晉用指尖輕觸那蝶兒,將它送走,他語氣淡淡的聽不出什麼情緒。
宓兒的心一下子抽緊,他這話的意思她是懂的,心裡泛起一絲苦澀,開了口聲音都是澀澀的“是它自己以爲是真的,我從未告訴它這是真的。”
“也是,怪就怪它傻。”
“我還有事,先走了。”許是不想再看他,許是站久了,宓兒有了絲許的暈眩感,在這裡呆的越久不適感越重,她想逃離了這兒。
“十月初八宜婚嫁。”蕭晉緩緩開口,他今日穿着穿着一身白衣,繡着繁複的花紋,舉手投足間宓兒覺得那些花紋晃得自己眼暈,眼前竟出現大片的紅色,與花轎的顏色一樣,與嫁衣的顏色一般,與那紅色的喜字一致,“你看可好?”他笑的如此不真實,這樣問宓兒竟似這場婚禮是爲他和她準備的一般。
“十月初八是個好日子姐姐必定歡喜。”宓兒略定了心神,那一片鮮紅啊,註定不屬於他和她。
“那你呢?”
“我自然也是歡喜的。”宓兒微閉了眼,陽光不知爲何有些晃眼,眼前的那一片紅是那樣鮮豔,鋪天蓋地的向着她來了,心底裡什麼東西在翻滾,拼命壓抑着卻好似看到那一日緩緩飛過的粉蝶,他明亮的一笑和她自己小聲的答道“好。”一個恍惚,覺得自己好像又要飄起來腳底好像踩了棉絮,想要每一步踏的堅定,可每一步都那麼艱難,她站了太長時間此時倒忘了怎麼走,等到自己反應過來肩膀已經被人扶住,“你真是歡喜的?”
“當然,宓兒只是太高興了,一時間愣神了。”蕭晉離她太近,宓兒急着掙開,蕭晉卻抓的緊,不肯放手。“忘了我好不好?”宓兒被他抓的生疼,卻疼的有一種真實感,身後的人不答話,“忘了我好不好?”他也不答話,宓兒只重複這一句話,半晌她被蕭晉擰着轉過了身,他的眼睛微微發紅,看着她眼裡也少了往日的光彩“你讓我忘了你?”一字一句是極爲用力說出來的,宓兒緊閉了嘴怕一開口就會露出此時的脆弱,牙齒緊緊咬住脣角有血的味道滲出,她也不顧只是重重的點了點頭。“你要我幹什麼我都去做,你要我娶你姐姐,我會娶的;你要我給她幸福,我會和她相敬如賓;你要我就當沒有遇到過你,我就當我真的沒有見過你;可你要我忘了你,林宓兒,你高估了我。”他深吸了口氣,彷彿在剋制什麼,“我聽你的做了那麼多事,可惟獨這件我不能答應你,或許可以答應忘了你,可你告訴我如何忘記我愛你?身體裡總有個地方在時時刻刻提醒我,所以這件事我不能答應你。可是林宓兒我聽了你的,做了那麼多事情,你都不會理會我對嗎?”眼前泛起層層水霧,蕭晉的面容模糊起來,宓兒瞪大了眼不想被他看到自己哭得模樣,宓兒不知是怎樣開的口,只覺得一說話嘴裡的血腥味就不斷竄出,生生的扯着心裡縮做一團“會忘的,你會忘的。是,你聽了我的做了一切事情,不是我高估了你,而是你高估了你自己,蕭晉,現在我清清楚楚的告訴你,我林宓兒從來都沒有愛過你,所有的一切都是騙你的。如果姐姐嫁的是別的男子,我也會如對你那般對他,你明白嗎?”
蕭晉終於放開了她,他微微一笑“二姑娘說的是,蕭晉剛剛只是開了個玩笑,姑娘莫要當真了”他此時笑得輕鬆,哪裡還有剛剛的模樣,恍惚間宓兒差點兒真的以爲他是開玩笑了,只是在經過他身邊時聽他清晰的說“這是最後一次你看到這樣的我了。”宓兒知道他說的是什麼,從此以後她看到的都將會那個人前的溫文爾雅的君子蕭晉,那個會和自己鬥嘴讓自己一輩子不要離開的人一輩子只能活在自己的回憶之中,宓兒低垂了頭快速的和蕭晉拉開一段距離“我從來看到的只有那一個蕭晉。”一句話將二人的關係撇了個清清楚楚,他笑着她也笑着,在□□裡這樣笑着,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樣笑出來的。宓兒轉身離開,蕭晉也不動看着那身影漸行漸遠直至不見,那笑容才僵在嘴角,想要不笑牽扯嘴角都覺得困難,只一個人盯着空中的粉蝶“這次是真的放你走了。”那粉蝶沒有像他這邊飛來,晃晃悠悠的飛向園子的另一角,它上過一次當這次又被騙了,在那牡丹花上停留了片刻才察覺那不是真花,又繞着那立在花叢中的佳人身旁轉了幾圈才飛走。
林雙兒握緊了手中的扇子,她隔的遠宓兒與蕭晉究竟說了些什麼她聽不真切,直看得二人不知在糾纏些什麼,雖是遠遠的,但她也看得清宓兒握緊的雙手像是在極力剋制這些什麼,這個動作她看着眼熟,記得小時候孃親給她倆做了兩個布娃娃,娘先遞給她一個,她握着布娃娃,她握着那布娃娃說不上有多喜歡,宓兒抱了另一個笑得也開心,可當時她分明也看到宓兒一雙小手握的緊緊的,她便知道妹妹是歡喜她手中哪一個娃娃的。這些天她總覺得宓兒瞞了些事情,她去問沁兒,沁兒也是支支吾吾說不明白,想起坊間那些傳聞,她不笨有些什麼東西自然而然就串在了一起,“傻妹妹,你是爲了我才放棄他的嗎?”
“是啊,”好聽的男聲在身後響起,還問轉身,雲泠楓已經站在自己身旁,“現在知道了是不是有負罪感,不過事情已經這樣了,你也不必太自責了。”
雙兒也不理他,她拿定主意比那要去找樑老太君。“你不是要去退婚吧?恐怕你那位妹妹可是會不同意啊,要知道人人都長着張嘴。再說你就不怕別人的閒言碎語?”一個女子被人無端退婚,人言可畏,她將如何自處。
“不用你多管閒事。”雙兒何嘗不知雲泠楓說的是事實,可比起人們的閒言碎語,妹妹的幸福不是更重要?
雙兒說的堅定,目光裡一片清明,雲泠楓哈哈一笑“我來幫你一把可好?”
“不勞費心。”雙兒也不看他,急急忙忙的走了,直覺告訴她不要和這個人多做糾纏。雲泠楓摸了摸鼻子復又笑了“這麼快就拒絕,終有一天你會後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