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喜過,慕北陵忽覺心悸,暗道:“不對啊,對方一戰過後就收兵,豈非是戰時動搖軍心,犯了兵家大忌,如此簡單道理,地方將領不可能不知。但卻停兵不前,莫非還有後招。”
又想到:“再等等,若真無動作,其中必有妖。”
於是等到午時,還不見敵軍動作,他便篤定心中所想,對方定有後招,漠北此行意在破關,絕不會在此地與己方成對峙之勢,而且以三萬對六千如此的懸殊之比,更沒道理不進攻。
想到這些連忙起身再看沙盤,斟酌良久,每個角落都想到,卻始終不得頭緒。
便在此時,目光觸及沙盤北面山林時,腦中忽然閃過一詞,“響馬賊”。隨即夏玲的面容浮出腦海。眼皮猛跳,心想:“眼下防勢皆朝西,重兵也囤積在西側,夏玲若趁此機會帶響馬賊從北面攻來,北面防守薄弱,營中勢必大亂,敵軍再成績大舉進攻,火營豈不危矣。”
想到於此,暗道:“當真如此,那麼漠北的第一次攻擊,便只是給我們吃顆定心丸,告訴我們他會從正面攻擊,而非北面。”
大驚之下,他拍案而起,驚動祝嶽二人,二人投來疑惑目光,他剛欲開口,便在此時,一探子慌張來報:“報告大將軍,北面山林發現五百響馬賊,正朝我營攻來。”
慕北陵慌了神,暗罵自己怎麼沒提前想到,正懊惱時,卻聽祝烽火冷笑言道:“他們果然來了。”嗓音雖小,慕北陵還是盡收耳下,一驚後,悄看祝烽火,不覺後者竟有種運籌帷幄之感,當下苦笑,看來薑還是老的辣啊。
祝烽火道:“這個夏玲還是太嫩了,這麼快就把持不住。年輕是好,不過一定要沉得住氣。”最後一句卻是對慕北陵說的,慕北陵忙道:“屬下受教了。”
嶽威恭維道:“大將軍料事如神,算準夏玲會引響馬賊從北面進攻,屬下佩服。”
祝烽火笑而不語。
探子再來,報道:“魏振將軍率三百甲兵阻馬賊,現已迫使馬賊退至十里外。”
慕北陵暗呼好快的動作,五百響馬賊僅僅一炷香的功夫就被逼退。
嶽威道:“魏振的隊伍昨夜就已經在做準備,那些馬賊慌忙入套被打個措手不及,也在情理之中,現在就看他能不能把夏玲活着抓回來。”
祝烽火抿完最後口茶水,起身,虎軀一震,操手抓過軍几上的猩紅披風繫於甲上,站定時豹眉微蹙,老目迸發懾人冷芒,他道:“好戲終於要開場了,走,去陣前。”
慕北陵大駭,忙阻道:“大將軍不可,陣前局勢瞬息萬變,暗箭頗多,若是傷到將軍,屬下縱萬死也難擔當啊。”
祝烽火命他起身,笑道:“區區碧水黃口小兒,還使不得老夫龜縮於此。”不再多言,邁步出帳。
慕北陵見阻止不得,只能硬着頭皮跟上。帳外幾個小隊見祝烽火出來,皆是一臉茫然,直到慕北陵大喊“快快保護好將軍”,纔回神護於身周。
行至陣前,兩軍對峙,王良王堅做先鋒,駐馬整支隊伍前方,身後有小卒立十字軍旗,後排騎兵甲兵數百人。二人後側,下將軍馮震,烏戰,湯固,竇廣 。中將軍甄成,許宋,荊山,勒馬持槍,騎兵在前,甲兵佈陣,千人隊伍如虎臥山林,氣勢奪人。
五里開外,漠北大軍嚴陣以待,目光所及,約二十位將領一字排開,豎風字帥旗,萬人陣容在平原鋪開,黑壓壓的一片,似黑雲襲來,遮天蔽日。
祝烽火到,鼓點起,將士們自行讓開一條道路,祝烽火驅馬緩緩前行,風起,呼嘯而來,猩紅披風咧咧作響,冉白鬍須輕輕搖曳,老目沉凝,安於馬上,有定海神針之象。
衆將士持槍高呼:“大將軍,大將軍……”聲勢震天。
慕北陵緊隨其後,未騎馬,沉眼不斷環視周圍,生怕有暗箭下來,五個小隊的人做肉盾,圍在祝烽火左右後方。
王良王堅勒轉馬頭,抱槍呼道:“恭迎大將軍。”
祝烽火輕笑示之,行至與二人並肩方纔駐馬。
漠北陣中,可見一面“帥”字旗許許移前,一人驅高頭大馬上前,馬面負金甲,馬身批銀鎧,一看便是身份尊貴之人。
慕北陵見那人帥旗一刻,鼻尖微顫,目露冷芒。
只聽那人遙聲道:“對面可是扶蘇火營大將軍祝烽火?”聽聲清脆沉穩,至多中年之齡。
祝烽火朗聲回道:“正是鄙人。”
又聽那人道:“鄙將碧水關風門廷,今日得見大將軍風采,方知老當益壯之意,不過鄙將想問,是老當益壯?亦或是廉頗老矣?”
祝烽火揚天大笑,聲震於野,笑罷聲道:“老夫當是誰這麼大膽子,敢犯我扶蘇,原來是風連城家的黃口小兒。”此言一出,火營衆將鬨然大笑。
祝烽火又道:“你家老子與我也算是舊識,想來攻關,讓你家老子來還差不多,你嘛……嘖嘖。”言簡意賅,話鋒搶佔先機,對面當即沉默。
片刻後,風門廷薄怒聲傳來:“呔,老匹夫,敬重你幾句就上天了不是?我有三萬大軍屯於此地,你區區千人,若是知趣,速速伏兵求饒,看在我爹的面子上,說不定還能放了你,倘一意孤行,明年的今日便是你的忌日。”
話聲落,漠北陣中羣將齊吼。
祝烽火不怒反笑,道:“這等話恐是你老子風連城也不敢說出口,吾念你黃口小兒,不與你計較,還是速速引兵回關,免得丟了你老子的面子。”
風門廷重哼道:“老匹夫,不識擡舉。”頓了頓,叫道:“崔毅何在。”
左側一人夾馬上前,抱拳回道:“末將在。”
風門廷道:“敢做先鋒,殺退西夜小二否?”
崔毅道:“何以不敢。”言罷雙腿猛夾馬身,戰馬嘶吼,“蹬蹬瞪”衝上前。
此人使一柄九尺龍紋大刀,刀身七尺,刀刃二尺,末端扣玲瓏雙環,向前三裡,橫刀馬前,叫囂道:“我乃漠北風大將軍帳下,中將軍崔毅,西夜小二,可敢一戰否?”
祝烽火微微笑起,也不施令。王堅搶先驅馬飛將,駐馬崔毅前,蔑道:“漠北下將軍?還使不得我將軍應戰,在下區區小隊長,領教閣下高招。”說時胯下猛蹬,戰馬應聲飛馳,揮舞長矛,先聲奪人而去。
崔毅冷哼,道聲:“無知小兒。”衝將而來,手中大刀虎虎生風,頃刻間與王堅戰做一團。
幾個回合後,二人身上同時閃動刺眼白芒,白芒烈度不相上下,再度麓戰,打的難解難分。
崔毅雖也爲器武境強者,不過較之王堅還是弱上一線,三百回合後已有些後力不足,反觀王堅越戰越勇,將崔毅逼得節節後退。西夜將兵見勢,齊聲高呼。
慕北陵與王堅交好,原本還替他捏了把冷汗,眼見形勢大好,放下心來。忽聽林鉤問道:“看來這個叫風門廷的人,手下也不怎麼樣嘛,中將軍的實力尚且如此。”
慕北陵悄聲道:“漠北風家一門三虎將,風連城鎮守北疆,風門昊統領禁軍,風門廷佔據西域,皆是漠北朝的中流砥柱,不可小覷,我曾聽說風門廷實力一般,卻是天生將才,漠北王族也有意他出任下一任漠北元帥。”
林鉤暗暗咂舌,一朝元帥,那可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啊,倒是風門廷怎麼看怎麼不像,旋即嗤道:“那漠北的王也太沒眼力價了,這樣的人都能當元帥,豈非我都能去做大將軍了。”
慕北陵被逗笑,白其幾眼。再看戰場,崔毅已敗逃,王堅搖矛吶喊,策馬回陣。報道:“屬下不負大將軍。”
祝烽火笑顏,道:“不錯。”讓其休息,擡頭朗聲喊道:“風家小二,可還有能戰之人?”
風門廷示弱,無話。漠北中間見此,嘲笑聲陡起。
慕北陵一直注意周圍,從王堅與那崔毅大戰初始時,視線就在左右徘徊,未見異樣。
此時漠北陣中再出一人,王良前去應陣,僅僅百來回合,那人便被擊潰,火營衆將再次聲呼,搖旗吶喊。
漠北再來人,竇廣應戰,同樣大勝而歸。一連三戰捷勝,火營衆人聲勢到達頂峰,反觀漠北陣營,再無之前囂張氣焰,卻是那風門廷,依如穩坐釣魚臺,不急不躁。
慕北陵心生異感,暗道不對,卻始終尋不到那感覺由何而來。
忽然間,耳旁猛傳利箭呼嘯聲,聲從側來,轉頭看去,只見一青光箭矢從北面林中呼嘯襲來,速度極快,轉眼棲至祝烽火百米之外。
“偷襲!”
慕北陵心中忽生此意,高呼:“保護將軍。”衆將士還沉浸在三勝的喜悅中,鮮有回神者。
王良最先反應,齜眼欲裂,飛身抽劍斬向箭矢。他速度不慢,箭矢過身時一劍將其斬斷,箭頭略微偏離,擦着祝烽火鼻尖射落在地,沒入低下三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