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月樓”的燈火輝煌和歡媳笑聲一直持續到很晚。
敬文公主年歲不小,也已累了,身體疲憊卻也掩飾不住她發自內心的喜悅,無人知道她喜從何來,只是衆人送她上了輦車,她臉上的笑容仍舊那般燦爛。
“鐘行儼,本公主就等着你的喜訊了,你可別讓我失望……”敬文公主的話頗有深意,鐘行儼認真拱手,“多謝公主!”
“走吧走吧,明早還要進宮。”敬文公主吩咐小太監撂下了車簾,車輪緩緩前行,也宣告着這一次宴會落下帷幕。
敬文公主離去,鍾氏這位伯夫人卻成了身份最高的,她若不走,各府的夫人們也不好率先離開。
鍾氏沒了轍,只讓楊志遠和沈玉娘先回,明日也算三日回門禮,再到忠奉伯府來商議具體的事宜。
忠奉伯瞪了鐘行儼不知多少眼,不過好在這小子要成家了,不會再時而像鬼一樣的冒出來騷擾他們了吧?心中懷着無限憧憬,伯爺和伯夫人也離開此地。
衆人走的走、散的散,梵音“嗖”的一下子就鑽上了馬車,與沈玉娘同坐,完全無視自家老爹的幽怨。
馬車啓動,梵音悄悄的撩起了簾子卻只見老爹一人騎馬,鐘行儼居然沒跟着?
臉上露出微許的疑惑,沈玉娘不免在一旁嘲笑的逗弄着,“怎麼着?這麼一會兒沒瞧見未來的新郎官兒你就想了?惦記的有點兒早吧?”
梵音臉色“通”的赤紅一片,卻還不想承認,“誰惦記他了,不過是怕他又跟着,現在這種時候他再隨意的進入咱們家門就不合適了。”
“行了,他都隨意進出多少年了,什麼時候顧忌過合適不合適的事?馬上就要成親了,他今晚回鍾府去了,起碼也要開始準備佈置下新房和院子,心裡還是急的很呢!”
沈玉孃的調侃讓梵音臉色更紅,嘟着嘴道:“他總神出鬼沒的,誰知道到底會幹嘛……不過,我只見他與伯夫人來往,卻從不提鍾家的其他人,我的娘,你知道鍾府的事嗎?給女兒我講一講唄?”
梵音的反調侃讓沈玉娘也臉紅起來,輕打下她的小手,隨即道:“鍾府的事我也不太知道,只是以前總聽母親罵他們狼心狗肺,好像是懷遠大將軍過世後在鬧分家,可迄今爲止還賴着不走,具體的原因那就不知道了。”
梵音翻了個大白眼,“恐怕又是亂七八糟的日子,就不能讓我清閒清閒嗎?”
“女人,哪裡有清閒的時候?日子總要過,何況他的心裡也有你,換做其它人也不可能讓敬文公主出面作保,莫說什麼吃上一百根手臂長的蔥了,這份情你要記在心裡。”沈玉孃的勸告讓梵音明白,她是怕自己要求的太多,反而讓二人之間有了隔閡。
“你說的我都懂,可那個傢伙就不肯說兩句甜人心的話。”梵音杵着小臉,“有時候讓我難以分清他到底是爲了什麼娶我。”
沈玉娘沒有再細勸,亦或許她自己心裡也不明白感情是什麼,上一段婚姻給了她很大的打擊,而這一段纔剛剛開始……
梵音回家的一路上頭腦混亂,也不知自己在想什麼,層層疊疊的人、事輪番出現,她不知道爲何會出現這樣的狀況,難道是婚姻恐懼?
無法總結出確切的答案,梵音索性也不再多想,日子總要過,再大的事明天也變成了小事,到了明天,再大的事也成了故事。
人,不就是這麼一天天過的麼?
回到楊家,梵音下了馬車還不等舒兩口氣就看到那一臉幽怨的老爹。
“父親。”梵音想要開口,卻還不知道能說什麼,猶豫了半晌只說出一句:“女兒讓您擔心了。”
“懷柳啊,都是父親不好,父親對不住你,父親沒本事……”
楊志遠站在那裡滿臉自愧和無奈,“你告訴父親,你心裡是否真的願意嫁給鐘行儼那個……那個人?如果你不願意,爲父豁出去這條命也去與忠奉伯談清楚,總不能讓你拿婚姻當兒戲!”
“老爺,日子都訂了,您還說這些做什麼?”沈玉娘略有埋怨,跟楊志遠在一起這幾天她也明白了,自家這位老爺就是個直性子,根本不會拐彎。
懷柳一個大姑娘家,還非逼着她說自己樂意嫁,這不是胡鬧嘛!
楊志遠不肯放棄,“我總要聽女兒自己說一句,不然……不然我這心裡總不能安。”
“我願意嫁。”梵音回答的很乾脆,“我願意嫁給鐘行儼,我是認真的。”
楊志遠瞠目的張着嘴,他本以爲女兒會猶豫幾句訴說兩句不得已,卻沒想到她答的這麼痛快?
沈玉娘連忙過去抓住梵音的小手,“你父親也是爲了你自己能合心意,你的婚事是咱們家最大的事,我一定爲你辦的妥妥當當!”
“多謝父親母親。”梵音笑了出來,再看向自己父親,“爹,您心裡爲女兒着想,女兒都明白,可您將這件事想的太複雜了,您定是以爲我被宇文信逼迫的不得已才嫁給鐘行儼吧?”
楊志遠的話當即出口,“難道不是?”
可說完他也意識到這話實在不對勁兒,連忙補救道:“爲父是怕你覺得鐘行儼是不得已的選擇,可即便你不嫁給他,也可以在家裡,宇文侯府又不可能猖狂一輩子,爲父就養你一輩子!”
“老爺,您這是說什麼呢!”沈玉娘忍不住埋怨了,梵音笑的更甚,“父親也是疼我,這我心裡都明白,可到了什麼年齡就要做什麼事,何況我從小到大身邊兒也的確有過不少結親的機會,但那些人真的沒入過我心坎兒裡。”
梵音嘆了口氣,細算起來,“當初在慶城縣,張伯父府上的文擎大哥,我只當他是哥哥,就好像待二胖爲弟弟一樣,方靜之……我也一直當他是個不錯的朋友,沒有男女之情,並非是因父親不肯讓我嫁給他,宇文信更不用提,這個人心思陰險,狠毒,唯獨剩下鐘行儼。”
“我和他相識也已有多年,可每一次與他鬥上幾句嘴、吵上兩句架,我都能夠放下心來不去算計,心裡也是輕快的,”梵音的腦中回想着二人歷次的交集,“而且他也救了我,還是能夠讓我覺得背後有一個支撐,能夠放下心的。”
“爲父也知道他還靠得住,可他一心要去打仗,打仗是那麼輕鬆的事嗎?前途未卜啊!”楊志遠說出內心真正的擔憂,沈玉娘也心疼起來。
獨身當寡婦的滋味兒她體會的太深,那不是一般人能容忍的痛。
“他一定會活着。”梵音咬着嘴脣,望着天,“禍害遺千年麼,他怎麼會死在戰場上呢?”
楊志遠還要說,卻被沈玉娘一把拽住,“晚上也都累了,先歇着,明兒我與你父親去伯府把你和舅公子的親事徹底的定下來,很快就要開始走大婚的流程,時間倉促,很多細節或許都要減免,倒是委屈你了。”
“哪來什麼委屈不委屈的,我不委屈,我要快快樂樂的嫁。”梵音說着,朝向父親和沈玉娘行一大禮,“都拜託給父親和娘了!”
沈玉娘羞紅着臉很肯定點頭,楊志遠仍有不捨和不痛快,梵音卻不再多說,剛剛雖是在與父親說心事,可其實她也是在告訴自己。
說出來才痛快,何必藏着呢?
轉身往吾難師太的禪房行去,梵音要向師父說出她要大婚的消息。
看着女兒走遠,楊志遠接連感嘆,沈玉娘在一旁勸告,“老爺,大婚的事已經定下了,您何必逼着懷柳說出心事?她一個姑娘家的,能容下這些已經不易了,您還要爲她心頭添堵。”
“我這不是怕她一時魯莽和被逼無奈嘛。”楊志遠攤手無策,“誰讓我這個當爹的沒本事。”
“您沒見到她在笑嗎?”沈玉孃的心底也很酸,“她笑的是那麼開心,其實她什麼都明白,咱們能做的也就是讓她嫁的高興,嫁的不留遺憾。”
“夫人教我了,是我太魯莽慌亂了。”楊志遠朝向沈玉娘拱手,沈玉娘一把拍了下去,埋怨的瞪他一眼。
秀目一瞪,卻有着無限的怨懟和柔媚,楊志遠怔愣住,隨即牽起沈玉孃的手。
無聲勝有聲,此時再多說什麼都無用了,二人都不願打破這份祥和的溫馨,就這樣的往院中走去。
宇文侯府這一夜也在燈火通明。
溫熙雲看着被打成廢人一樣的宇文傑是發自內心的噁心!
她怎麼會嫁給這樣一個人?爲什麼?老天爺爲什麼要這樣的對她?
捂着嘴,溫熙雲只覺得自己想吐,衝到門口,她很想發泄的大吼幾聲,心中怨懟不甘,她的眼中涌起了淚花兒,可還未等掉落下去,就見那一個從容儒雅的身影站在眼前。
“宇文信……”溫熙雲輕聲喚出他的名字。
宇文信站在那裡凝望着她,“二嫂辛苦了。”
溫熙雲的眼淚瞬時涌下,“爲什麼?爲什麼不是你?”
“一切都是老天爺安排的吧。”宇文信自當明白她問的是爲何不娶,“不過也不代表完全沒有轉圜的機會。”
溫熙雲一怔,看向宇文信手中拿出的一個瓶子,驚愕道:“你……你要我殺了他?”