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影堂。
皇甫氏笑容滿面地拉着兩個孫女的手,細細端詳了一番,見兩人都是容光煥發,神采奕奕,一看就知道在婆家沒受什麼委屈,日子和美的樣子,才舒了口氣,開心道;“你們難得回來一次,就多住幾天再走,祖母早就想你們了。”
“孫女早就想回來了,可是婆母的病上個月纔有了好轉,所以才拖了這麼久回來看祖母和父親母親,孫女真是不孝。”慕瑜淡淡一笑,體貼地從桌子上端起茶遞到皇甫氏手裡,大半年不見,昔日那個風風火火的女子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和顏悅色的小婦人了。
慕瑤只是淺笑不語。
還是當初那個溫婉如玉的女子。
“哪裡話?”皇甫氏嗔怪道,“你總歸是童家的媳婦,婆婆臥病在牀,理應端茶倒水地近身伺候的,孝敬婆婆,天經地義,你若是敢扔下生病的婆婆,獨自跑回孃家來,我還得把你罵回去呢!咱們慕家的女兒豈是那種不仁不孝的。”
“孫女謹遵祖母教誨。”慕瑜輕聲應道。
閒聊了幾句,皇甫氏便打發兩人去怡卿園給蘇氏和慕長源請安,還特意囑咐慕瑤去靜思苑多坐一會兒,好好陪陪眉姨娘,自慕瑤出嫁後,那個女人就鮮少出門了,聽說把自己關在屋裡一個勁地抄經書。
兩人領命而去。
“阿楚,你倒是說說看,這兩個丫頭在婆家過得怎麼樣?”皇甫氏端起桌子上的茶,輕抿了一口,笑盈盈地問楚嬤嬤。
“太夫人,大小姐是個直爽的性子。不管什麼事情,喜怒都在臉上,如今看大小姐神采奕奕的樣子,想必是跟姑爺琴瑟和鳴地好過。”楚嬤嬤見皇甫氏心情大好地一直目送姐妹倆出了門,繼續說道,“只是二小姐,是個溫婉堅韌的性子。平日裡喜怒不形於色。奴婢不好說。”
“阿楚,你倒是越來越會說話了。”皇甫氏笑笑,不以爲然地說道。“我看二孃似乎是有什麼心事,只是這心事或許不便跟咱們說罷了,所以,我才讓她去靜思苑多陪陪眉姨娘。”
“太夫人。您說會不會跟子嗣有關?”楚嬤嬤猜測道。
這說起來,兩人也成親大半年了。至今沒聽說什麼動靜,二小姐該不會是爲了此事煩惱吧?
皇甫氏聞言,立刻斂了笑容,難道真的是因爲子嗣?
慕瑜很快從怡卿園折了回來。在路上恰好碰到沈青黎,兩人一同進了屋,皇甫氏忙拉了沈青黎的手坐下。關切地問道:“黎丫頭,今天有沒有感到什麼不適?祖母一早就把池娘子叫過來安頓了一番。從今以後,你走哪兒她跟到哪兒,寸步不能離,你可要記住了。”
楚嬤嬤忙把剛剛出籠的牛乳糕端了過去,這牛乳糕可是算好了她來沐影堂的時辰才蒸上的,皇甫氏說有身子的人吃剛出鍋的纔好。
“祖母,我一切安好,用不着這樣大張旗鼓的。”沈青黎無奈地笑笑,她懷孕纔剛剛兩個月,又沒有孕吐,她能吃能睡,實在是用不着有大夫跟着的,弄得跟她要臨盆了一樣……
“弟妹,祖母這不是關心你嘛!”慕瑜飛快地看了一眼沈青黎看上去還很平坦的小腹,滿眼羨慕地說道,“祖母盼這個孩子盼得如此辛苦,如今好不容易盼來了,自然是捧着手心怕飛了,含在嘴裡怕化了的,你可得好好保重身子纔是。”
心裡原先對這個弟媳的不滿,也隨着這個孩子的到來雲消霧散了,不管怎麼說,這個弟媳懷的都是二郎的孩子,是她嫡親的侄子侄女。
沈青黎只是笑。
被衆人這樣大驚小怪地寵着,怕在過幾個月,她連路都不會走了!
“瑜丫頭,姑爺待你如何?”皇甫氏低聲問道。
“好。”慕瑜頓時紅了臉。
“那怎麼這麼長時間都沒有動靜?”若是有了身孕,童家定不會讓她回孃家的。
“看過大夫,大夫說倒也沒有什麼大礙,只是體質有些虛寒……”慕瑜聲音越來越低。
皇甫氏猛然想起,她光顧着她的這幾個孫媳婦了,竟然忘記了這兩個出嫁的孫女了,如此說來,慕瑜和慕瑤肯定是跟夏氏田姨娘一樣的症狀。
慕瑜和慕瑤畢竟是外嫁女,孃家的這點見不得光的事情,能不讓她們知道還是儘量不讓她們知道得好。
想到這裡,皇甫氏心情複雜地看了沈青黎一眼,沈青黎會意,不緊不慢地說道:“姐姐不要擔心,我原先也是虛寒的體質,自從用了一個偏方,很快便有了身子,姐姐不妨一試。”
她從崇水帶回來的那瓶四十年陳釀驅寒的效果的確不錯。
慕瑜大喜,忙起身走到她面前,拉着她的手,興奮道:“早知道你有偏方,我就不用到處求醫問藥了,是什麼方子,快說說看。”
“姐姐跟我回清心苑看看就是。”沈青黎莞爾一笑,起身跟皇甫氏告辭,拉着她就往外走。
皇甫氏在背後喊道:“黎丫頭,別忘了坐軟轎回去,從這裡回清心苑,還有好長一段路呢!”
“祖母放心,我陪着姐姐走回去就好。”沈青黎回頭應道。
就這麼幾步路,還坐什麼轎子。
皇甫氏見沈青黎執意不肯,也不好再說什麼,只是任她們去,看到楚嬤嬤,又似乎是想起來什麼,問道:“最近他們兩個好嗎?”
楚嬤嬤會意,面上閃過一陣尷尬,忙道:“太夫人放心,世子對少夫人體貼備至,呵護有加,實在是,實在是不用奴婢在那邊盯着的。”見皇甫氏嘴角微翹,趁機道,“倒是奴婢換了地方,整夜整夜地失眠,太夫人還是讓奴婢搬回來吧!”
“那你就搬回來吧!”皇甫氏爽快地應道。
反正這幾天。慕雲霆也不在家。
楚嬤嬤頓時如釋重負。
過了兩天,官府那邊突然傳來消息,說餘木頭和楊嬤嬤雙雙暴斃身亡,消息傳回慕府,慕府上下一片譁然。
一時間衆說紛紜。
有的說是畏罪自殺,有的說是遭人暗算。
最爲傷心的自然是夏氏,楊嬤嬤是她的陪嫁。是她的左膀右臂。失去了她,等於失去了主心骨,失去了依靠。她以後在侯府的日子可就難過了。
倒是生母王姨娘不以爲然地勸道:“只不過是一個奴婢,死了就死了,又什麼值得傷心的,再說。她若是不死,難保太夫人不會懷疑到你身上。死了正好。”
提起這個楊嬤嬤,王姨娘就一肚子氣,這個楊嬤嬤也不知道使了什麼招數,讓自己的兩個女兒連出嫁都要她陪着。尤其是婉月,竟然說出日後定會把她視若孃親之類的話,把她這個生母置於何地?
沈青黎得到消息。自然是感到很是震驚,好好的兩個人怎麼會在獄中暴斃。這其中定有隱情。
難道會是慕雲霆?
沈青黎不禁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
直到三天後慕雲霆風塵僕僕地從幽州回來,沈青黎忍不住地開口問道:“世子,餘木頭和楊嬤嬤的死,是不是你……”
慕雲霆滿臉凝重地端詳了她一番,反問道:“你懷疑我?”
“我只是問問。”沈青黎勉強一笑。
她自然不相信什麼暴斃一說。
也不是同情餘木頭和楊嬤嬤,而是覺得在守衛森嚴的官府裡下手,除了慕雲霆,貌似別人都沒有這個本事。
“不是我。”慕雲霆扶着她的肩頭,沉聲道,“那兩個人行爲不端,死有餘辜,不值得你開口相問的,以後,不要再提了。”
“嗯。”沈青黎點點頭,暫時收起心頭的那點疑惑,又問起沈恪,“哥哥怎麼樣了?”
“我這次去幽州給他置辦了百畝良田和一處茶莊,這樣他後半輩子也就衣食無憂了,開始他執意不肯接受,我說這是你的意思,他才勉強接受,說他想接可馨過去住些日子,卻沒有鬆口讓桃枝去,還說,讓你在京城給桃枝找個好人家嫁了,他不想連累她。”慕雲霆不以爲然地說道,我看得出,他的心境越發淡薄,大有隱居的意思了。“
“哥哥就是這樣固執。”沈青黎嘆道,“那過兩天我就把可馨送過去,讓他們父女早點相見。”
“隨便你怎麼安排,到時候,我派人把可馨護送到幽州就是。”慕雲霆捏了捏眉頭道,“對外就說是可馨被她送到她孃親那裡就好。”
“嗯,你放心,我知道怎麼說。”沈青黎忙應道。
桃枝站在廊下,靜靜地聽着屋裡兩個人的談話,一聲不吭地退了下去,回屋呆坐了一會兒,便開始收拾包袱。
不管他要不要她,她都要去他身邊照顧他。
碧桃一推門,見桃枝表情凝重地在收拾衣物,便悄然退了出來,如實告訴了沈青黎,沈青黎不假思索地說道:“她若是執意要去,我也不阻攔,有她在哥哥身邊伺候,我也就放心了,只是這樣把她送過去,也太委屈了她。”
“可是伯爺並沒有鬆口讓桃枝嫁過去,怎麼辦?”碧桃皺眉道。
“現在,我們沈家就剩下我跟哥哥和可馨,再無他人,所以,我有資格干涉哥哥的事情。”沈青黎正色道,“我會好好陪送桃枝一筆嫁妝,讓她風風光光地嫁給我哥,到時候,花轎到了門前,我不信我哥會把人攆出來。”
“少夫人,您能行嗎?”碧桃疑惑道,“伯爺的脾氣您不是不知道,他認準了的事情,十頭牛也拉不回來的。”
“反正這件事情不能由他,就這麼定了。”沈青黎當下吩咐道,“碧桃,待會兒我列個嫁妝清單,你這兩天就跟阿畫去街上把東西買齊,待過兩天桃枝和可馨去幽州的時候,一併帶上。”
碧桃連聲應道。
五天後,拉了滿滿一車嫁妝的馬車緩緩離了慕府,直奔幽州。
車廂裡,桃枝緊緊抱着可馨,一會兒哭,一會兒笑,她雖然捨不得慕府,捨不得少夫人,可是她畢竟還是心心念念地想着那個人的。
“桃枝,你怎麼哭了?”懷裡的小人兒伸出胖胖的小手替她擦淚。
“奴婢,奴婢是高興的。”桃枝不好意思地擦着眼淚。
“高興了應該笑,怎麼還能哭呢?”可馨晃着小腦袋,無奈地搖搖頭,笑道,“我很快就能見到我娘了,是不是?”
“嗯,很快就見到了。”桃枝點點頭,繼而又小心翼翼地說道,“可馨,你喊我一聲娘,好不好?”
“你是桃枝,不是我娘。”可馨拒絕道。
“就一聲。”桃枝滿臉期待,見可馨無動於衷的樣子,又繼續遊說道,“你就當咱們過家家好吧?”
“過家家好!”可馨拍手笑道,繼而又探究地看着她,稚聲稚氣地說了一聲,“娘,咱們去找爹爹吧!”
“好孩子,咱們很快就要見到你爹爹了。”桃枝滿臉羞澀。
馬車越走越遠,很快不見了蹤跡。
酒館二樓。
許錚放下茶碗,掏出手帕拭了拭嘴角,伸手把百葉窗掀開一角,一眼瞥見遠去的馬車,漫不經心地問道:“那不是府上的馬車嗎?怎麼?慕雲霆又要出京嗎?”
這些日子,許錚一直留在京城沒走,他在等一批從西域那邊運過來的藥材。
“不是,是我二嫂的一個丫鬟契約滿了,要回家,我二嫂陪送了一些嫁妝。”坐在他對面的慕雲朝不以爲然地回答道。
許錚哦了一聲,沒有再問下去。
酒過三巡。
慕雲朝起身給許錚斟滿酒,裝作隨意地說道:“前兩天,府上不是有人中了毒嘛!我想問一下許大夫,能不能配一種藥,能讓臉上的紅斑徹底消失的,不留一點痕跡的。”
“留點斑怕什麼?”許錚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噴着酒氣說道,“若是不留一點痕跡倒也不難,只是此藥配起來很麻煩,光是所需的藥材就是一筆不菲的開銷,還不如吃點排毒的藥,讓那些紅斑慢慢褪下去,我看過夏世子臉上的那些紅斑,如果一直吃着那些藥,我保證兩年後,那些紅斑就全消了,再說了,就算臉上留下那麼一兩顆,也無所謂的事。”
“不怕,只要許大夫能配出這種藥,花多少銀子我都願意。”慕雲朝急切地說道。
許錚心裡一顫,輕咳道:“慕公子,你跟夏世子交情很好嗎?”
慕雲朝跟夏雲初都未曾娶親,難道他們倆……
許錚神使鬼差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