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晉一直守在她牀邊, 見她臉頰上劃下兩行淚水輕輕給她拭去了。
宓兒一直睡得昏昏沉沉的,只有她自己知道摔倒時自己是多麼的惶恐,這個孩子本來她也不想要, 所以爲了把謝雪瑩趕走, 她那樣做。只是真正失去這個孩子時, 她的世界裡還是一片雨水。
她也不知怎麼了自己竟然這樣的難過。
明明蕭晉是自己的仇人, 這個孩子萬分要不得。
醒來時第一個看到的是蕭晉, 她勉強扯了個微笑,蕭晉沒有提這件事只說她睡得如小豬一般香。
她任由他握住手,又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蕭晉不見了身影, 看到卻是好久不見的雙兒“傻妹妹,怎麼成了這副模樣?”
“姐姐。”宓兒想說什麼可終究沒有說出來, 她又有什麼好說的, 說她害怕了不想再往前走了, 可她不能,她喚來了沁兒將那賬本拿來。“找時機將這個交給皇上吧。”
“你這是。”雙兒一把拉住宓兒“不是說過不許你插手嗎?”
“我怎能不插手?你們有你們的計劃我有我的計劃。”宓兒笑了笑。終究還是問“事情進展的怎麼樣了?”
“上次那個大臣的事已經讓雲泠楓極爲不滿, 要徹查此事,這好徐丞相主動請命徹查此事。”雙兒握着賬本,聰明如她此時已經想到宓兒是爲了保護賬本才這樣,她疼惜妹妹可又什麼都不能問,只是在心裡問老天爺爲何同宓兒開這樣的玩笑。
“那就好。”宓兒淡淡的說道, 這一切終於快到結束了。
再過幾日又是八月十五, 蕭晉深夜裡到家, 囑咐了宓兒幾句便開始收拾行李。“可是出什麼事了嗎?”
“沒事, 皇上說是想我了, 要讓我進宮住幾日。”蕭晉安慰道。
雙兒定已將賬本交給雲泠楓了,這幾日私鹽的事情又查的緊, 而云泠楓此時讓蕭晉進宮不正是想幫他一把躲過去嗎?
“中秋還回嗎?”
“全家團圓的日子他當然放人。”蕭晉收拾好行李轉身一笑,又將宓兒攬在懷裡“娘子可不要太想我。”
宓兒沒有吭聲。
蕭晉,我怎麼會不像你,既然雲泠楓有意放你一把,我就送你一份大禮。
“娘娘,今天的月亮好圓啊。”時雨不肯自己好好坐着,一屁股爬到宓兒身上。
“今天是中秋,月圓人圓。”一旁的天陽看了妹妹一眼自顧自的說道,據說前一陣子娘生了一場大病,這小丫頭還往娘身上爬真討厭。
“我們天陽懂得好多,來這邊太奶奶抱。”蕭太夫人沖天陽招招手。復又問道“晉兒怎麼還沒回來?”
“是孫子不是了,跟奶奶賠不是了。”蕭太夫人話音剛落就見蕭晉走來。
老太太便一樂“這可真是應了那句老話,叫什麼來着。真是老了老了,什麼也想不得。”
“說曹操,曹操到。老祖宗纔不老,這是爲了考考天陽。”天陽這麼一說,一桌的人都樂了。
既然蕭晉來了,一家人吃了月餅,便也在花園坐下賞月。時雨也讓蕭老夫人抱走了。
“宓兒,今天的月亮真的很圓,以後怕是看不到這樣的月亮了,我敬你一杯酒。”蕭晉遞了她一杯酒。“總覺得這輩子能遇到你真好。”
“又說什麼胡話,我可沒覺得這輩子遇到你是件好事。”這酒險些將宓兒嗆出了眼淚,她不能手軟。
“是嗎?可要有下輩子,我也要跟你在一起。”蕭晉卻靠了過來,月光下他的眸子亮的出奇。“不管你樂不樂意。”
“下輩子嗎?”宓兒輕輕說道,說罷轉頭看了一眼蕭晉“真的,下輩子我等你。”院子裡的不知何時都睡着了,只有宓兒知道她在水裡下了迷藥。
蕭晉,下輩子,如果能遇見你,我希望我們誰也不欠誰的。不用生在富貴之家,只要能做一對平凡的夫妻就好。
宓兒點燃了火把,緩緩的走過蕭府各處。
但是,蕭晉,這一輩子,這件事實我必須做的。否則,就是死我也沒臉去見爹孃哥哥。
整個蕭府陷在大火之中,她頭也不回的往書房那邊去了,她也不知爲何要往那邊去,許是那裡離他們最初相遇的蜜羅花池最近,許是那裡有他們太多的回憶。
她呆坐在書房裡,突然聽到有人走了進來,那人不由分說拉了她就要走“跟我走?”
“爲什麼?”宓兒沒想到他竟然會來,他不是應該睡着了嗎?
“早就囑咐過今日裡一切飲水不得用府中的水。”蕭晉的聲音極淡,他沒有看身後的女子一眼。
“你都知道了?你是在耍我嗎?”她沒有想到竟然是這樣的。
“只是想看你最終是否會罷手。可沒想到你一個人都不想放過,連天陽與時雨也是,你究竟在想些什麼?”這麼長久以來,宓兒是第一次看到蕭晉生氣的神情,仿若是水裡的月影一下子被攪亂了。
“那又怎樣?他們是你的孩子,而你是林家那場大火的始作俑者,他們怎麼可以活?”宓兒一把掙脫開來,抵住書房的門。“你今日既然來了就別想走!”
“林宓兒,你是想要和我同歸於盡嗎?”蕭晉笑了,大火白衣下他一笑格外蒼涼“你好,你好的很,你這麼確定林家那場火是我放的?”
“我親耳聽到的難道還會有錯嗎?”宓兒心裡的不安越來越濃,她開始覺得有些事情說不定錯了。
“那你有沒有聽到我說無意間放的小火早就熄滅,那場火是有其他人所爲?”
“你胡說,還會有誰?”她以爲他現在又用其他的謊言騙她,硬撐着說道。其實宓兒知道她堵在門口純屬惘然,蕭晉要想走怎麼樣都是可以離開的。
“你真的想知道嗎?宓兒,那我告訴你,”蕭晉走到她身邊,抓住了她,貼近她的耳邊說道“那把火是你母親自己放的。”
“你胡說!”宓兒想推開他可怎麼也推不動。
“上一代的恩怨我從來沒有跟你說過,只是怕你會受傷害。只是沒想到你這麼偏執,我那般對你,你卻終不肯放手。”蕭晉拉着她要走出去。
“可是,你既然早就知道了,爲何不告訴我真相。”宓兒已經累了,她怎麼也想不到那場火竟然會是孃親放的,爲什麼會這樣?她該相信嗎?
“皇上與我早就想剷除徐家,鹽幫幕後最大的東家其實是徐家。”
“那你不也是利用了我嗎?”宓兒慘笑“你早就知道,你早就知道一切,還看我自己在那裡傻傻的復仇?蕭晉,你又何時對我放心過?說是相信我,卻對我說了個最大的謊言。那番話恐怕是你故意讓我聽到,又引哥哥進鹽幫的,對嗎?”
蕭晉冷冷一笑“就是那樣又如何?”其實不是的,他想說不是的,只是林珝的態度和鹽幫的一切讓他起了疑心,雲泠楓這才同他商量起來。
可宓兒竟然這樣想他。
“你走吧,我想自己在這裡。”她覺得世界好像全變了,什麼都是假的。
“快走,這火不知什麼時候能撲滅。”蕭晉拽着她,宓兒卻坐在地上。“天陽和時雨還需要你。”
“可你早就不需要我了,不是嗎?”她喃喃的說道,本來放了火她是可以離開蕭府的,可她只想和蕭晉死在一起,這樣說不定下輩子他們能離得近一些。
蕭晉一直沒有說話,他明明有話可以說,可是他本是那麼驕傲的一個人,卻對她百般忍耐,忍受她一次一次的騙自己,可他不是聖人。她說他沒有說過真相,可她又什麼時候問過真相,她又什麼時候相信過自己。
“小心。”宓兒擡眼正看到一根柱子倒下,她不知怎的使出渾身力氣將蕭晉推出門外。那一根木柱倒下,緊接着卻又掉下幾根,她只聽見蕭晉在外的喊聲,聽到他被人拉住的聲音。
她真的累了,只是想要好好的休息一場。
蕭晉,真的有下輩子,我想我還是愛你的,可我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去遇見你。
八月十五晚上據說蕭家起了一場大火,後來不知怎的下了一場大雨熄滅了這場火,可蕭家的少夫人也在這場大火中沒了。
京城老百姓還在猜測蕭傢什麼時候會再娶一位夫人,不幾日又傳來徐府被抄的消息,整個徐家的人全被牽連,無一倖免。皇上最寵愛的麗妃被打入冷宮,原本一直沉迷於玩樂的皇上重整朝政。人們這才知道這位皇上原是一直在徐丞相面前演戲,只會玩樂是假養精蓄銳是真。
人們又將目光轉到蕭府,倒是有媒婆上門說媒,都被蕭晉趕出了門。
白日裡一架馬車駛向蕭府,有好事的人湊上去看以爲又是哪個媒婆來說媒,還打算看看熱鬧,誰知下車的卻是一個美少年。
秦縝下了車,一路去找蕭晉。那一夜大雨來的及時,整個蕭府的損失不大,只是毀了書房。但秦縝知道蕭晉此刻定是還在那裡,秦縝走進發現那一片廢墟早就清掃乾淨,挖了池種滿了蜜羅花,蕭晉正在池旁。秦縝嘆了口氣,終究沒有走近。
蕭晉俯身輕輕摘了一朵蜜羅花,那花嬌小一隻握在手中好像隨時會碎,卻是像極了她。蕭晉閉了眼,好像就看到最初的那一日她蹲在湖邊的身影,讓人忍不住想要保護。
等睜開眼睛,他也知道這一切已經不可能。
這一生,能陪伴他的也就只有這一池的蜜羅花,再無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