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矢流地,衆將士方纔反應,齊側頭看向林間,卻無所尋,便在這時,又聽有人再喊:“保護大將軍。”衆人聞聲大駭,以爲又有箭矢襲來,齊面向樹林,將主峰保護在中。
慕北陵也被那聲音吸引,轉頭時,忽感頸後冷風驟起,下意識回身看去,登時大驚失色,只見祝烽火背後有一身着火營甲冑士兵高高躍起,那人手中有寒光隱閃,紅巾遮面,看不清面容。
慕北陵大呼:“遭了。”情急之下慌忙伸手拉拽祝烽火踩在馬鐙上的腳,用力之下,祝烽火身子微偏,但腋下依然可見火星迸發,那人一擊既逃,待所有人反應過來時,已經飛速逃向漠北陣中。
慕北陵來不及收力,祝烽火被他拽下馬來,眼疾手快將其抱住,手至腋下,忽感溫熱粘稠,念頭閃過,知那是血,張口便道:“大將軍你……”話還未完,卻被祝烽火厲眼瞪回。
衆將齊來,紛紛關切道:“沒事吧大將軍。”
祝烽火冷笑道:“區區鼠輩,豈能傷我。”投給慕北陵一個眼神,沉道:“扶我上馬。”慕北陵依言,衆將見其只是情急跌馬,並無大礙,這才放下心來。
有人眼尖,看那逃跑人背影驚道:“他是魏振的人?”魏振的手下慣用紅巾系脖。
魏振聞聲嚇得差點從馬上摔下來,細看去果正如自己裝束,大感意外,情急下慌忙轉身點人,幾番下來卻沒見少人,不由疑道:“不對啊,我的人一個不少都在這裡。”
衆將面面相覷。
慕北陵問:“魏統領,可否告知你手下一共多少人?”
魏振答道:“一百二十四人,之前追擊響馬賊時折了六人。”
慕北陵又問:“來時可曾再輕點人數。”
魏振搖頭道:“無此規矩。”
慕北陵當即瞭然,暗想:“好狡猾的風門廷,故意讓夏玲帶響馬賊從側面進攻,斬了士兵偷其衣服,再等兩軍叫陣時,讓人偷偷混進軍中,如此魚目混珠之法實難察覺。”
猛又想到:“怪不得他們會連輸三場,原來是爲讓自己一方將士鬆懈,尋到可乘之機,先是箭矢,接着人襲,環環相扣,防不勝防。”
祝烽火登馬一刻,忽聽風門廷笑聲傳來:“哈哈,老匹夫,剛纔的刀箭可都塗有劇毒,我勸你還是趕緊下馬投降,心虛老子心情好,賜你解藥。”
祝烽火面色平靜,笑道:“卑劣之舉,豈真傷我?莫不是以爲老夫縱橫沙場幾十年,會被爾等小計所傷?”笑聲平和,無半點受傷之兆。
卻是慕北陵靠在其旁看的真切,祝烽火說話時,臉色明顯有發紫跡象,想來應是毒發。
心念暗動,便知祝烽火爲何裝作沒受傷。兩軍交鋒,將軍先亡必使軍心潰散,眼下本是以少對多,軍心一散,勝負一目瞭然。
風門廷喊道:“便看你能撐到幾時。”旋即安坐馬上,不動聲色。
慕北陵念想:“此人當真忍得,非要等到大將軍毒發,軍心潰散時再做進攻。”當下顧不得許多,向旁人借來匹馬,翻身上馬,驅至祝烽火身旁。
他暗地裡朝祝烽火使去眼色,祝烽火意會,悄悄鬆開夾緊的腋下,慕北陵藉着替他整理披風之舉,伸手探至腋下,入手溫熱,又有刺痛,分明是毒藥噬膚之痛。不做怠慢,心神動間聚起生力沿傷口注入。
幾息過後收手,見祝烽火面色稍有好轉,於此放下心來。只勒馬與其並肩,以備不時之需。
風門廷一直等了半個時辰也不見他毒發身亡,只當是真沒傷到他,於此時至午後,在等下去恐有變數,旋即面色猙獰,振臂高呼:“全軍聽令,給我殺。”
漠北大軍殺聲頓起,戰馬嘶,人聲沸,塵煙滾滾,黑壓壓鋪天蓋地而來。
這邊,祝烽火命道:“全軍聽令,以前三裡爲界,展開防禦陣型,禦敵。”衆將兵急動,依託陷阱之勢,嚴陣以待。
慕北陵看準時機,抱拳道:“此地危險,屬下懇請大將軍回營。”
嶽威也道:“是啊,敵衆我寡,煩請大將軍坐鎮中軍帳,我等必將禦敵於外。”
祝烽火沉吟片刻,道:“好吧,這裡就由你指揮,託至午夜,再回高地防守,必須撐過明日。”
嶽威道:“屬下遵命。”
慕北陵拉起馬繮繩,帶着祝烽火急速回營,武蠻凌燕帶人緊隨。
剛到中軍帳前,祝烽火還未下馬,腦中頓感暈眩,仰面倒下,慕北陵眼疾手快將其接住,朝武蠻低呼:“不要驚動其他人,叫尹磊過來。”武蠻應聲轉身跑開。慕北陵抱着祝烽火鑽進軍帳,嚴令凌燕把守,任何人不得入內。
將祝烽火小心放在軍塌上,強行撕開腋下甲衣,只見一道深可入骨的傷痕還在流血,傷口呈絳紫色,沿肌膚蔓延有兩指寬,紫色之外有翠綠光芒輕閃,便是生力強行遏制住毒氣,阻其蔓延。
慕北陵越看越急,他從未替人解過毒,束手無策,眼下只盼生力能夠儘量拖延時間,等到尹磊過來。
祝烽火醒來,清咳一聲,嘴角溢血,弱聲道:“剛,才,多虧,你了。”說話上氣不接下氣,看得慕北陵心驚肉跳,忙道:“大將軍莫多說話,以免引毒攻心。”
不多時,帳門掀起,尹磊疾步進來,見祝烽火傷重之時驚得跳起,忙問:“這是怎麼回事。”
慕北陵道:“中毒了,快來解毒。”閃身讓開。
尹磊伸手扣腕,閉眼細查,眉宇逐漸收緊。
過了一會,忽見他手指急動,絲絲白氣順指升騰,自祝烽火手腕纏繞向上,直至手肘位置,白氣沒入皮膚,旋即可見祝烽火整個手臂閃爍白芒,光芒一直涌向心臟位置,方纔停歇。
慕北陵在旁不敢打擾。直等了半個時辰,尹磊收手擦汗,他忙問:“如何?”
尹磊搖頭,道:“毒性太強,我只能勉強壓制住毒性,以免毒氣攻心,爲今之計只有儘快拿到解藥,方能解大將軍之毒。”
慕北陵道:“風門廷使計傷大將軍,解藥多半在他身上,此時想從他那裡拿到解藥,幾乎不可能。”急而問道:“還有沒有其他辦法。”
尹磊苦笑,再搖頭道。
慕北陵登時失神。
祝烽火艱難睜眼,嘴脣泛白,渾身打着冷顫,慕北陵見狀立即拉來被褥蓋上,自惱道:“都是我的過,怎麼就沒想到對方會偷襲呢,該死,當真該死。”
尹磊勸道:“敵人用計太深,大將軍纔會中招,你也別太自責了。”
祝烽火也掙扎勸道:“你,做的已經,很不錯,了,現在,什麼,時辰了?”
慕北陵道:“已經未時了。”
祝烽火仰面看帳頂,深吸口氣,呢喃道:“未時了,還有一天,任務,就,完成了。”
重咳幾聲,再道:“先王,屬下就要來追隨你了。”語罷偏頭昏死。
慕北陵不忍直視,拉過尹磊問道:“真的沒其他辦法了?你再想想啊,倘若大將軍死在這裡,此戰必敗。”
尹磊叫他不要着急,旋即不停來回踱步,絞盡腦汁。
帳外有人來報,慕北陵佯做沒事,朗聲道:“何事,就在帳外說。”
那人報:“回大將軍,慕統領,我軍依靠陷阱之勢已拒敵四個時辰,傷亡頗大,嶽威將軍差屬下來問,能否現在撤入營中?”
慕北陵看祝烽火,後者沒有半點甦醒跡象,哪裡還能施令。
心想:“此時若退兵進營,敵軍依仗天色勢必再攻,以火營的防禦能力,至多堅守八個時辰,尚不到五日令限,但一味以寡敵衆,傷亡必將更大,到時無兵可用,更何談禦敵。”
左思右想,他猛的狠咬牙,故作鎮定道:“大將軍有令,命嶽威將軍率衆退守營地,憑地勢禦敵。”
帳外人道:“領命。”腳步聲急退去。
慕北陵瞧向尹磊,見其還在來回踱步,急道:“你倒是想出來沒有啊。”
尹磊充耳不聞,再踱片刻,忽然駐足,猛拍手,道:“還有一個辦法。”
慕北陵大喜,忙道:“快說。”
尹磊道:“方纔查看傷勢時,我發現那毒乃作用血液而非器髒,之所以毒發如此快,就是順着血液流淌全身,想救大將軍的話,換血說不定是有用。”
慕北陵疑道:“換血?”說道:“血液乃人之天生,何來換血一說。”
尹磊道:“醫書有云:血,人之中氣所,離體凝,故需補充之。既然能補充,自然也能換。”
慕北陵聽其說的有理,想後不免再問:“可有把握。”
尹磊苦道:“這也是我頭次碰見這種情況,你說有沒有把握。”
慕北陵重吐口氣,側臉盯祝烽火,後者面色已難看之極,儼然是毒氣已蔓延至面上,形勢危急。
權衡思量,終打定主意道:“換,現在就換,總比在這等死好。”
尹磊道:“好,就用我的血吧,我去準備東西。”
慕北陵道:“速去速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