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九天上午,沈幽蘭又接到一份通知。這次通知巳不再是油印,而是鋼筆寫的,那上面這樣寫道:
沈幽蘭同志:
你店十萬元貸款歸還的限期巳到,如屆時不能歸還,我們就
將按照中國人民銀行處罰條例第××條規定嚴格執行。
特此通知
孤峰信用社
××年4月5日\
沈幽蘭當然不知道銀行貸款處罰條例第××條是如何規定的,更不知道倘若這次真的不能如期歸還那十萬元貸款,孤峰信用社該如何處罰她。看完後,就把通知放進商架第二層那個裝貨款的鐵箱裡。丈夫上課去了,她要把它留住,等丈夫回來給他看,同他作些商量,看看火燒眉毛的事情如何去解決。就在這時一陣極其耳熟的自行車鈴聲從影劇院那頭響過來,沒容她來得及看,楊所長就進了店門,喊道:“小沈啦,着急了吧?”老規矩,楊羣又是一聳肩,做着鬼臉,老資格地一伸手,說:“把‘阿詩瑪’拿出來,這一段時間煙蟲都吊多長了……沈主任,我告訴你啊,這次你可要想盡一切辦法,哪怕是砸鍋賣鐵也得把那十萬元錢的貸款還掉。這次上面是真刀實槍地幹了,對不按時還貸款的,一律採取果斷行動!”楊所長點着香菸,也不坐沈幽蘭遞過去的椅子,就縮着頸,雙肘撐在櫃檯玻璃板上,向沈幽蘭透露着他最新得到的消息:“我昨天一早就接到由縣銀行、公安、工商三家聯合發出的文件,對這次沒按規定期限還貸款的,凡是開店的,一律由工商部門調消營業執照,再由公安部門查封店面!沈主任,我們都是老熟人了,我能來調消你的執照嗎?所以啊,特意提前來給你打個招呼,報個信。政策是把刀,你千萬不要同這把刀對着幹噢!”
想到在上報“萬元戶”時說的話,沈幽蘭就問:“楊所長,你不是說過,只要把我報上了‘萬元戶,日後遇到困難你就幫我解決嗎?現在我真遇到困難嘞!”
楊所長就尷尬地笑笑,說:“嗨,此一時,彼一時,我那時說的話早就作廢嘍!”說着,又強調了一句:“沈主任,我剛纔說的都是真話,你千萬要引起重視噢!”見沈幽蘭不吭聲,只得出店飛身上車走了。
時間不長,派出所小王也騎車過來了,這是個英俊的小夥子,見面就喊:“沈大姐,你欠信用社十萬元貸款還沒還吧?我們已接到文了,到明天不還,就要來封你的店門了。我家所長要我來通知你,還是趁早想想辦法吧。”
沈幽蘭被這些好心人感動了,就對小王說:“回去對你們所長說,我不會給你們爲難的。”
別人不爲難,她自己卻不能不爲難了!她一時半會到哪裡去想辦法弄來十萬元還貸呢?
辦法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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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店裡少了生意,沈幽蘭正爲無錢還貸而急得愁容滿面呆立在櫃檯前,就見金霞笑盈盈地走進來,不等沈幽蘭喊坐,就說:“幽蘭,準是在爲還貸款的事發愁吧?”
沈幽蘭也不問她是怎麼知道的,只說:“愁又有什麼用呢?你坐。”就又問到進廠當出納的事。
金霞不坐,也不說當出納的事,只是趴在櫃檯與沈幽蘭面對着面,也顯出幾分焦急的樣子,說:“自從聽說上面催你還貸款的事,我就爲你發愁,今天一下班我就趕回來了。”
沈幽蘭不甚明白,就問:“莫非你有什麼辦法?”
金霞向四周看看,見無別人,就放小聲音神秘地說:“我有個熟人,他很有錢,我把你的事說了,他很願意爲你幫忙!”
聽說有人願意幫忙解決還貸款的事,沈幽蘭急忙問:“是誰?我認識他嗎?”
金霞更加神秘地說:“問他是誰幹嗎?只要他願意幫助你就是了!”接着又說:“他已和我說定了,只要你有這想法,他今晚就把錢送到我家,到時候你去拿就是了!”
落水快死的人哪怕是碰上一根爛稻草也會牢牢抓住不放的,沈幽蘭此時就成了這樣的人!聽說有人願意幫助她拿錢還貸,當天晚上她就同丈夫商量了這事。丈夫說:“鄉下不是有句話說,借不到米布袋在,考不上狀元秀才在。反正是在金霞家,也不是外人,同鄉同學的,你去看看就是了。這有什麼可怕的?”
沈幽蘭覺得丈夫說的極其在理,等吃過晚飯,收檢完碗筷,叫丈夫代看着店裡生意,自己就信心滿滿地去了金霞家。
金霞家在沈幽蘭店對面政府宿舍大院 ,她的宿舍正與何敬民家相毗連。沈幽蘭到了門前,不敢大聲叫門,擔心倘若這時何敬民在家,惹得他出來而鬧得難堪,於是就用一個指關節輕輕敲了一下金霞的門;沒曾想到,就是這樣輕輕一敲,那大門竟然就跟着開了,而且室內正亮着燈,桌泡着茶水!沈幽蘭也不多想,徑直走了進去。這時才發現室內太靜,靜得有些令人窒息。
沈幽蘭感到有些蹊蹺,就連喊數聲金霞。
無人答應。
沈幽蘭已有幾分警惕,說:“這鬼東西,死到哪裡去了?”
就在這時,何敬民推門進來,見了幽蘭,假惺惺說:“蘭,你怎麼來了?”
沈幽蘭大驚,覺得事情不妥,急喊:“金老師!金老師!金霞!金霞!”邊喊邊要奪門而去。
何敬民早已將大門緊緊關上,雙手張開,做着制止出門的動作,而後說:“我來了你爲什麼就要走呢?聽金主任說,這些天你正爲無錢還貸款的事着急,我這不正是爲你想辦法來了!”
沈幽蘭已有了畢業晚會那天的教訓,又想到白天石主任說的那些話,更是有了警覺,於是陰沉着臉說:“何鎮長,還貸的事與你無關!放我出去!”再次要奪門。
何敬民仍是緊靠在門前看着對方微微獰笑着。因爲他已有了上次的教訓,這次並不想魯莽而過早地去動手動腳;他相信任何一個女人永遠都是柔弱的,尤其是在萬般無奈地情況下,女人是一定會向男人屈服的!依此類推,他同樣相信面前這個尤物爲了第二天就得還清那十萬元的貸款,也一定會主動屈服於他!在見到奪門不成已無特別反映的那個尤物只是愣愣地站在原地不動的時候,於是他說:“蘭,我雖然不是金融部分的人,但我是孤峰鎮分管金融的直接領導,儘管上面有政策有文件,但強龍壓不過地頭蛇,誰還款誰不還款,在孤峰鎮這塊地盤上,只要我發句話,誰還能不聽?蘭,難道你真的就不想要我爲你還貸的事說一句話嗎?”
如果何敬民不是這樣說,而是把話說得委婉一些,在萬般無奈情況下的沈幽蘭或許還真的會感激面前這位當初的戀人而今正在走紅的何副鎮長!然而,何敬民這話說得太露骨太霸道了,沈幽蘭聽後就覺得是芒刺在背,一陣陣噁心,就不可理解地問起自己:這個早年曾因兩個工作隊員被開除就嚇得不敢同她接觸的何敬民如今怎麼竟變得如此狂妄?她茫然了!“不是說人的本性是不能改變的嗎?可這姓何的……難道就是因爲他現在手中有了權……”沈幽蘭百思不得其解!當然,沈幽蘭也明白,這個時候,只要她稍微能委屈一下,哪怕是隻給對方一個小小的微笑,哪怕僅是一點點微笑,對方或許真的就能發句話,真的就能把她那十萬元還貸的事就給掐了!但沈幽蘭是倔犟的,她做不到,只是淡淡地說了句:“何鎮長,時間不早了,你讓開,我要回去!”
何敬民沒有回話,只是搖了搖頭,將一雙貪戀的眼神凝固在沈幽蘭臉上!
沈幽蘭也知道,她此時哪怕是隻要稍微去強行去接觸那大門一步,那個正是**薰心的何敬民就會做出些什麼動作!於是,她只得極其警惕地與對方保持着一定距離而耐心等待,等待金霞的早些出現!
在僵持中,何敬民也在想:當今社會,不僅有多少個男人不惜冒着砍頭坐大牢的危險拿着金錢美女去攀援權勢者,就連那些女人甚至包括那些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也都以能爲一個甚至多個權勢者獻身而感到榮幸和自豪!而這個早已是渾湯濁水的一個小小教師的家屬爲何竟清高得不把他這個堂堂的常務副鎮長放在眼裡?他一千個一萬個不能理解!
如果是換成一個會耍潑的女人,即使不是強行去奪門,哪怕是始終陰沉着一副難看的臉靜止地站在那裡,何敬民或許也只會敢望而不敢即,只得忍耐等待,對待着對方主動來有求於他!然而,沈幽蘭恰恰不是那樣的女人,儘管她內心滿着憤懣、噁心、無奈,但表面還是安詳得如一潭靜水!靜止的女人是挑逗男人**的最大引爆點!而沈幽蘭這夜恰恰忽略了這一點!何況金霞很快就會進來的,如果她真的就在這時候進來,那他何敬民朝思暮想的那個時刻就將瞬間化爲泡影!想到此,何敬我再也僞裝不下去了,更是等待不得了,就將剛纔那一點僞裝起的道貌岸然全然剝離開,重新站起,先是緩步向前移動,趁着對方的稍一疏忽,就如餓狼般撲上,緊緊摟抱住他想得發狂的尤物,一邊張開那張如水蛭吸盤般的大嘴在沈幽蘭的臉上滾動,一邊唁唁叫道:“蘭,蘭,想死我了!想死我了!”
沈幽蘭就如一隻難以逃脫禿鷹魔爪的小鳥,儘管她在瘋狂掙扎,但都是無濟於事的! “金霞!金霞!” 她只能是拚命地叫喊。
何敬民一邊狂吻,一邊“嗯嗯”說:“喊也沒用,金霞她已出去了,家裡除了你我,就再也沒有別人了!蘭,蘭,你知道嗎?自從那晚上從你家跑出來,多少個夜晚,只要一睡到牀上,我就想到你!就想到你的一切!蘭!蘭……”
掙扎中的沈幽蘭終於有了主意,她看到壁櫥上的一廳紅漆,她迅速抓起了漆筒,邊掙扎邊說:“何鎮長,你要再胡來,我就把這紅漆倒在你臉上,讓明天滿街的人都、都……”
已近瘋狂的何敬民此時已忘掉一切,見沈幽蘭舉起了漆筒,伸手一撓,就將漆筒撓過來扔掉,一邊就瘋狂着去摸沈幽蘭的身體……
沈幽蘭狂怒了,狂怒的女人是不顧一切的,就啪啪兩個耳摑,直打得何敬民就地足足轉動了兩個完整的圓圈!
何敬民早在這兩個圓圈裡旋得頭暈眼花神志混亂!當幸災樂禍的金霞出現面前時,他竟把的她當成是他朝思暮想的戀人而抱頭痛哭:“蘭!蘭!想死我了!想死我了!想死……”
也就在這天晚上,金霞如願以償同何敬民鸞顛鳳倒玩足了“***”!
玩過之後,已完全清醒過來的何敬民又提到沈幽蘭,金霞的醋意就上來,趁機挑撥道:“她都恨不能把你吃掉了!你還想着她?”就添油加醋無中生有地說起那夜何敬民進了沈幽蘭家被沈幽蘭像攆豺狗樣攆出門的事,就說到這夜連打他兩個耳摑的事,最後還故作焦急地說:“你知道嗎?女人打男人嘴巴,男人是要倒一輩子黴的!沈幽蘭那**是多有心計的人,她要是還愛你的話,還會打你的嘴巴嗎?這不是存心害你從此不得在官場上出頭嗎?已到這種地步了,你還同情她?難道還想她再第二次第三次打你嘴巴不成?”
不管何敬民是聽進還是沒聽進,但事實是:在金霞對他說過上述話不久,何敬民就去辦公室給信用社石主任通了電話,要他對催還貸款一事堅決按通知精神執行,決不手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