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君鳴軒中,慕北陵還沒來得點菜,便見一守衛穿着之人快步走來,滿臉急色的說道:“我的大人啊,你們總算回來了,可讓小的這一通好等。”
慕北陵見其樣子陌生,猜測應該是林劍的人,便問道:“時林將軍讓你來的。”
那人回道:“小的城防三小隊小隊長蔣陽,奉將軍致命,前來拜見大人,將軍。”悄悄抱拳致意。
慕北陵輕點頭,悄然環視四周,見無人注意自己,遂讓蔣陽坐下,說道:“有話請講。”
那人道:“林將軍讓小的給大人帶句話,獄中已安排妥當,大人可於申時二刻去往大牢。”
慕北陵壓低聲音道:“知道了。”那人隨即告退。
孫玉英此時還抱着泥人把玩,聽他要去大牢,不由問道:“你要去見趙勝?”
慕北陵“嗯”一聲,道:“此事疑點諸多,公承國給我們說的也不一定都是真的,還是見到趙勝親耳聽他怎麼說。”
孫玉英道:“我陪你一起去。”
慕北陵拒道:“不行,人多眼雜,恐怕會引人懷疑。”頓了頓,又道:“姑蘇大哥陪着我就行了,你就留在這裡,免得我擔心。”
孫玉英嗤道:“這有什麼可擔心的,我還不信有人敢對老孃動手。”
慕北陵一反常態沒有答應她,皺眉說道:“此時不比尋常,這裡畢竟是尚城,不是扶蘇,我們行事需的萬分小心纔好。”轉而朝姑蘇震說道:“將軍的安全就交給你們了。”
姑蘇震應道:“司郎放心。”
匆忙用過午膳後,慕北陵親自送孫玉英回房,昨夜被死士監視一事到現在還縈繞心頭,他打定主意哪怕自己丟了性命,也不能讓孫玉英受半點傷害。
一直待到申時,確定周圍安全無誤後,慕北陵才與姑蘇坤悄悄潛出君鳴軒,尋個方向,快步走去,未免被人跟蹤,他又故意繞了幾條街道纔來到尚城大牢門口。林劍再次等候多時,見他過來,長鬆口氣,說道:“怎麼現在纔來,快點,時間不多。”
領着他走進大牢,邊走邊說:“下午魏將軍召集城中官員商量事宜,恰好由我換防,你有什麼話就快點說,只有一個時辰。”
慕北陵抱拳謝過,跟着他一路走到大牢最深處一間石室內,石門緊閉,門口插有火把,火光將甬道照的通亮,兩旁牢房中還有其他犯人,見他們過來,紛紛扒在木欄上叫冤不止。
林劍取下腰間鑰匙,插入石門鎖孔,一陣機括聲後,石門緩緩開啓,林劍再提醒道:“動作快點,被人發現就麻煩了。”
慕北陵道了聲“好”,帶姑蘇坤閃身進石室,林劍輕掩石門,在門口等候。
石室中,火光昏暗,一股刺鼻腐味嗆的人難以呼吸,慕北陵擡袖掩鼻,見牆旁草堆上面朝牆壁躺有一人,他走上前,輕喚道:“趙勝,趙勝……”
那人緩緩醒來,喉嚨中發出絲絲痛苦低吟,半天沒能轉過身來。慕北陵皺眉,蹲下身子,接着昏暗火光將他扶起,定眼看去,剛看一眼,火氣登時上涌。
他哪裡還有一點人模樣,臉上佈滿道道鞭痕,血肉翻覆,血痂將兩隻眼睛都封死,衣裳襤褸,隨處可見尺長刀傷,一些傷口甚至深可見骨,周身上下無一完好之處。
姑蘇坤連忙從牆角便端來水盆,慕北陵就用自己的袖口沾水,替他擦拭眼前的血茄。輕輕觸碰一下都能感到趙勝的身子顫抖一番,幾番下來,終於清理乾淨臉頰。趙勝一邊眼皮腫的老高,一邊眼皮虛眯看來,半晌才虛弱開口問道:“你,你,是……”
慕北陵見其氣息不穩,示意他想不要說話,伸手扣住他的手腕,細查片刻後,鬆口氣道:“還好,只是些皮外傷,沒傷及府髒。”言罷扣住手腕的手指輕輕一震,綠芒悄然流出,順着五指許許沒入趙勝腕中,如此過得半盞茶的功夫,趙勝精神明顯好轉,氣息也順暢不少。
慕北陵收手,拭了把額頭細汗,問道:“你是趙勝?”
趙勝道:“你是?”虛眼看他。
慕北陵道:“我是慕北陵,專門來救你的。”
趙勝一聽其名,眼中陡生光華,顫聲說道:“你,你是,是,慕郎將?”
慕北陵示意他不要激動,問道:“你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一些,我們沒有多少時間,現在我來問,你來答,儘量挑主要的說。”
趙勝點頭。
慕北陵斟酌片刻,問道:“那日你回家省親,可是到了趙家莊?”
趙勝又點頭。
慕北陵問:“你看見魏賢強搶民女,看不過去,就殺了魏府十八名護衛?”
趙勝點頭,遂而搖頭,道:“魏賢確實想搶莊裡的女子,不過那些人不是我殺的。”
慕北陵大驚,說道:“到底怎麼回事?”
趙勝嚥了口口水,道:“那日我見魏賢在搶四叔家的丫頭,恰好被我看見,我氣不過,就上前和他理論,哪知道那個時候突然有幾個蒙面人衝過來,見人就殺,魏賢被其中一人擊中頭部,昏厥了過去,我也和那些人打了起來。”
又道:“魏府的護衛都是那些人殺得,最後那些人也死了不少,再後來也不知怎麼回事,那些人就跑了,魏賢醒過來之後就一口咬定是我殺了護衛,再然後我就被抓到這裡來了。”
慕北陵心想:“既然人不是他殺的,爲何魏賢要一口咬定是他殺的呢?以當時的情況趙勝應該也看見那些蒙面人了,何以不去捉拿那些人,反而栽贓趙勝,他是在掩飾什麼?”
問道:“你可知道那些蒙面人的身份?”
趙勝搖頭道:“不知道,不過那些人應該都是死士,那個時候我抓住了一個,本想逼問,哪想到被他咬破毒藥自盡了。”
慕北陵驚得瞪大雙目,與姑蘇坤對視一眼,皆看出對方眼中的駭然。他想了想,又問:“魏賢昨日在魏府成親,有人說那女子是從趙家莊搶來的,你可知道那女子是誰?”
趙勝又搖了搖頭,神色有些黯然,道:“我四叔家的丫頭當時就投井自盡了,後來我也被抓,魏賢成親的事情我哪裡知道。”
慕北陵想想也是,如此卻又陷入另一個困境:魏賢既然知道是那些黑衣人殺的護衛,他栽贓趙勝先不說,何必還要執意在這個節骨眼上娶個女子,不是多此一舉麼?”
左思右想也想不通,不過好在這趟也沒白來,至少知道趙勝沒有斬殺魏府護衛,完全是魏賢栽贓嫁禍,至於魏賢那裡還藏着什麼陰謀,便不得而知了。
慕北陵知道此時最要緊的便是先把趙勝救出去,其他事情只有等過了以後再說。遂俯首至趙勝耳旁,低聲耳語一番,趙勝邊聽邊點頭。
半柱香過後,林劍在石門口小聲提醒時間快到了,慕北陵隨即起身,從懷中掏出一個藥瓶,交給趙勝,告訴他道:“裡面都是療傷的藥,這兩日你先服着,儘量把身體恢復過來。”
趙勝收好藥瓶。慕北陵隨後與姑蘇坤快步走出石室,在林劍的護送下,匆匆出去大牢。
時至日落時分,街上還有不少行人,二人行至街角拐角處時,小心觀察四周,見無人跟來,這才混入人羣,疾步離開。
於此時,尚城大牢對面的一座二層小樓上,窗戶開啓一條細微小縫,房間四面都被門窗封死,只有桌上一盞油燈釋放着昏暗光亮。
房中有兩人,一坐一立,二人皆身着黑袍,頭頂黑鬥,斗篷檐子壓得極低,遮住多半張臉,看不清二人面容。當慕北陵和姑蘇坤消失在人羣中時,坐着的斗篷人突然發出陣陣獰笑,接着扯着公鴨嗓一般的嗓音,吩咐另一人道:“大人算的果然沒錯,慕北陵果真來了大牢,你即刻把這裡的事情報與大人。”
另一人不出半點聲音,只輕輕點了點頭,隨後拉開房門,瞬間消失於門前。
沉默片刻,這斗篷人從懷中掏出張寸寬紙條,攤至桌面上,接着昏暗燈光,只見紙條上寫有幾字:“申時,慕來,監之。”斗篷人細看片刻,再獰笑幾聲,執起紙條落於燭火上,火光繚繞,紙條頃刻間化爲烏有。
慕北陵和姑蘇坤回到君鳴軒時已是入夜,慕北陵一路上總覺有人尾隨,雖遲遲沒發現尾隨之人,但爲保萬無一失,他還是接連在城中繞了整整一圈,才走回來。
推門進房時,見孫玉英正握着泥人坐在桌旁入神,推門聲驚醒孫玉英,她一掃滿臉陰霾,喜道:“你終於回來了,擔心死我了。”
慕北陵付之一笑,姑蘇震給二人遞來茶水。
孫玉英問道:“怎麼樣,趙勝說什麼了?”
慕北陵接連喝下兩杯清茶,方纔苦道:“看來這尚城的水啊,比我們想象的要深的多啊。”隨後將牢中趙勝的話據實告知孫玉英,孫玉英聽完驚駭不已,連連叫道:“這怎麼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