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氏坐在梳妝檯前仔細端詳着鏡子裡的自己,竟然發現鬢間不知道什麼時候有了一根白頭髮,夾雜在如墨的青絲裡格外刺眼,心裡不由地一陣驚恐,忙如臨大敵地喊道:“杜鵑,杜鵑,你快過來,快過來!”
天哪!
她纔剛剛二十一歲,怎麼竟然有了白頭髮了?
“大少夫人,怎麼了?”杜鵑慌慌張張地掀簾走了進來。
“你你,快幫我把這根白頭髮拔下來。”夏氏頓時變了臉色,指着頭上的白髮急聲道,“快幫我看看再有沒有了,若是有,就統統給我拔下來。”
“是。”杜鵑有些哭笑不得地上前替她拔下那根白頭髮,遞給她看,“少夫人,再沒有了。”
夏氏這才鬆了口氣,拍拍胸口,心有餘悸地說道:“你這就去廚房說一聲,讓她們現在給我燉兩隻乳鴿,我要好好補補,還有告訴她們趕緊給我配個生髮養髮的藥膳粥,晚上喝。”
“是。”杜鵑眨眨眼睛,有些不可思議地走了出去。
心裡嘀咕着,那個,掉根頭髮還用着乳鴿來補嗎?
也太小題大做了吧!
到了廚房,幾個煮飯的婆子正站在竈間煙霧繚繞地忙得不可開交,奇怪現在已經過了飯點,廚房裡怎麼還這麼忙。
杜鵑皺皺眉,忙走到一個穿着青色褙子的管事婆子面前,上前笑道:“吳嬤嬤,今兒我們大少夫人想吃兩隻乳鴿,煩請嬤嬤給咱們先燉上吧!”
“知道了,杜鵑姑娘還是等到晌午的時候再過來吧!”吳嬤嬤不冷不熱地說道,“沒看見我們正忙着嗎?現在沒有閒置的鍋子給少夫人燉乳鴿。”
剛用過午膳沒多久。又過來派小竈,餓死鬼投胎嗎?
“吳嬤嬤,這剛過了飯點,怎麼還這麼忙?”杜鵑斂了笑容,看了看竈上,一溜竈臺上的大鍋小鍋都冒着騰騰地熱氣,看來開小竈的人還不少!
“大小姐和二小姐都回了孃家。太夫人說。兩位小姐離家多時,想念府裡的飯菜,讓咱們把兩位小姐愛吃的飯菜全都輪着做給小姐們吃。可不是得提前忙活嘛!”吳嬤嬤邊說邊看了看菜單,不冷不熱地說道,“大少夫人想吃乳鴿,就先等着吧!”
杜鵑笑笑。悄然環視了其他幾個婆子,塞了些碎銀給吳嬤嬤:“既然要做這麼多飯菜。也不差一個鍋子,煩請嬤嬤通融一下,先給我們大少夫人做吧!”
她雖然來侯府的時間不長,但是關於內宅的這些彎彎繞繞。她還是有辦法的。
“哎呀,我說杜鵑姑娘,這可使不得。現在太夫人和兩位小姐還有二少夫人正在沐影堂等着吃這些餐點,你說我倒出一個鍋子給大少夫人用。讓太夫人等着,合適嗎?”吳嬤嬤顯然看不上那點銀子,冷笑道,“杜鵑姑娘,這裡是永定侯府,而不是國公府,不興這個,你還是拿回去吧!好了,我這裡正忙着,你還是回去吧!”
杜鵑悻悻地退了出來,回去跟夏氏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遍,把夏氏氣得直罵那些捧高踩低的奴婢們,敢這樣明目張膽地拒絕她,分明是沒把她放在眼裡。
知道慕雲澈今兒休沐在家,便怒氣衝衝地進了書房。
慕雲澈正在書房裡調試顏料,桌子上擺滿了放着五顏六色顏料的碟子,他在調試那種遠山綠的顏色,試了幾次,都不滿意,心裡正煩着,見門被猛然推開,瞬間灌進一屋子的冷風,見是夏氏,皺眉說道:“你進來不會敲門嗎?你看看你,成什麼樣子了?”
“我進你的書房還用敲門嗎?”夏氏本來是訴苦的,如今被他一數落,氣不打一出來,“難不成你屋裡有女人?”
“什麼女人?”慕雲澈有些氣惱道,“你若是專門來找我吵架的,那我告訴你,我沒這個心情。”
慕長源至今被關在牢裡,他這個兒子本來就夠心焦的了,哪裡有心情跟她糾纏。
“你以爲我有心情跟你吵架嗎?”夏氏不自覺地掐起了腰,大聲道,“慕雲澈,我問你,你媳婦被人欺負你管不管?”
“你不欺負別人就不錯了,誰能欺負了你?”慕雲澈不以爲然地看了她一眼,不耐煩地推門走了出去。
“慕雲澈,你不是人!”夏氏見他壓根不想安慰她,氣得把桌子上的顏料一骨腦地推到了地上,怒氣衝衝地跟在他後面,嚷道,“這日子沒法過了,走,你跟我到母親面前去,我倒要問問她,你們永定侯府到底是怎麼對待媳婦的。”
“去就去!”慕雲澈也不含糊,撒腿就往怡卿園走。
兩人賭氣般地到了蘇氏面前。
許嬤嬤正在跟蘇氏低聲說着什麼,見小兩口進來,便住了口,打了招呼,不聲不響地退下去給兩人泡茶。
“你們倆個怎麼了?”蘇氏不動聲色地問道。
夏氏添油加醋地把廚房裡的事情說了一遍,泣道:“母親,媳婦知道這麼多年沒有給大郎生下一兒半女,是媳婦的錯,可是卻不曾想,如今,連下人也敢這樣對待媳婦,與其這樣被人羞辱,媳婦還不如討封休書回孃家去。”
慕雲澈站在窗前,負手而立,一聲不吭。
“就這麼點事情,你也至於氣成這個樣子,不就是想吃兩隻乳鴿嗎?回頭去暢風堂那邊的廚房去做就好。”蘇氏難得沒有發火,反而語重心長地說道,“眼下府中上下都在爲你父親的事情焦心,你們就不要因爲這些瑣事鬧得不開心了。”說着,看了看慕雲澈,又道,“大郎,你也許久沒有去國公府走走了,這樣,你今天就陪着你媳婦回趟孃家,順便再打聽一下你父親的事情,你祖母一心等着二郎回來處理此事。咱們可不能也靠着他。”
她還得指望慕雲澈給她撐起一片天來吶!
夏氏見蘇氏滿臉凝重,也覺得自己有些過了,纔算消停下來,不再提鴿子的事情,回屋稍稍收拾了一下,便跟慕雲澈回了國公府。
沐影堂裡卻是一片其樂融融。
祖孫幾人圍在案几旁說着話,不斷有丫鬟端着點心進來。海滿海滿地擺了一桌子。皇甫氏笑着對慕瑜和慕瑤說道:“你們大半年沒有回家,祖母知道你們肯定是想吃府裡的飯菜,便下了菜單給廚房。讓她們給你們輪番做着吃。”
“還是祖母對我們好。”慕瑜撒嬌般地晃着皇甫氏的胳膊,嬌嗔地看了童景奕一眼,“我不想回靖州了,我想在孃家住下。”
沈青黎和楚嬤嬤不自覺地對視一眼。
兩人笑笑。沒吱聲。
慕瑤垂眸不語。
慕瑜在童家被夫君寵,被婆婆疼。日子自然是好多的,不像她。
都是慕家的女兒,都是嫁到靖州,境遇卻是如此的不同。
也許。這就是命。
“傻丫頭,你是童家的人,住在我們慕家算怎麼回事?”皇甫氏佯怒地點了她的額頭一下。沉聲道,“等你父親回來。你們就立刻給我回靖州去,我們慕家可是經不住你們這麼多人一天好幾頓地吃。”
“祖母好狠心,我們怎麼就不是慕家的人了嘛!”慕瑜撲哧一笑,又道,“那我每天只吃一頓飯,祖母讓我在家多住幾天好吧?”
衆人一陣鬨笑。
“黎丫頭,這梅花糕是我專門讓大廚房那邊給你做的,裡面放了熟花生和黑芝麻,你快嚐嚐看,我特意吩咐她們沒有放很多糖的。”皇甫氏笑着把一碟梅花樣的糕點放在了沈青黎面前,親自取了錫紙,遞給她。
“多謝祖母。”沈青黎接過來,味道果然不錯,裡面的熟花生已經碾成了顆粒狀跟黑芝麻和紅糖混在一起,吃在嘴裡,滿口生香,做得跟前世的月餅差不多。
楚嬤嬤掀簾走進來,笑眯眯地說道:“太夫人,世子回來了,說滿臉風塵地不宜過來見太夫人,等換了衣裳就過來。”
沈青黎心裡一喜,忙放下點心,情不自禁地站起來,說道:“祖母,那我先回去看看。”
“你大着個肚子,還用你回去伺候他,在這裡等着就是。”皇甫氏打趣道,“祖母知道你們夫妻感情好,要見面,也不差着一時吧!”
慕瑜和慕瑤忍不住地掩嘴笑。
沈青黎不禁紅了臉,只得坐下來,耐心地等着慕雲霆過來。
過了一會兒,慕雲霆匆匆掀簾走進來,見了皇甫氏,撩袍跪在地上:“祖母,孫兒回來了。”
他黑了許多,也瘦了不少,雖然換了衣裳,但是整個人還是顯得風塵僕僕的樣子。
一進門,慕雲霆的目光便朝她看了過來,四目相對,兩人臉上都有了笑意。
“快起來,到祖母這邊來坐。”皇甫氏見她日思夜盼的孫子終於回來了,親自起身把他扶起來。
慕雲霆起身後纔跟童景奕和慕瑜慕瑤打了招呼,彼此見禮以後,才撩袍坐在了沈青黎身邊,感受着他熟悉的氣息,沈青黎才覺得她的心徹底鬆弛下來,忙把手邊的點心遞過去,悄聲道:“餓了吧?吃塊點心。”
“不餓!”慕雲霆笑笑,拍了拍她的手,低聲道,“等回去吃。”說完,不等皇甫氏問,便道:“父親的事情,祖母不要擔心,我回家之前,已經去過宮裡見過皇后和太后了,皇后已經下旨把父親從獄中放了出來,原本父親今天就能跟着我回家的,可是父親對皇上心懷內疚,執意要留在宮裡侍疾一天,讓我先回來給祖母報個平安。”
“還是二郎能幹。”皇甫氏瞬間溼了眼睛,忙取出手帕擦擦眼睛,“他在宮裡侍疾是應該的,只要太后和皇后不再怪罪他就好。”
慕瑜和慕瑤也跟着鬆了口氣。
童景奕見慕雲霆一回來,便輕鬆地解決了這麼難的事情,對他也越發敬重起來。
皇甫氏見慕雲霆一個勁地盯着沈青黎看,會意,便順手推舟地說道:“二郎,你這些日子也辛苦了,快回去好好歇息一下吧!有什麼事情,等明天再說。”
“是啊二郎,快讓弟妹陪你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吧!”慕瑜也關切地說道。
兩人這才起身告辭,回了清心苑。
一進屋,他便一把把她攔腰抱起,抱着她進了裡屋,徑自把她放在了牀上,帶着薄繭的大手忍不住地順着她的曲線探到她的衣襟裡,最後在她隆起的肚子上停了下來,輕輕地摩挲一番,覆在她耳邊說道:“孩子又大了不少,最近有沒有鬧你?你辛苦了!”
“自己的孩子,有什麼辛苦不辛苦的,就是他經常踢我。”提起孩子,沈青黎望着面前這張俊朗的臉,衝他甜甜一笑,“他現在已經七個月了,能聽見外面的聲音了,有時候聽到陌生的聲音,就會踢我。”
“真的?“慕雲霆一臉驚奇,索性把耳朵貼在她的肚子上,輕聲道,“兒子,父親回來了,快跟父親打個招呼。”
說完,他竟然驚奇地發現她隆起的肚皮竟然真的跳了跳,似乎是聽見了他的聲音般的迴應了一下,慕雲霆不禁心花怒放:“動了,真的動了,這次他是真是認識我了。”
沈青黎只是笑。
認識說不上,心有靈犀還差不多。
觸到她如花的笑顏,慕雲霆心裡一陣悸動,沉寂多時的柔情瞬間涌上心頭,二話不說,迫不及待地低頭吻了吻她,伸手輕輕劃過她的臉,柔聲問道:“想我嗎?”
“想!”沈青黎毫不猶豫地埋首在他懷裡,“我每天都在想你,想你什麼時候回來,想你有沒有想我。”
迴應她的又是一番纏綿的吻。
晚膳過後,兩人早早上牀,躺在被窩裡說着近來發生的事情,沈青黎在他懷裡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了下來,問道:“父親的事情,怎麼會這麼順利?你跟太后皇后說了什麼?”
“我進宮以後其實根本就沒提父親的事情,只是如實稟報了幷州那邊的戰況而已。”慕雲霆低頭看着她,伸手把她的一縷烏髮放在手裡把玩着,淺笑道,“皇后是聰明人,她自然知道我關心的是什麼?”
“那幷州那邊戰況如何?”沈青黎又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