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頭,堂叔的身影越來越遠,她連忙緊追上前
她唯一能選擇相信的人,從始至終都沒有變過
讓她沒有想到的是,堂叔的酒量這麼差,從前未曾見過堂叔怎麼飲酒,但是這也着實太差了,她不禁覺得好氣又好笑
門童到了門口,鬆開了手讓堂叔自行出門,着實屢屢擡腳都跨不過門檻的他伸手想扶着什麼,伸手四散地抓了一通卻是一場空,面色更悽慘了些
再堂叔跌倒的那一刻,她上前不假思索地迎面抱住了他
堂叔的下顎輕輕地落在了她的肩上,第一次,毫無防備的堂叔就這麼輕易地投入了她的懷中
軟綿地像一個沒有任何攻擊力的孩子,輕輕地喘着氣,透過衣襟熱氣傳進了她的衣領裡
熱乎乎的,惹地人心癢癢的
“二爺?”站在門外蕭客看到了二爺的身影,連忙迎了上去
聽到了蕭客的聲音,她連忙落下了給堂叔撫背的動作,伸手扶正堂叔
二爺垂着腦袋,任由婷婷隨意地擺弄他
畢竟是個男人,酒醉了絲毫不使勁,婷婷吃力地用盡力才勉強撐住他站直身子
“舅舅?”她試探地叫了一聲
他半昧着眼眸,使勁擡起眼皮看向聲源
“丫頭,你回來啦?”
聲音懶散又安心
婷婷駐足在原地,愣愣地由着蕭客接過了二堂叔,雙眸直愣愣地看着二爺方纔站着的地方
不敢置信自己方纔聽到的話語
但是她確信她聽到了,就連樹叢裡的老鼠竄動抖動着樹枝多落了兩片落葉的聲音她都聽到了
“婷婷小姐,二爺這是怎麼了?”
蕭客耐心地連問了兩遍,婷婷才轉過身來,似乎臉色比二爺還要差
“他醉了”
是啊,他醉了
“怎麼沒有轎子?”她嗤笑着自己的敏感,上前幫着動搖西晃的蕭客一起扶穩了二爺,有些困惑地看着蕭客身後空無一人
“呃”蕭客支支吾吾地答不上來,他總不能實話實說只是二爺吩咐他作假喚他只是爲了早點擺脫這樣的鴻門宴吧?“我不知二爺醉了...”
婷婷瞧他的神情,便知道他在撒謊
蕭客從小到大都是這樣,只要一撒謊,眼珠子就左右地轉
就算真不知二爺醉了,有急事來尋堂叔就更該叫幾個腳程快的轎伕了
“二爺?二爺?”蕭客故意側過身子,背對着婷婷,拍打着二爺的肩膀,小聲地叫着二爺
只是二爺低着頭喃喃自語,聽不清在說着什麼
蕭客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那二爺吩咐的地方是去還是不去?若是去二爺這般怎麼行走?若是不去二爺明日是否會責罵他
“他真的醉了,你在這等着吧,我去叫頂轎子”
瞧着蕭客團團轉的模樣,婷婷也沒有心情逗他,讓他在原地等着
畢竟是宋良莠的唯一千金,做起事情來果然方便了良多
不一會兒,轎伕和轎子都齊全了,轎伕幫着蕭客把二爺扶進了轎子
婷婷站在轎門,環抱着胸口就這麼胸口看着蕭客,“說吧,去哪?”
模樣頗囂張地篤定蕭客定會說
蕭客惱着自己這膽小的模樣連個黃毛丫頭都害怕
二爺醒了,腰痠背痛的
發覺自己躺在黑漆漆地轎子就這麼靠着門板睡着了
腦袋還有些昏沉沉的,拍了拍腦袋方憶起自己喝了不少久
記憶裡還閃過白皙脖頸的黑痣,下嘴脣抿住上嘴脣的動作的片段
他撫着太陽穴的動作頓了一下
看來,他的酒量還是一如既往地差
四周暗沉沉的,唯一的光源只有來自被風吹動的轎簾帶來外面微弱的亮度
透着光,二爺覺得四周安靜地可怕,甚至是陰冷地讓人打冷顫
許是剛睡醒着涼了,他這般地安慰着自己,撩開了簾子
是塊墓地
墓前站着婷婷和蕭客兩人,蕭客手裡拿着一盞燈籠
燈芯隨着風藥業,落在碑上的光亮斑駁詭異,顯得格外的陰森恐怖,墓碑上照着暗沉的光看不清字
四下無人的墓地,空曠的黑夜,只聽得午夜的蟲鳴聲
二爺皺眉,覺得頭更痛了
婷婷眯着眼看清了墓碑上的字,似乎是舅公過世的妻子
修建的墓地也有幾分像模像樣,四周的雜草看來也常有人來處理
想到這裡,她不免有些羨慕
她死了這麼久,還未曾想過自己的墓地是不是還有人清掃呢
只是,蕭客把二爺帶到這裡來做什麼?
她奇怪地看向蕭客,準備再逼問他
“你別再問我了,這回我真不知道,二爺每年今日必須要來祭拜的”
出現在身後二爺不悅地開口制止了他的多嘴,“蕭客!”不願自己的事情被太多人知曉
“二爺,您醒啦!”蕭客又驚有喜地跑上前去,連忙躲在了二爺的背後
二爺雖喚了他的名字,但是卻一直盯着婷婷
婷婷偏過頭沒看他,知道醒來後的堂叔是更不會告訴她爲何每年來這裡拜祭了
忍不住低下頭更湊近了墓碑瞧着碑上最後的姓氏
“甄....”她讀出聲來,蕭客往後躲去,更看清下一行的字了,她眯着眼睛湊的更近
這個姓氏似乎有些耳熟,甄?
二爺見她絲毫沒有收斂的樣子,伸手一把拉住她的胳膊用力往後一扯
“甄恬!?”婷婷大叫一聲,滿臉的驚恐,樹上的蟲鳥同樣被驚嚇到地一鬨而散,四處逃竄的聲音在空曠的山頭顯得更爲驚悚
“她是甄恬!她是甄恬!”二爺看着眼前的孩子突然像被什麼東西嚇到一般連連後退,指着墓碑上最後只落了一個甄字的墓碑連連喊着甄恬的名字,眼睛瞪到最大,用力地晃着腦袋,害怕踱步
二爺皺眉,確實,他的孃親姓甄,名恬,只是墓碑上沒有寫。不過既然冠着馮慶生亡妻的名號,知道甄氏的全名也算不上難事或稀奇,但是這個孩子年歲尚小,不知曉也正常,知曉了也不該是這般反應
他伸手抓住了婷婷,觸到了手背冰涼,許是被嚇到了?
眸子瞪大,沒有再重複着念着甄氏的名字,只是還指着墓碑不敢置信地瞪着他
他偏頭看了一眼黑夜裡的墓碑,碑前擺放着孃親最愛的月季,看來今日馮慶生該是來過了
其實方纔若是他足夠醉,能夠不用醒來該多好
昏暗的屋內,安靜的只有搖椅咯吱咯吱透着年老失修的聲響,前後搖晃
虞老夫人閉着眼躺在搖椅上,靜靜地享受着午後片刻的寧靜
身邊的丫鬟擡起爐蓋發出鐵蓋摩擦的聲音,低頭打開了身側的小盒子,拿起竹夾子輕挑一撇香粉,手腕微微抖動,邊緣的香粉又無力地掉落進盒子裡,見分量差不多了,丫鬟這才小心翼翼地將夾子伸進了爐內,均勻地將香粉鋪成了一圈,將爐蓋再盒上的時候,飄出來的煙霧比方纔稍許濃厚了些許
虞老夫人的身邊還坐着一個人,馮氏
偌大的屋內,除了她與老夫人就只剩下在一旁添加香粉的丫鬟,但是老夫人一直避而不語,不停地晃着搖椅讓人更是心煩
“表姑?”她出聲忍不住喊了一聲
聽到聲響的老夫人停下了搖晃的動作,慢悠悠地睜開眼睛看了一眼爐子,瞧着嫋嫋升起的香味感到滿意了,這才擡手讓丫鬟退了下去
馮氏順着丫鬟離開的聲影,瞧見她關上門徹底出門去了,連忙湊上前來離虞老夫人更近了些。討好式地捏着老夫人的腿跟,笑臉相迎
老夫人漫不經心地打了個哈欠,“怎麼了?說吧”這個時辰她本該在午休,着實不太願意見她,只是.....她撫了撫平躺着有些弄亂的髮髻,耐着性子聽馮氏開口
馮氏舔了舔嘴脣立刻答“前幾日叔叔答應我和吳樑能上船,我便去藥店裡配些藥以備不時之需,只是不曾想碰到了蕭客”
老夫人無趣地撇了她一眼,“碰到便碰到了,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可是他既不是去看病也不是配藥,而是託人查一種藥”馮氏聲音放低,警惕地朝外看了兩眼
老夫人手附上把手,斜睨她,心中似猜到了什麼“什麼藥?”
“羅紫”
她神色沒有變化,只是頓住搖晃椅子的動作,手掌微微摸索着椅柄,“原因知道了嗎?”
“我尋了人去問詢了滿金銀的幾個下人,說是早些日子就開始查這藥的來歷了,前幾個月還去過了桐縣找一個什麼產婆,表姑,你不是說這藥只有您有嗎?和那個桐縣的產婆有什麼關係?”
馮氏雖很是慌亂的樣子,卻是將事情都完整地說與了她
她眼角的皺紋雖是深了不少,但是眼裡突然露出的兇光絲毫沒有減弱,“除了桐縣的產婆還查了什麼人?”
馮氏見她神色開始不對,知趣地明白了事情果真不太對勁,“其他就沒有讓蕭客去查了,來人同我說二爺自己有出過門,許是自己去查了些什麼”
她沉思了片刻,沒有說話,馮氏有些緊張地忍不住追問,“表姑,這藥?”
“你不是已經處理掉了嗎?事情都過去這麼多年了你還放心不下?”她有些不耐煩馮氏打擾她的思緒
馮氏一縮有些懼怕於她的神色,猶豫了片刻不敢再說話
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橋洞下的乞丐裹着身子有些冷地蜷曲緊了身子
回去路上的馮氏有些心神不定,此番從虞府回來似乎更是一展無獲
途徑滿香樓,她看着茶樓絲毫沒有因爲天氣暗了而少客,門口來來往往數人,只是瞧不真切裡面的模樣
擡頭看向二樓,回想起虞老夫人當初在茶樓與她承諾的話語
“藥是西域的貢品,這是用來給那些個皇親貴族養的畜生們吃了死地更安詳些的玩意,尋常百姓人家也不常見,要這也無用”
老夫人伸手叫了一壺新茶,撇了一眼眼前畏畏縮縮的人
“當初是你哀求着我要些市面上沒有的藥粉說是毒耗子的”老夫人慢悠悠地鬆開手,有些輕蔑地看着她,一副瞭然於事的模樣,看向茶樓下人來人往的人羣,與馮氏驚慌的模樣完全不一
“吳樑和你的事情,若不是我攔了下來...”她端起茶碗,輕輕吹着熱氣,喝了一口說是雨後新進的茶葉泡的茶水,甘醇香甜,確實不錯
“我自是知曉都是姑姑的恩情”她垂下頭,顯得很是害怕,“可是那耗子藥,我不知藥性這麼大”她雙手扒着桌沿,緊張地看着過往的來人,雖然已經坐在了茶樓的最裡側,但是她還是擔心被人聽到的放低了聲響,“現下他突然倒下了,若是吳樑知曉了,我在吳府照樣也是呆不下去的,弄不好還要背上個弒殺親夫的罪名”
“收下吧”她不着痕跡地嘴角微微揚起,用茶杯擋住了笑意,掏出了一包銀子“人的命啊自是抵不過這錢的誘惑,那些個仵作都是些肉酒不離身的人”若有若無地催促着她收下“況且是隻過了氣數的老耗子,也不會有人多在意,”
她若有若無地拍了拍面前分量不少的銀包,“吳家,現下本就該是你做主的時候了”眼神狡黠又詭異,馮氏愣愣地只得點頭
“祖母,二孃”虞老夫人一愣,身後突然傳來另一女聲,她倒還未做反應,只見馮氏倒是像驚嚇了一般立刻將銀包往自己懷裡收起來,本無事的場景倒被她弄的跟做賊一般
虞老夫人皺眉,有些覺着她壞事
回頭望去,站在二樓拐角處的是虞思思
老夫人眯着眼看了一眼,雖然她沒有同這兒親孫女怎麼相處過,但是她記得很清楚
外人面前,這麼多人看着,她比往日少了半分疏遠,“幾日不見了,在吳府可安分?莫要丟了我們虞府的臉面”
實際上,這個孫女與她已經又幾年未見了,即使兩家雖相隔沒有多遠
“祖母說的是,思思定牢記於心”
馮氏皺眉,從回憶裡抽身,站在街角回想起蕭客查羅紫的事情,腦海裡閃現過她將羅紫倒進一個藥罐裡的場景,心有餘悸地打了個冷顫
蕭客替二爺辦事,總不會是查吳墨聖那個老頭子的事情,定是因爲那賤人,可是那賤人該是在虞府毫無地位的,姑姑見了她就好似陌生人般,甚至不如她這麼個外姓人
她捏着拳頭想不通,今日與姑姑的談話也無濟於事,她不敢告訴姑姑,當年姑姑給的羅紫她仍舊沒有全部都處理掉,還有一部分藏在了她的衣櫃裡,她現在得快點回去
馮氏想着加快了腳程消失在街角
轉頭街角的另一面露出了蕭客的身影,他捏了捏鼻子有些心虛,眨了眨眼睛看着馮氏離開
藥店的老闆那他早就打點過了,若是有羅紫的消息便與他說道,不料想羅紫的消息沒有查到,倒是引起了這個婦人的關注
藥店老闆說也有另外一個人查這藥的事情
她一個婦人對他查羅紫的事情怎麼這般感興趣?
老闆本以爲只是婦人的閒暇八卦之心,但是談及羅紫的時候,這個婦人似乎還知曉羅紫的事情,便與他說道,讓他去問一問
這吳家的二孃竟然還知道這全京城藥店老闆都不知道的藥,當真是看不出來,跟着她幾日了,一副做賊心虛的模樣,他去過的幾家藥店她都也跟着去過了,怕是不知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道理,到頭來還引起了他的注意
這婦人很是奇怪,還去了虞府
蕭客忍不住猜想這羅紫到底是什麼藥?二爺要他查,還順藤摸瓜地查到了自家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