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你還是想,想殺了我……”
風華君那勝雪的白衣之上漸漸透出鮮血的顏色,一點一點加深,看得她觸目驚心。
九葉罌一再後退,甚至丟棄了還沾着他鮮血的竹壎,眼神卻被他的眸光給死死鎖住,即便想要移開視線不去正視這一切,她也做不到。
風華君那處傳出一聲忍痛的苦笑,垂眼一看心口上逐漸加深的血色,脣角邊上苦笑之色越發深重,彷彿早就料到有這一天。
可他用這樣的神情看着她,叫她心中萬般煎熬。
九葉罌甚至不敢相信是自己親手給了他這樣致命的傷……方纔那一瞬間自己是怎麼了,她不知道。
可她卻能回想起當邪氣侵襲入她每一處血液而她卻沒有絲毫辦法的感覺。那麼無助,卻又帶着令她興奮的衝動。
她到底是在牴觸還是在接受?
“風華君,我……,我……”她甚至連一句解釋的話都說不出來。
還能說些什麼?看着他那絕望又失望的眼眸,她再一次清楚的認識到了自己究竟做了多麼不可饒恕的事情。
風華君拖着那因傷而疲倦的身子還在對她步步緊逼,問:“其實,在你心中根本就沒有原諒過任何人,亦是不會去原諒任何人……”
她搖頭,眸中滿是慌張與驚恐,仿若被說到了最不堪一擊的一面,讓她不敢去面對。
風華君道:“多年來你都在隱藏內心的恐懼,都在用一種最不經意的方式將你所有的不堪帶過。祁山被竹陽墨氏踏平的那一瞬,你恨了。被逐出十二空山處的那一瞬間,你恨了。在受到世間所有人的緝殺的那一瞬間,你亦是恨了。只是,你從來都不敢面對真實的自己,不敢看清自己究竟有多麼邪惡。”
“別說了,你的傷……”她的注意力放在他心口的傷處。
竹壎那一擊將他傷得有多重,她很清楚,而那竹壎之中注入的邪氣有多少,她亦是再清楚不過。
但風華君卻依舊打斷了她的話,繼續道:“我的傷你當真在意?”
“你在說什麼呢,我怎麼會不在意你。”她皺着眉頭,彷彿想要證明什麼卻什麼都無力證明。
“可你卻殺了我。”最後這一句淺淺淡淡的話語被道出之後,他的身軀便開始在她眼前一點一點消失。
如煙霧一般,什麼都再也抓不住。
Wшw ▪T Tκan ▪¢○ 九葉罌瞳孔頓時放大一分,她像發瘋一樣去抓他消散的身影,可什麼都抓不到。
“別走,你別走,風華君,風華君……”
那一瞬間彷彿有什麼處於心間上的東西開始徹底碎裂,碎成無數塊再也無法拼湊完整的碎片。
“風華君,風華君,風華君!”
撕心裂肺的大喊,便正是在這一瞬間,所有的恐懼全部都尋上來了。她總以爲自己是天不怕地不怕,甚至連生死都可以置之度外的人。
可,在親手傷了他,殺了他,在親眼看着他灰飛煙滅的那一秒,那些被她深深藏在心底的恐懼全部都冒了出來。
不受控制的吞噬掉她全部理智,讓她變成一個再也沒有安全感的瘋子。在大喊着那逝去之人的名字,在拼盡全力想要留下一點有關他的痕跡。
可終究,還是什麼都沒有抓到,什麼都無法留下。
他本該是最無辜的一個,卻因爲她而送掉了性命啊……
看着最後一縷煙霧飄離這個地方,看着一切回到最初的景象,彷彿這個白衣少年從來都沒有出現過一樣。
九葉罌腳下一軟,頓時癱坐在地上。
眼眶因極力睜大而變得乾燥不已,已然產生數條血紅的痕跡。眸中沒有絲毫神采可言,現在的她就像是被抽乾了靈魂的空殼一般,只是呆呆的坐着。
沒有哭喊,也不帶絲毫情緒。
可,面上的平靜卻絲毫撫平不了心中那股一直想要突破什麼障礙的氣息。似乎有一團火正在她心中灼熱開來,她卻無論如何都難以控制,只得任由着着一團莫名的火將自己的情緒一點一點推向極端。
終於,一個聲音出現在她腦海,在喚她的名字,在告訴她沒有必要再壓抑一切本就不該被壓抑的情緒。
於是,那股在她心間涌動着氣息更是肆無忌憚的流竄,讓她那乾澀的眸中的妖紅加深一分。
帶着前所未有的邪氣,閉上眼睛。
再睜開雙眼之際,周遭一切場景都變了。
出現在她紅眸之中的是那穿着一襲妖冶紅衣的天煞源流。他眉眼與嘴角邊上都帶着毫不掩飾的笑意。
是那種達到目的之後,甚爲猖狂的笑意。
而先前那些場景全部都消失了,變回到天命輪中的景象。周遭都是芒刺,帶着萬般的邪氣,卻偏偏避開了他們兩人。
彷彿連這些足以殺人的芒刺都害怕眼下這兩個身上滿是邪氣,站在天命輪中央的人。
九葉罌面無表情站起來,她能感覺到眼下的自己已經不再是前一瞬的自己。此刻的自己很強大,或許可以與這惡源之主天煞源流媲美都不一定。
她也明白了,那根本就不是風華君。而那些在她眼前飛快閃過的景象都是她的心魔所致。
她親身經歷過卻未曾真正釋懷放下的事情,成爲了她的心魔,造就了這些心魔對自己展開盤問。
亦是,造就了她終將步入邪惡之淵的下場。
即便是現在明白了一切也是徒勞。被壓制在她心中最深的邪念都在她以爲風華君被她所殺的那一秒被全部激發出來。
現在的她很理智,卻因這份理智而變得冷血。那所謂的道在她看來真的變成了殺人嗜血一路而已。
該可憐自己麼,她從不覺得自己可憐,亦是做不到去可憐這樣的自己。
她想,這樣的自己,根本就沒有資格得到一絲一毫的可憐。
“我果然沒有看錯你。”
九葉罌將她那猩紅的視線移去天煞源流面上,原來他設計這一切的目的都只是爲了激發她體內最邪最惡的氣息。
而那些所謂的協定,以及改寫引魂人命運一事不過都是他用來牽制她的幌子罷了。
九葉罌終於看清了這一點,這天命輪中根本就沒有任何可以改寫命運的方法。
一切,都是他騙她的。
而她,卻相信了這一切,終於變成了天煞源流最想看見的那副不堪模樣。
只是,眼下的她居然一點多餘的情緒都感覺不到,只是平靜而已。
她不同他說話,只是向着自己來時的方向而去。
自己是從天命輪中哪個方向進來的她還記得,天命輪的缺口又是在哪個方位打開的,她依舊不曾忘。
只是,她還不想就這麼離開。
風華君還在其中,她知道。
即便先前她所看見的兩個風華君都是天煞源流用幻術造出來的假象,可她知道風華君並未從這裡脫身。
“放他離開。”九葉罌的話語中帶着冷冽的語氣,與之前那樣邪魅的她一點都不一樣。
天煞源流面上的笑意並未退去,微微一擡手便出現一道結界。
風華君正身處其中。
只是,她看得見他,而被困在結界中的他卻無法看見外界的一切。
他的面色那樣慘白,想來是在這天命輪中受了不少邪氣的折磨。而他那雙帶着急切的眸子中,彷彿是在拉她回到最初的位置。
可,她卻回不去了。
天煞源流道:“我放他離開,可以。你知道我想要什麼。”
是啊,她知道。
從第一次在死亡世界見到這個喪心病狂的惡源之主時她便知道了。
九葉罌瞧着風華君,道:“殺戮,我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