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珠小舅牽着小馬駒回來時已是三日後,他方將馬匹牽進後院,寶珠便迎上前去,“小舅這些日子怕累壞了吧,一會兒做幾個你愛吃的菜,下午回屋歇上一歇的。”
王福來搖頭一笑,“不用,飯畢了閣樓裡睡個把時辰就成”又笑問:“這匹母馬寶珠喜歡不喜歡?”
寶珠朝它友好地眨個眼,上前伸手摸摸它脖子,小馬配合地歪了歪脖子,喜的寶珠摟它一下,伸手輕在它脖頸上抓着癢,柔柔瞧着小馬舒坦地屈了前蹄,舒舒服服仰着脖子,嘴角不禁彎了起來。
寶珠知道馬是一種極通人性的動物,早想着今後寬裕了買上一隻,只價格實在不便宜,目前便也沒多打算,而小舅專程上州府只是爲着給自個兒買一匹馬駒,心頭還是萬分感動的。
身邊這些親朋們,不光是小舅,這些年自個過的這樣快樂,絕不只因鋪子生意越發好。招娣對她的重視,三姑小舅及二嫂她們對她的關懷喜愛,這些情誼她有什麼理由拒絕?就如同自個對他們同樣的重視,因此也不去額外感謝小舅一堆話,只笑着說馬兒自個喜歡,它雖是隻母馬,卻調皮的緊,當下便給它起個名兒——皮皮。
下午得閒,她便去點心鋪子轉一圈兒,她成親日子將近,招娣近來越發喜愛打趣自個兒,姐妹倆才見面便又鬧在一處。
鬧了片刻,招娣才正色道:“你近來總是躲着思沛哥,他今晨來了一回,語氣極是沮喪,打問我這幾**怎麼了。”
寶珠笑容凝住,嘆氣道:“沒什麼,就是快成親了,我心裡惶恐的很,這幾日只想着獨自靜一靜。”頓了頓,吐了吐舌頭,“沒成想倒害的他擔心了,一會兒我去瞧瞧他。”
招娣嘻嘻一笑,又抓空打趣她,“寶珠越發肆無忌憚了,原先去尋他還要我陪着,現今自個兒說去便去,成親真好”
朱春香笑道:“再有六日便是一家子,這時候自然不計較那樣多,誰會去說閒話兒?”
招娣朝她皺皺鼻子,“表嫂每次都向着我妹子說話兒”
朱春香點點她鼻子,笑道:“思沛今個來的古怪,算起來也才四五天兒沒見,我瞧他卻緊張的很,從前也沒見他這樣一驚一乍的。”
招娣歪着腦袋想一陣子,忽地道,“會不會因了前些個鬧的聘禮的事兒,他怕是擔憂着你跟嬸子生了悶氣?”
寶珠自聽了招娣那話兒,心頭便惦記着魏思沛,聊不大會兒便往濟民堂去。
寶珠進門時,他正堂上爲人診脈,一眼瞧見寶珠,急的騰地站起身來,惹得那病人莫名其妙半晌,他意識到方纔失態,慌忙斂了情緒,又將心思放在他脈象上,只脣角卻輕彎了,帶了似有似無的笑意。
把了脈又專心爲老者寫方子,起身從木櫃裡稱出幾樣藥材,用紙包裹了給他,叮囑他些注意事項,笑着扶他出了門。一回頭,歡喜片刻,又低頭歉疚道:“寶珠遲遲不肯見我,我只當你爲了聘禮的事兒惱我……”
氣的寶珠瞪他一眼,“誰稀罕那些個聘禮了?噢,難不成這世上只你視錢財如糞土,旁人都是見錢眼開的?”
他定定瞧着寶珠,似是確定她心頭所想,見她面上帶些惱色,垂眸道:“這幾日我想了許多,那些東西你跟嬸子該留着,原本也是他贈與你的。”
寶珠嘆一口氣,正想說話,便聽他語帶愧疚道:“你跟嬸子斷然不是那見錢眼開的,我又怎能不知?可我卻不願你吃苦,只想寶珠能過上悠閒舒適的日子。”頓了頓,略有不甘道:“只那些東西是他給的,卻不是我親自給予你的,我知道女孩子該都喜歡些胭脂水粉,綾羅綢緞,金玉首飾,往後我一樣一樣買給你。”
寶珠朝他翻個白眼,三兩步上他跟前兒,跺腳道:“我喜歡你給我做梳妝盒,給我磨調貨面兒,給我買小零食,那些個胭脂水粉我一點也不愛,就喜歡抹你給我調的香膏我瞧上的便是你這個人,與旁的無關。往後你仍要做你的仁醫,哪來那些銀錢去買金玉?我可不願你只爲着我開心便失了原本那份正直與善良”
他驚愣了片刻,很快露出一個笑,笑意直達了眼底,“寶珠又在哄我開心。”
寶珠皺皺鼻子,一轉身,氣呼呼坐下,“信不信由你”
魏思沛輕笑着挨着寶珠坐下,“爹說我心頭的固執連累了你,這幾日想想,才恍然明白過來,只覺得爹說的話兒極有道理,即便你與我一樣不上心,我也該爲你爹孃想想,他們辛苦了一輩子,是該清閒些。”
寶珠咧他一眼,撅嘴道,“我若是你,銀錢要收,親爹還不認”
他笑着輕點寶珠腦門,“小傢伙,哪裡有那樣賴皮的事兒?”
寶珠收了玩笑話兒,正色道,“過些時候成了親,咱們汴州去一回吧?你不願相認他,總該去看看他,說起來,你怕還不知他的樣子?”
他面色變了變,極快地搖頭道,“我現在仍不想見他。”
寶珠不再勸,忽然問:“思沛哥,你覺着我與我爹怎麼樣?”
他疑惑道,“自然是極親厚的。”
“小時候只覺得我爹不苟言笑,時常在娘誇讚我時說些喪氣話兒批評我,平日只會刮刺我,不像娘那般日日將我捧在手心上。再大些,才漸漸理解了男人們並不輕易開口的關懷,那是父親深沉的愛。”一通話兒下來,靜靜瞧他。
他嘆口氣,半晌才苦笑道:“你若真想去,我便陪你一回,只我卻不願上他府上去。”言下之意,便算是應了她方纔“見一見”的提議。
寶珠笑盈盈看他,“思沛哥,我很慶幸能嫁給你,你總是那樣好脾氣的順着我,明明對你爹有那樣深的恨意,我那樣說,你卻不責怪我。其實我不該替你做什麼決定,連我娘也說,你該自己去選擇。”頓了頓,眉開眼笑道:“南方風景好,咱們只當去玩兒一玩兒,你若實在不想見,咱們只當去玩兒一回,怎麼樣?”
他點點頭,輕笑道:“好。”
魏元連日來屋裡忙着張羅思沛親事,縣城現下流行酒樓裡辦喜事,氣派是氣派了,始終少了些喜慶味道。他這樣想着,前頭又跟陳鐵貴去商議,看看陳傢什麼意思。
這回按寶珠孃的意思,寶珠的親事就在村裡辦,寶珠爹也極贊同。
魏元一輩子沒成親,獨自撫養魏思沛,父子倆相依爲命十餘載,早已血濃於水,他性子豁達,也不在意斷了後,只將思沛當做他親生的,早先便立志再不娶妻。因此他將這門親事看的極重,早一年前剛定了婚約便着手攢倆小錢兒,加之魏思沛縣城多少有些盈餘,銀錢上頭倒充裕,他這一輩子,吃穿從不看重,唯有兒子成親這次願意去擺個排場。
再者,嫁閨女與娶兒媳不相同,寶珠是陳家最重視的長閨女,魏元只想着傾盡財力在村裡大肆操辦一回,咋說也要讓寶珠閨女兒在人前風風光光的嫁來他魏家。
因此,縣裡的新房雖沒什麼大處可打點的,他也費盡心思地忙了月餘,他心思細膩的很,正廳裡添了字畫兒,書桌上配了新的筆墨紙硯,又不知從哪採購了好些菊花兒盆栽回來,長廊上擺的滿滿的,一進院子便能聞見淡淡的菊香。
十月初八那日,王氏孃家幾個弟媳便跟王氏一塊來縣裡點綴新房,剪畫兒囍字兒提前幾日便貼上了窗,又爲新牀添置了大紅的帳子,喜燭紅綢一應兒事物全點綴上,因距離成親只兩日,今個便一次性張羅個到位。
初八傍晚王氏便接寶珠回村,寶珠便屋裡呆着不出門,還兩日便出嫁,王氏讓她屋裡收個心,繡繡花,無趣了便跟秀娟寫寫字兒的。
親事越臨近,王氏連日忙的腳不沾地,吃過晚飯又跟陳鐵貴結伴上魏元屋裡商議,成日談至大半夜纔回,前幾日才定下賓客名單,這幾日又商議着成親當日的酒菜,茶水等瑣碎事務。
寶珠房裡跟吳氏下一會兒棋腦袋便有些乏,她棋藝不精,每每被大嫂吃的一個子兒也不剩,秀娟旁裡看的認真,不時皺個眉頭,直說她三姐下的沒個方寸,忍不住在她落子前伸手指點一下她,下着下着倒成了秀娟跟吳氏對弈,寶珠一旁笑着瞧,三人正說笑着,外頭忽然轟隆雷聲作響,頃刻便下起了滂沱大雨,寶珠見時候不早,便說有些乏了,讓秀娟陪着吳氏下一會兒,自個穿鞋下炕出了門。
瞧一眼外頭雨勢,兀自進廂房取了兩把傘便去魏元屋裡。
只才跨出大門,一眼便瞧見雨中一個黑乎乎的影子,寶珠不動聲色地盯着那團影子瞧,約摸斷定那是個人,黑夜裡,那人正正對着陳家大門,也不吭氣,偏又瞧不清他的面目,實在詭異。寶珠越瞧越覺頭皮發麻,忍不住扔了傘,大門也忘了關,極快地扭頭往吳氏屋裡跑。
回到屋裡,仍驚魂未定,秀娟端着熱茶給她喝了,搖頭道:“我方纔出去瞧了,哪裡有黑影子?寶珠姐姐一準看錯了,自個嚇自個哩”
(今晚大約11點還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